韓雨琪在備忘錄裏翻了翻,翻出楚雲晴的家庭住址。
王欽的記憶裏一如既往的好。
“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
王欽立刻給徐逸凡打電話,調用楚雲晴的家庭信息。
無論是戰隊方面還是警局那邊兒,徐逸凡都有充足的通道獲得楚雲晴的家庭信息。
很快,她家的戶口本複印件以圖片格式發到了王欽的手機微信裏。
家庭信息裏,女主人的位置,赫然寫着“甄文昭”三個大字。
随後,楚雲晴的簡曆也被傳了過來。
“文昭。”王欽反複翻看着楚雲晴的簡曆:“黃初七年,甄宓的兒子曹叡(rui,4)即位,追封甄氏爲皇後,朝中掌管禮樂祭祀的官員奏請爲甄後追加谥号。史稱文昭甄皇後。”
“所以……”韓雨琪的面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雲晴是甄姬的女兒?”
SohoBar。
炫麗的燈光下,歡悅的音符裏。
楚雲晴握緊了拳頭,緊張的抿着嘴唇踏入了這個在之前的整整十八年裏被她視若洪水猛獸的地方。
母親還活着的時候,常說,女孩子要端莊自持,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去的地方不去。
此刻,她站在這裏,望着舞池上閃耀躍動的女郎,看着她們鮮活美好的生命肆意綻放,腦海裏再度浮現出母親沉靜叮囑她的模樣。
——雲晴,這是女孩子該做的事情麽?
像是魚兒的魚塘邊的鵝卵石,像是鳥兒的翅膀下的流雲。
六歲以前,母親的教導緊跟着她的生命,寸步不離。
她言談優雅,舉止賢淑,如古代的大家閨秀般端莊穩重。
可那都是六歲之前了。
優雅的言談不能幫母親奪回父親的心。
賢淑的舉止無法制止妖豔阿姨對母親的侮辱。
修養是淑女的武器。
也是淑女的桎梏。
六歲那年,父親将離婚協議放到母親面前。
母親和阿姨終于起了争執。
肢體上的沖突讓母親被推倒在地,後來,被高跟鞋踢了一腳的母親一直腹痛難忍,随後不久就撒手人寰。
她被送到鄉下,從此開始了泥巴與石塊兒中的生活。
六歲之前的文雅端莊成了一個遙遠的夢。
在這裏,她第一次發現,靠着優雅的言談得不到的東西,拳頭可以得到。
鄉下的舅母并不懂得女訓女德,隻知道,最優秀的孩子可以多吃一口雞蛋、多穿一件新衣裳。
十二歲那年,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從村裏的小學畢業,考入縣裏的初中。
十五歲的時候,她又以中考狀元的身份,進到了S城最好的高中。
再後來,考S大也好,進MS丶滅魂也罷,她永遠要做那個最好的。
她早已忘記了母親的溫雅自持,隻記得那些饑寒交迫的日子,做的最好的那個孩子,可以成爲吃飽穿暖的那個。
母親教給她的人情往來早已被她棄之敝屣(xi,3),一個連自己都無法保護、連家庭都不能守住的女人,不配得到女兒的認可。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楚雲晴相信:隻要你的實力足夠強,爲人處世的能力便不再重要。人情往來,那是弱者的苟延殘喘。
可是這一刻,面對鋪天蓋地的敵意,面對不知究竟來自何處的敵人,她終于還是動搖了。
究竟要多優秀,才能真的讓所有人頂禮膜拜?
究竟要多強,才能讓那些敵人自動乞降?
她明明很努力,但是成長的速度依舊比不上樹敵的速度。
她告訴自己:落井下石罷了,人本來就是拜高踩低的。
可如今,這麽多石頭落下來,幾乎将她活埋。
她終于撐不住了。
她不想再撐下去了。
她隻好踏入這個無論是母親還是舅母,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曾經,她抛棄了母親的教導,從舅母那裏找到了她的生存之道。
現在,她連舅母的教導也一并抛棄,是不是就能從這片歡騰的人群中找到新的出路?
她獨自一人邁了進來。
和同學在一起的時候,她一臉默然。
和韓雨琪在一起的時候,也一臉漠然。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可她現在真的好茫然。
出路在哪裏?
何時才是個頭?
她不知道。
也看不到。
漫無天日的輿論壓力,壓得她快要垮掉。
她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碰上一張熟悉的臉。
她面無表情的站起來,轉身。
“站住。”那人說。
楚雲晴轉過身,暗暗攥緊拳頭:“想打架麽?”
“打架罰款。”範羽說着指了指巡場保安。
楚雲晴沉默了。
“我請你。”他給調酒師打了個手勢,調酒師開始調Mojito。
楚雲晴重新坐下,盯着調酒師調酒的動作:“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真是那樣你就不會坐回來了。”酒調好了,配了薄荷和檸檬,顯得青澀甜蜜。
楚雲晴想反駁,但最終選擇了沉默。
她狠狠的喝了一大口Mojito,然後被辣得直咳嗽。
範羽歎了口氣,将剩下酒水喝盡。
“那是我喝過的。”楚雲晴可算喘穩了氣息。
“我知道。”範羽拽過酒水單,翻到果盤那一頁。
楚雲晴憤慨:“你說你請我!”
“對啊,我請你。”範羽點了果盤,又點了軟飲:“但你又不能喝酒。那麽貴,丢掉多浪費,我掙錢很難的。”
楚雲晴看着他悠然自得的喝她喝剩的Mojito:“韓雨琪說你喜歡我。”
範羽被楚雲晴這單刀直入的直白弄得險些被嗆到。
“爲什麽?”她問。
範羽将酒杯推開:“喜歡還需要理由麽?”
“當然需要。”楚雲晴說着,眼前隐約浮現出父親的冷漠與母親的淚眼:“渣男才沒有理由。因爲他根本就不喜歡,隻是玩玩罷了,連理由都懶得編。”
範羽把玩着酒杯:“如果我不知道你的過去,大概不會心疼你現在的模樣。”
心疼?
楚雲晴怔怔的看着他。
有什麽好心疼的呢?她明明活的比男孩子還彪悍。
男生不都心疼那種楚楚可憐的類型麽?
“倒是你。”範羽忽然湊近了距離:“從未嘗過失敗滋味的小美人兒,在我手上連栽了這麽多次跟頭,就沒有覺得我在你心裏比别人特别麽?”
楚雲晴一把将他推開,将酒水單扯到自己面前:“你說你請我的。我要喝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