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就經曆了這樣的人生境遇,陸淮起心裏憐憫之下,狹長的狐狸眼裏又湧起剛才盤桓在心中的那個疑惑。
沈青黎再怎麽說也是沈勁風的女兒,太子若是想娶她爲太子妃,他日太子登基爲帝了,皇後依舊是從安國公府出來的。安國公府還是可以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
如果說沈青黎不是真正的嫡女,沈勁風和皇後嫌棄她的出身,那也不對了。皇後和沈勁風兄妹兩當年也隻不過是安國公府的一個侍妾生出來的孩子。皇後和沈勁風自己都是庶子庶女,他們兄妹兩也好意思嫌棄沈青黎的出身?
那麽沈勁風和皇後爲什麽恨不得要讓沈青黎去死。
還有,這個沈青黎,一年前已經入殓下葬,可她卻還知道她的貼身丫鬟被打死,奶娘被逼瘋的事情……
陸淮起心裏對沈青黎一下子就充滿了好奇。
這個女人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
“沈二姑娘,本督能問你一句,你不是都入殓下葬了嗎,爲什麽又能活着回來了?”作爲被這個小姑娘算計的他,陸淮起覺得他有必要要知道這個小姑娘的一些事情。
沈青黎烏幽的眼瞳裏浮光掠影般的閃過一抹陰翳,但又很快的将這一抹陰翳掩蓋在眼睫下。
她爲什麽能回來?那是因爲她和一個男人做了筆生意。
或者更确切的說她和一個“魔鬼”做了筆交易。
那個“魔鬼”雖然權勢滔天,但仍然需要她做些事情,她需要借助這個“魔鬼”的權勢報仇。
他們兩人狼狽爲奸了。
沈青黎揚唇仍對他笑,“陸都督,皇後太子和西廠都督劉直是一派的。現在皇上康健,他們對付不了你。他日江山另換天子時,陸都督你必定是要遭殃的。陸都督,你收我爲妾吧,我隻要一個安身之所。而作爲回報,我會幫你毀了皇後還有整個安國公府。”
她不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狂妄的大放厥詞說要毀掉皇後和整個安國公府,陸淮起唇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沈二小姐,如果本督沒有記錯。今天要不是本督,你都要死在安國公的手裏了。”這樣的你,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能毀掉皇後和整個安國公府?
沈青黎寬袖下的兩隻手交握在一起,手心下那凹凸不平的皮紋也是大火後留下的印記。
毀容後,整整有一年多的時間,她都像行屍走肉一般苟活着。也曾怯弱的不想回來面對仇人,可明月的慘死,奶娘的瘋癫,她的毀容……她們的不幸和冤屈都被安國公府煊赫的名聲隐藏下了。沒有人知道她們在那個肮髒的環境下受到的傷害,老天也仿佛是瞎了似的依舊眷顧着安國公府。
她不回來,她們的仇誰來幫她們報?
“陸都督,或許我今天的表現有些讓你失望。不過以後的日子還長,這才隻是個開始。我後面會證實給你看你收下我這個妾室是不吃虧的。”
陸淮起輕嗤一笑,皇後還有劉直他們一派人,即使不靠這個小姑娘,他也有辦法鬥倒他們。不過他現在倒是好奇的要看看這個小姑娘後面會用什麽樣的手段來終結皇後和沈氏一族的人命運。
“本督等下會讓人帶你去後院的。”陸淮起雙手負後。
這樣一個答案已經算是答應了沈青黎的要求。
沈青黎笑着向陸淮起福了一禮,但那笑意并未入她的眼。她似乎早就料到陸淮起會收她爲妾,那雙烏瞳裏平淡無瀾。
“陸都督,明天我的一個丫鬟會上門來找我,希望你跟門衛說下,放她進來。”
陸淮起從客房出來時,他的一個手下已經站在門口。陸淮起涼薄的嘴唇輕啓,對他的手下道,“你再去給我仔細查一查沈青黎,本督要知道她出事前的一切事情。”
第二天天剛亮,沈青黎的丫鬟染墨就已經出現都督府大門口了。她被人帶去見了沈青黎。
主仆兩人相見,沒有外人在場。
染墨看着和沈青黎年紀相仿,但相較于沈青黎那冷淡沉穩的性子,染墨則是個話唠。她見到沈青黎後,就笑着說道,“小姐,你真厲害,真讓東廠的都督收你爲妾了。”
沈青黎在面對染墨時,眼裏才有了真真切切的笑意。
“小姐,昨天沈勁風離開都督府後,安國公府就對外放話說已經和你斷絕父女關系了。”染墨又把外面的事情如實的告訴給沈青黎。
提到沈勁風,沈青黎眼瞳又冰冷了一片。
“小姐,安國公府的人既然都對外這樣放話了,那以後您就是陸淮起的妾室了。他們那邊想來不敢再輕易對你怎麽樣了。”
沈青黎輕搖了搖頭,染墨的性子實在是和明月太像了,樂觀,凡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染墨,雖然沈勁風已經對外放話說和我斷絕父女關系。可隻要我還活着一天,并且以陸淮起這個宦官的妾室身份活着一天,他們都會覺得我在給安國公府摸黑。等着吧,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小姐,不怕的。他們要是敢再來害你,奴婢一定讓他們有去無回。”染墨雙手放在腰間佩戴的寶劍上,臉上神情铮铮然。
沈青黎看着她,淡淡的笑,眼裏滿是溫暖。要是她的明月還活着該多好。
“染墨,我讓你帶在身上的東西你帶過來了嗎?”
染墨聽她這麽一說,連忙伸手将背在肩膀上的包袱取下,遞給她。沈青黎接過包袱打開一看。包袱裏裝着一個楠木箱子。
沈青黎打開了那楠木箱子,将箱子裏裝着的東西仔細的清點了一遍後,輕舒了口氣。
這楠木箱子裏裝的東西非常重要,是她能不能成功在梁京城站穩腳跟的關鍵。
“染墨,我之前讓你找的那人找了嘛?”沈青黎看着楠木箱裏的東西又說道。
染墨拍了拍胸口,“小姐你放心。你交代奴婢的事情,奴婢都辦得妥妥的。那個人說了保證能讓你見到宮中的那一位。”
說到這裏,染墨又似想起一件事情說道,“小姐,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了。我進陸府前那邊有消息了,說是已經有了肖神醫的消息了,你身上的傷疤都有辦法消除了。”
沈青黎對這事情似乎并沒有多大的興趣,她的眼眸低垂,目光依舊落在楠木箱裏,眼瞳裏有複仇的火焰在聚攏。
“染墨,再過大概七八天就是當今聖上四十歲的壽辰了。咱們報仇的計劃就在那天開始吧。”
染墨心裏一凜。
等了這麽久了,終于可以開始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沈青黎每日裏就和她的丫鬟待在院子裏,不出院門,不鬧事,安分守己得很。
陸淮起聽下人禀報沈青黎事情時,他正站在後院一片盛開的茶花之間。
天邊夕霞滿天,橘黃色的霞光傾照在他身上,他容色豔豔,全身似是斂盡了天地華光,描不盡的傾城,道不盡的潋滟。
“她倒是沉得住氣。”他折下一枝開的荼蘼的茶花放在鼻間輕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