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我們家……”壯壯奶奶一時間啞口無言,這段時間,他們家從楊家确實得了不少好東西,這是不争的事實,除了吃的,還有一些用的,要麽是她拿回家的,要麽是周琳琅主動拿到他們家的
春花婆子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我說你們兩一人少說兩句話成不?人家壯壯得了什麽好的,那是人家壯壯讨喜,你跟着眼紅什麽?”
“哎!就是,我家壯壯讨喜,怎麽着?”春花婆子的話讓壯壯奶奶頓時覺得占理了,她身子闆一直,就覺得春花婆子這話聽得讓人特别的舒服。
春花婆子撇了壯壯奶奶一眼,無奈的搖搖頭,然後直接動手将周琳琅拉到了邊上去,這才問道,“之前聽壯壯奶奶說,你家承郎是不會去參加新兵甄選的,怎麽昨兒就聽說咱們鎮上有一個人被選上了,還就是你們家承郎?這是怎麽回事?當初壯壯奶奶和我提這事的時候,說起了你說的話,我們都覺得你說的有理,不是逼不得已,用不着去賺這個辛苦錢,雖說是三品大将軍,進了他的軍營裏,好像很威風,成天能和三品大将軍待在一處,可人家是大将軍,軍營裏好幾萬人,他不可能和每一個人都有交情照顧每一個人,不管他是多大的将軍,對咱們平頭百姓而言,都毫無關系,進了軍營,這萬一以後被派到遠的地方去駐守邊疆打仗去怎麽辦?幾十年前戰亂的時候,多少人去參了軍,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春花婆子至今想起數十年前的戰亂便覺得可怕,南方雖說不受戰亂波及,但是也無數兒郎參了軍,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杳無音信。
誰都知道,兇多吉少。
“琳琅啊,你看你們家,現在新屋子也起了,田也買了,手裏也握着點家底,不說大富大貴,這一輩子總是衣食無憂的,不穿好吃好,穿暖吃飽總是有,阿楊才四歲呢,你這也還沒有個孩子,勸勸你家承郎,别冒這個險,在村子裏日子過的别提多舒坦了。”
“春花婆婆,我知道你的好意。”周琳琅很勉強的開口應了聲,雖然知道人家的好意,可是這件事似乎已經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楊承郎在這件事上,瞞她瞞的很緊,如果不是昨天恰好楊俞明派啊憨來接她,那時候布告前面又恰好人多熱鬧,她又恰好多看了兩眼,或許,她到現在也有可能是從村民的口裏得知這件事,甚至會抱着根本不相信的态度。
“你還小,可能不知道,當初打戰,官府有規定,每個村子裏必須去多少個人,很多人家裏迫不得已将孩子送去打戰,從那以後,隻要經過哪個村口,哪個路口,總是能看到孩子的爹娘站在那等着不知道離家多久的孩子,有的人,等啊等,等到了孩子身死的一封信,連屍骨都不知道去了哪裏,而有些人,至今杳無音信。”春花婆子歎了口氣,“不說别人家,就說我娘家堂兄,堂兄去打戰以後,我那伯母便整日念着他,沒事了便去村口看看,一直到我伯母死了,也沒等到我那堂兄的消息。”
忽然間,話題有些沉重,周琳琅雖然沒有經曆過那樣的畫面,但是,卻能透過思想想象出那樣的畫面來。
昂首盼望兒子歸來的老父老母,一臉滄桑,頂着烈日或者寒風站在無人的村口,等了一天又一天。
那種心情,從一開始的期待和擔憂,随着時光的踩踏,一年,兩年,甚至十年,也漸漸的,失去了這種期待的資格,轉變成爲了一種無望的悲涼。
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而是,連送都不知道該往哪送。
人海茫茫,天地廣闊,不知道,你所牽挂的人,究竟現在在哪裏,是否活着,還是死了,又死在了哪裏,生前遭受了些什麽痛苦。
“你家夫君回來了,我就不多說了,你就多勸勸你夫君,我看得出來,他疼你,你說的話,他會聽。”春花婆婆輕輕的拍了拍周琳琅的手背,然後挎着竹籃子就離開了,她的背影蹒跚,仿佛,好像還有點點愁。
“嬸嬸,叔叔回來了。”阿楊大老遠就朝着楊承郎招着手一邊和身邊的周琳琅喊着。
周琳琅朝着逐漸走近的人看了一眼,二話不說,直接掉頭進了楊家的小院。
倒是壯壯奶奶瞧見了人,直接走了過去,“承郎,回來了啊?聽說你被選進縣城那個三品大将軍的軍營裏了,你這是改變主意了吧?前頭我問你媳婦,你媳婦說你不去呢!我就說,你要是去,準能被選上。”
楊承郎見周琳琅反常的沒有站在門口等他便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敷衍的朝着壯壯奶奶寒暄了兩句,楊承郎就走了過去,朝着阿楊勾勾手,問道,“你嬸嬸可有說了什麽?”
“嬸嬸什麽都沒說,但是,嬸嬸很不高興,我和堂叔怎麽逗她,她都不開心。”阿楊應。
“我知道了。”楊承郎心裏歎了口氣。
從昨天在山裏得到楊俞明送來的消息的時候他就開始擔心了,或者說,從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開始擔心了,這一天,遲早會到來,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剛好的,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卻恰好知道了這件事。
楊承郎很早就開始想着要怎麽和周琳琅坦白這件事,但是,每次一張口,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該怎麽坦白。
周琳琅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她擔心他,從不要求他去謀奪什麽權勢利益,她沒有半點的功利之心。
她想要的,就是和他在這個村子裏,過着安安穩穩的生活。
進了院子,楊承郎看了一圈,沒看到人,就猜周琳琅是回了房間,他讓阿楊回他自己的房間以後,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果然,周琳琅正站在窗前,聽到推門聲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隻是背對着他,聲音清冷生硬的問道,“布告榜上的事是真的?你真的瞞着我去參加新兵的甄選了?”
連續兩個真的,可見,她心裏是有多不願意相信這件事,心裏也是有多麽的生氣。
“媳婦,你聽我和你解釋……”楊承郎疾步的走了過去停在了她的身後一把将人抱在了懷裏。
“你隻要告訴我,你是不是要去軍營!”周琳琅憤怒的将人推開。
“是!媳婦,我是要去!我也一定要去!”楊承郎語氣強硬,“媳婦,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猶豫了很久才定下了決定。”
一說完,看着周琳琅突然掉下的眼淚,楊承郎的語氣頓時就軟了下來,也跟着有些慌,“媳婦,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所以才不得不這樣的,我這段時間一直想和你說這件事,但是,一開口,又怕你生氣。”
“你明知道我不會答應,你明知道我會生氣,可你還是這麽做了!你在做的時候,甚至沒有提前告訴我一聲,哪怕是商量詢問也好!楊承郎,你知不知道我突然得知這個消息有多慌?你是不是覺得,進不進軍營,這是你楊承郎一個人的事情,和我周琳琅無關?”周琳琅頓時哭的不能自已,“我曾經和你說過,我不想要過着無窮無盡的牽挂一個人的生活,軍營是什麽地方,你難道不清楚?趙知真将軍的軍營,真的就有這麽好呆嗎?”
“媳婦,沒提前和你說我是我不對,你快别哭了,我知道這是我的錯,可是媳婦,我若是和你說了,你一定會阻止我,不讓我去的。”楊承郎手忙腳亂的去擦着她的眼淚,可是,周琳琅的眼淚卻好像越擦越多。
楊承郎有些慌亂無措,他最怕周琳琅哭了,“媳婦,我在林宅養傷的時候,林公子曾經和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人活着,想要安甯,就必須要有權勢握在手裏,權勢和安甯是對等的,沒有權勢,就是任人宰割任人欺負,一開始,我對這樣的話不是很信服,總覺得,權勢越高的人,越是沒有安甯的日子,但是,後來我才覺得,錯的人是我!我們沒有權勢,誰都可以欺負我們!我楊承郎一個大男人被人欺負不要緊,但是,你是我媳婦,我一個大男人要是連自己的媳婦和孩子都保護不了,我就對不起我自己,對不起我的媳婦和孩子!也對不起師傅教我的一身功夫,對不起楊家!”
真正讓楊承郎有了進軍營這個念頭的時候并不是在林家聽完林景雲的話,而是傍晚歸家,看到一臉失魂落魄的站在院子裏周琳琅,看到撲在自己懷裏哭成個孩子一樣無助的她。
一個小小縣太爺的千金都可以欺負他楊承郎的媳婦,将他的媳婦吓得沒了心神,那時候,他有多心疼周琳琅,就有多痛恨自己沒用,是個窩囊廢!
如果,那個時候的楊承郎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别說楊家什麽事情都沒做,就算周琳琅心情好,拿董玲當樂子耍,她董玲也沒有膽子說半個不字,更沒有膽子帶着人砸了楊家,砸了周琳琅花費無數心血布置的這個家,讓她無措的站在那等着他歸來,然後在他懷裏哭成個淚人。
那時候,楊承郎才覺得,林公子的話很對,沒有權勢,就沒有安甯,沒有權勢,就任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