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軟柔和的橘色燈光下,曾經冷豔的溫婉姑娘攥着袖口,目光柔和的盯着貂蟬的眼。
貂蟬看着她的眸,溫和:“早已不跳了。”
絕世舞姬。
在那個世界名動天下的絕世舞姬,在這個世界,卻不肯跳出哪怕隻是一個動作。
“我會認真學的。”朱顔真誠。
貂蟬卻隻是無奈的一笑:“你很好。”
沒頭沒腦的贊揚,讓朱顔有一瞬的失神。
“這個亂世中,我的存在就是一個夢。讓男人們做夢就好了,他們會全部屈從在我的舞裙之下……”貂蟬依舊無奈的笑着,彎彎的笑眼,卻含着一絲藏不住的悲哀:“你,是想用舞姿征服誰麽?”
蘇子衿。
貂蟬話音落下的一瞬,那張俊逸的臉瞬間浮現在朱顔的心頭。
而貂蟬根本就不需要朱顔的回答。
因爲她清楚朱顔的答案。
“屈從……屈從。屈從是沒用的。愛情不需要屈從。”
柔柔的語調,溫和的聲音,不緩不急的語氣。
她很柔。
貂蟬素來很柔。
像她的舞姿,柔媚,動人。
撩人于無形之中。
她很會撩。
似是媚骨天成。
無論是在那個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她的舉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能在無意中惹得别人臉紅,惹得男人心動。
甚至,戰神呂布,也拜倒在了她的舞裙之下。
“顔兒。”男人溫雅卻帶了幾分怒意的聲音硬生生闖入:“不是說這幾天都離她遠點麽?”
見蘇子衿動怒,貂蟬笑的妩媚:“這就急了,真是暴躁呢。”
蘇子衿有幾分尴尬的瞥了她一眼,上前一把拽住朱顔的手腕:“别在這杵着了,跟我回去。”
朱顔回眸,擔憂的望了貂蟬一眼。
卻見貂蟬笑顔款款,不見絲毫悲哀。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她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了悲痛。
那樣輕柔,那樣無奈,那樣心甘情願。
像極了絕望前的自己。
“快走吧,他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來的。”貂蟬柔和。
柔的,就好像在說一件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事情。
蘇子衿手上用力,強硬的将朱顔往懷裏帶了帶。
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貂蟬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人。
“這個亂世中,你的存在就是一個夢。讓男人們做夢就好了,他們會全部屈從在你的舞裙之下。”曾有人說。
那時,漫天花雨,她舞姿靈動,他目不轉睛。
一直跳下去吧。
一直跳下去吧。
成爲這個世界的夢。
成爲男人們最無法忘懷的桃色夢。
最重要的是,成爲他在那滿是血腥的傭兵生涯中的最瑰麗的夢。
貂蟬一直以爲,夢裏,唯一清醒的就是自己。
清醒,是爲了活下去。
是爲了愛下去。
是爲了和所愛的人一起活下去。
她替勝利者斟滿美酒,勝利者高冠長翎,容貌堂堂,帶着滿身的酒意緊緊挽住她的手腕。
“貂蟬,等着。明日一過,我會把天下呈到你的面前……”
戰神呂布,是在袒露真心嗎?
她的眼中充滿敬仰和感動,真切的連自己都會被欺騙。
但她畢竟沒有被自己的僞裝欺騙。
她是夢,是呂布的夢,是天下男人的夢。
但她是清醒的。
哪怕江山爲聘。
哪怕天下與謀。
哪怕唾手可得的是來自無雙之魔的真心,她依舊隻想做那個人的夢。
影。
——那個将她從篝火旁的泥濘裏扶起,将她帶到亂世中最絢麗的舞台上的男人。
天下男人的心,也抵不上他望向她的一個眼神。
從她第一次踏上舞台的那一瞬。
從她第一次綻放舞姿的那一瞬。
從她第一次壓了心底情緒,妩媚又溫情的望向那些在她眼裏毫無區别的臉的那一瞬。
她便知道,她是爲誰而戰。
影。
她滿身血腥的理由,她手染罪孽的緣故。
影。
她的影。
他是龍最親密的夥伴。
于是她成爲龍麾下的斥候。
她是這亂世中最可怕的傭兵團隊中的那柄溫柔刀,緻命的柔情、最無情。
她在光明中的起舞,他是她的燭之影。
他在黑暗中的厮殺,她是他的月之影。
當她在呂布帳中最後一次翩舞,飄逸的水袖,果然不經意間絆住了纖纖玉足。
她跌落,他張臂,她在他懷裏,羞澀一笑。
方天畫戟擦破了戰神的手,一絲鮮血流入酒杯。
“妾身,給将軍添麻煩了。”
“被愛的人不用道歉。”
她隻是羞澀一笑,任他用堅實的臂彎擁起,然後在他面前款款一禮。
很暖。
很柔。
素來滿是殺意的兇殘目光,唯有落在她身上的一瞬,會柔的讓人忘記他的身份,忘記他的名号,忘記他背負的鮮血與枯骨。
他知道她沒摔到。
那麽軟,那麽輕。
輕柔嬌嫩的一團,撲了他滿懷的芬芳。
被藏在水袖裏的酒杯,已不知何時傳出了軍帳。
“有了這個……鮮血的秘法,即使是戰神也無法抵擋。貂蟬,等着。明天……”
龍低語。
影擰眉。
軍帳裏,舞姬柔媚将軍深情。
軍帳外,兄弟反目争執不止。
影最終選擇離開。
這是一場用所有成員生命下注的豪賭,影無法容忍這樣冒險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他的退出終究沒能阻止曾經最親密的夥伴的野心。
失去影的龍依舊決定采用枭雄的建議,收集鮮血,用秘法來對抗呂布。
太陽升起又落下。
若有若無的淡香飄散在戰場。
身影像舞蹈般風中搖曳,綻放出鮮血之花。
不是舞姬貂蟬,而是斥候貂蟬,迎着四散的逃兵尋找熟悉的身影。
死了嗎?
都死了嗎?
戰神,呂布,果然是不可戰勝的嗎?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上不得台面的伎倆都是虛妄。
但她知道他就在這裏,此時,此地……
清風拂過山丘,扛着龍槍的男人回首戰場。
遍地死屍,血腥彌漫,這熟悉的味道,就像他們初遇的地方。
掙紮在左,解脫在右。
相愛在左,了斷在右。
一左一右。
魅影般的舞姬潛入大營。
那裏高坐着新的勝利者,漁翁得利的枭雄。
以及拜倒在地的……
他的盟友。
她的首領。
她爲追随他的身影而選擇的王。
淚水無聲無息的流下面頰。
龍還在,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