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猛料,大家意興闌珊。
“诶?小蝶好像摔倒了诶。”
大家順着那個同學的手指看過去,看到班裏最不愛說話的女孩子摔倒在了飲水器前。
“就是因爲她不還錢,那家裏死了兩個人!”鄭月驟然提高了音量。
大家的注意力竟然就這麽被她強行拽了過去:“什麽?死了人?”
“可不?”鄭月言之鑿鑿的胡編亂造:“她當時看上一個LV的包,非要買,就跟大家借錢。後來就不還了。”
大家齊齊撇嘴:“怎麽這樣啊?”
“拜金,物質!”
“用什麽包不是裝東西?還借錢買!”
倒在地上的女孩子終于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擡眸的一瞬,冰藍的雙眸,似暗藏洛水的波濤。
同學們還在對尚未考證過的事情口誅筆伐,偌大的教室,所有人都圍在鄭月身邊,隻有她,拿着水杯,趔趔趄趄的向座位掙紮着走去。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并不存在的狼毫毛筆在眼前揮舞,潇灑俊逸的筆墨痕迹在空中劃過。
同學們聚集在一起,萬衆一心的向同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吐露出他們的年紀所能展現出的最大的惡意。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那些墨迹似乎在空中練成了線,織成了網,連帶得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種墨水的味道。
鄭月對于MS丶晴的了解終于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
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鄭月決定爆出自己的身份,以此加重同學們對她的信任。
“你們還真就别不信,我說的這些,不是我親眼看到的,就是她親口對我說的!”鄭月說着,掏出學校裏的違禁品:手機。
——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鄭月還在翻找手機裏的資料,那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女孩子的眼前已經浮現出女子的倩影來。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
女孩子看着那飄渺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漸漸清晰,聽着耳畔那晴朗溫雅的男聲繼續誦讀。
——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内鮮,明眸善睐,靥輔承權。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她清楚的看見随着鄭月的言辭與動作,同學們激動得說着什麽,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隻知道,一個柔順空靈的聲音加入了她耳畔的呢喃。
——瑰姿豔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态,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
她看到一個姑娘,身披璀璨披羅衣,頭戴珠寶、身披珠紗,拖拽着輕紗般的裙擺在幽靜的繁茂幽蘭間徘徊輾轉。
終于,在那蹭蹭迷霧中,她們看到了彼此。
那一瞬,似是千年光陰彈指一瞬。
“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她們聽見那溫潤的男聲在耳邊呢喃。
他們感到刀刃撕破皮膚的痛楚在肌膚上燃燒。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她聽見有人在她耳畔低吟。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她下意識的開口回應。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她們一起說。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翩若驚鴻……
沒人知道這個教室發生了什麽。
本已關好的飲水器不知爲何重新流出甘甜美味的飲用水來。
纖細少言的女孩子站在鄭月的桌子上,右手的指甲,一瞬之間竟然暴漲到了三寸長!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她目光空洞的站在鄭月的桌子上,那麽瘦弱的手指,竟然緊緊的掐住了鄭月的脖頸,還将她整個人舉了起來!
“不要……不要……”她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腳下憑空流出一條涓涓細流。
同學們驚恐地向後退去。
“不要丢下阿宓一個人……”
洶湧的潮水忽然從教室的四周平白無故的湧來。
飲水器的水還在流。
那水流越過潮水,淌向教室門外。
“别走,别丢下娘親一個人……”她喃喃着看着前方,隻有初中的弱小身軀,爆發出宛若異能的強大力量。
教室裏亂作一團。
但這似乎成爲了一個被隔離出來的位面。
走廊裏,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替教室裏的孩子拉開門。
“阿宓……”她喃喃着,将鄭月越舉越高。
鄭月的臉已經變成了腫脹的青紫色。
她還沒有放手,依舊在将鄭月舉高。
“阿宓……再不要做被擺弄的人……”
教室裏的水位開始增長。
滿過鞋面、滿過腳腕,學生們驚恐的站到桌子上,水便滿過桌腿、滿過桌面、然後滿過站在桌面上的鞋面。
教室裏亂哄哄的。
鄭月的呼吸越發微弱。
沒人上前幫忙。
沒人敢幫忙。
洶湧的潮水在鄭月的周圍升騰成一堵無法靠近的水牆。
“衆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诼謂餘以善********孩子還在繼續。
說出口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童稚清脆,反而滿是成熟女人的悲涼與哀怨。
“謠诼謂餘以善****孩子擡起手來。
一條水龍從水中憑空騰飛,将鄭月緊緊的纏繞其中。
“何須獨醒憐皆醉……何須……”
嘭!
門忽然被一腳踹開。
但教室裏的人沒有絲毫反應。
範羽活動了下關節,大步邁入教室:“哪個是鄭月?”
沒有人回答。
教室裏的學生們神情驚恐的争相往高處爬,在一個瞳孔幽藍的女孩子面前,一個穿着畫有非主流圖案校服的女孩子站在桌子上,正用力的掐自己的脖子。
“中邪?”他微微一愣。
藍眼睛女孩子轉過身來,幽藍目光直指範羽眉心。
——我全部的生命意義都是爲了邂逅你。
——請接受卑微男子送上的贊美:若輕雲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幻象忽然消失。
範羽趔趄着後退一步。
女孩子顫抖着擡起手,指向他的眉心:“是你……”
那聲音完全沒有初中生該有的晴朗,隻有女人哀怨的音調。
範羽微微一愣。
“元讓……元讓……”她後退着呼喊着他的名字,聲線越來越細、越來越清,最終變回初中女孩子該有的清冽,然後徹底安靜。
滴答。
滴答。
隻有沒擰嚴的飲水器還在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