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琅也是覺得這真的太扯了,楊家的事情周琳琅聽楊承郎提過,楊承郎一家過的挺凄苦的,真要是什麽長勝大将軍的後人,這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麽着也不會落魄到住在落後的山村裏,後來跟随戰亂遷移到南方來,落的沒錢養不起兒子要将兒子送人的地步吧?
“此時說來話長,但是,你父親的身份,我不會弄錯的!我叫楊甯肅,承郎你還有一個二伯叫楊甯康,而你爹,小了我整整十五歲,當初我與你二伯遠在戰場得知娘又懷了身孕時候,還笑顔,不管娘将來生出的是弟弟還是妹妹,起名都要叫楊肅康,意思是,我和甯康兩位大哥會保護這個年幼的手足,當初在軍營裏的時候我和甯康還一直期盼娘給我們生一個肅康妹妹,又擔心肅康這個名字姑娘家叫着不好聽,爹娘會不肯,爲了這事,我和你二伯還特地寫了信回京城告知遠在京城的娘。”
回憶起數十年的事情,大當家的臉上露出了稍稍年少輕狂的神色來,十五歲的少年郎,年少卻展翅沙場,聞名遠外,絲毫不愧對長勝将軍長子這個身份,人人都要稱呼一聲少将軍。
十五歲的少年和不足十四歲的少年,兩兄弟知道即将要有一位弟弟或者妹妹的時候,在百般無聊的軍營生活裏,兩兄弟最高興的事情就是談論這個還未曾謀面還未出世的手足,都在對着月亮祈禱能有一個嬌嬌漂亮的妹妹。
“隻是後來京中出了事,我與甯康不得不詐死脫身,離開軍營後,我們彼此失去了聯系,也暫時不能露面去和家人聯系,哪裏知道,本以爲隻是短暫的告别,最後,卻成了四十多年的分别,我找不到甯康,也失去了辭官隐退于世的爹娘他們的消息和蹤迹,這四十多年來,我甚至常常在想,娘到底是給我生了個弟弟,還是給我生了一個妹妹?也常常在想,這輩子,是不是還有機會見到爹娘,見到甯康和肅康。”
說到這,大當家的眼眶微紅,四十多年的分别,他從一個被人尊敬的少将軍淪爲今日崂山的山匪,蝸居在那一座深山裏隐姓埋名不敢叫人知道。
他有一腔的憤怒和熱血,還有一腔的思鄉之情,卻無處可灑。
四十多年前的一場分别,叫他失去了楊甯康的消息,也失去了和至親之間的聯系,成爲這個世界上孤苦無依的可憐人。
“我爹未足月便出生,出生以後,我奶奶和爹的身體都不是很好,奶奶沒幾年就走了,爺爺一手把我爹拉扯大,還收養了我娘,隻是,還不等我爹和我娘成親,爺爺也走了。”楊承郎歎了口氣,“我沒有見過他們,倒是聽我爹提過不少關于爺爺的事情,爹曾經說過,爺爺在彌留之際,一直挂念着另外兩個孩子,但是,爺爺在身體硬朗的時候,卻從不曾和我爹娘提起過這些事情。我爹娘始終覺得,我們楊家就是普普通通的貧農。”
搖搖頭,“我爹也是在那以後才隐隐懷疑和猜測他是不是還有兩位兄長,但是,卻沒有更多的消息,所以,也僅僅的猜測了一下。”
聽聞楊正則夫妻早已經過世,楊甯肅終于是忍不住哽咽了。
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了,如今,他都已經老去,他想過,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爹娘,但是,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卻依舊有些沒辦法勸服自己去接受。
楊甯肅看着阿楊,又看看楊承郎,不禁苦苦一笑,“誰能想到,當年的長勝大将軍一家,最後會落得我們如此的下場?我,落草爲寇,甯康,至今毫無消息,而你爹,英年早逝,留下你和楊承保兩個孩子,過着苦日子,阿楊他爹竟然也早早的去了。”
逝去的楊承保和楊承郎一樣,都是楊甯肅的親侄子。
想到這,楊甯肅更是心裏怒意翻湧,“若不是當今的狗皇帝!我們楊家何至于淪落如此?楊家的後人,竟然要冠上什麽狗屁趙家的姓,被趙家當狗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趙家如此賤命,能的楊家後人一聲尊稱便是三生有幸,膽敢如此欺辱我楊家後人,這口氣,我忍不得,這個蹉跎楊家後人之仇,他日,我一定要報!”
楊承郎的内心并不像楊甯肅那樣的波濤洶湧,對當今的皇上,也說不上什麽憎恨。
因爲,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覺得自己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始終覺得,什麽長勝大将軍都是距離他很遙遠的事情。
即便到了現在,從楊甯肅口裏得知關于楊家的一切,楊承郎依舊有一種還在做夢的錯覺。
看着楊甯肅那怒火滔天的樣子,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勸什麽,他對這世道并沒有怨言,相反的,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有阿楊,有周琳琅這個媳婦,雖然日子過的不算富有,但是,也算是很有盼頭。
楊承郎心裏想着,即便楊甯肅說的都是真的,他也是長勝大将軍的後人,但是,他心裏的念頭依舊不會變,大當家要做的事情,他依舊不想摻合。
想到這,楊承郎便将心裏的想法給說了出來,道,“大當家的,不管楊家以前究竟過的是什麽日子,但是我楊承郎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獵戶,幸而得師傅所教,習得一身本事能打獵爲生,如今,我已經娶妻,還有阿楊要照顧,我滿足我現在的生活,也希望以後能一直和媳婦在一起,過平平凡凡的生活,爺爺當年未把楊家的時請告知爹娘,或許,他也是想着讓楊家歸于普通人家,再不管朝廷風雨。”
楊甯肅擡手将楊承郎的話打斷,“我知道我爹怎麽想的,隻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承郎,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你既然不願意摻合進來,我也不會強求,告知你的身份,不是爲了讓你背負起楊家的榮耀和名譽,隻是親人在眼前,我們應該認,其實,我特高興。”
周琳琅暗自悄悄的捏了捏楊承郎的手,示意他不要打斷大當家的話,她看得出來,大當家現在有很多話想說,壓抑了幾十年的情緒,也是該讓他發洩發洩。
最重要的是,楊承郎已經表态了,她的心,又放回了肚子裏,所以,她現在可以大大方方的任由大當家發洩他的情緒,因爲,她已經知道了,不管楊承郎是什麽身份,有多麽讓人欽佩的長輩,但是,他依舊是他,永遠都是她周琳琅的楊承郎。
“四十多年了,我找不到甯康,找不到爹娘,我如今已經是五十九歲的年紀了,我還有多少個活頭,我自己都不清楚,能在這個時候遇到你,我知足了。承郎,楊家的擔子,我這個當大伯的來扛!若有朝一日,我能在死前賺回楊家的繁榮,你楊承郎,也是楊家的一份子,享福,也會有你的一份!”
大當家拍了拍楊承郎的肩膀,忽而悠長的呼了一口氣,“你不參與也好,這件事太過危險,楊家,總要有後。你如今的身份,即便是有心人要去查,也查不出半點和長勝大将軍有關的訊息來,所以,你留在周家村過你的生活反倒是安全的。若是不幸,事情敗露,你還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走了,去見你爹娘和你爺爺奶奶,我也有底氣,有你這個堂哥在,我對我家那一二三四也放心。隻是,若是有機會,楊承郎,希望你别忘記,你還有一個二伯叫楊甯康,若是将來條件允許,記得去找他,或者找到他的後人,楊家,有朝一日,應該團圓。”
說完,大當家便推門走了出去,顯然,心意已決,崂山山匪的大事,他真的不會再讓楊承郎摻合進來了。
“老張,老二,走了!”喊了人,大當家就率先出了楊家的小院。
張先生和二當家面面相視,聽了大當家那話,還以爲屋裏的人談崩了呢,支支吾吾的朝着後來出來的楊承郎兩口子看去,然後才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老獵戶并沒有馬上跟出去,他的情緒顯然是比大當家都還要激動。
當年在軍營,他是被長勝大将軍一手提拔起來,然後和楊甯肅并肩作戰,後來,長勝大将軍被迫退出朝堂交出兵權隐于鄉野,天下,再無人知道長勝大将軍的去向。
他在後來也從戰場退了回來,回到了周家村深居于深山之中,那個時候,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在周家村裏,竟然會有楊家三少爺出現在他的周圍,而後,他竟然會陰差陽錯的将長勝大将軍的後人收爲徒,将當年長勝大将軍教與他的一身本事傳授給了他的後人。
這就是緣分,讓人啼笑皆非,心酸無比的緣分。
“承郎啊,難怪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特别投緣,特喜歡你!隻是,若是當年我能早點得知你的身份,能在你們一家剛到周家村的時候就多幫襯幫襯你們,或許,你們一家的命運就不會是這樣了,怪我!怪我!好端端的,住什麽山裏!”
老獵戶是真的自責,如果當年他能早一點将楊承郎收爲徒弟,能在楊家到周家村以後就出手相幫,或許,那個時候,即便挽回不了楊承保這件事,也能多照顧楊肅康少爺,或許,隻要有足夠的銀子治病,他們兩夫妻也就不會那麽早就去了。
“師傅,這怎麽能怪你呢?”周琳琅知道,老獵戶的自責都是出自于對楊正則這個大将軍的尊敬,“師傅,或許,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老天爺的安排吧,爹和娘在天上,知道這麽多年一直有你幫着夫君,他們也會真心感激你的。”
“是啊師傅,當年我一無所有,什麽都不懂就拼着一股勁兒上山去打獵,若不是遇上你,我指不定就被熊一掌拍死或者被老虎一口咬死,就算不死,又哪裏有辦法賺到錢養活我自己和阿楊?又哪裏能有錢娶的到琳琅這樣的好媳婦?說來說去,這些都是要感謝師傅的。”楊承郎可不是那種狼心狗肺的人,這種事,怎麽也怪不到老獵戶身上去。
“師傅,大當家他們都走了,你呢?留在這用個飯吧?順便嘗嘗我發的豆芽,這會兒天氣冷了,山裏也沒有什麽菜了吧?我這發了豆芽菜,準備趁着天冷賺上一筆呢,你再給參考參考,看看換個什麽名字好聽點。”
周琳琅看楊承郎和老獵戶情緒都有些低落,便連忙将話題換了,說起了豆芽菜的事情。
老獵戶這才重新笑了,點點頭,“成,對了,大當家他估摸着也沒有回去,應該是怕剛才人多圍着那看,所以上了香就回來了,我估摸現在應該是又去了墳前去和三少爺說說話了,你多備點飯菜,等會兒好了,我去喊他們回來。”
“好嘞!”周琳琅大聲的應下立刻去了廚房忙碌了起來。
周琳琅進了廚房,老獵戶和楊承郎在院子裏站着說着話,難免的,又提起了楊承郎爹的事情。
“不知道大少爺剛才都和你說了些什麽,不過,或許你不懂得當年大少爺和二少爺對将軍夫人肚子裏的孩子有多喜歡,都心心念念着要個妹妹呢!說起來,也是巧了,楊家就專門出小子,倒是一個丫頭都沒有。楊家到了大将軍那裏就大将軍一個獨苗了,其餘的夭折的夭折,戰死的戰死,大将軍生了三位少爺,大少爺成親以後,連得了五位小少爺,三少爺這裏,也是生了你和楊承保兩個兒子,承保小少爺又得了阿楊這個兒子,照這樣看,你和琳琅以後指定又是一個接着一個大胖小子的生。”
老獵戶想到這便覺得有趣,隻是,想到如今依舊下落不明的楊甯康,不免有些感歎,“也不知道二少爺如今在哪裏,又如何了,是不是也和大少爺一樣成了家,生了好幾個小少爺。”
“二伯也一定會的,隻是不知道如今好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裏。”楊承郎心裏想着,若是有機會,他也确實想找到這位二伯,大當家有一句話沒錯,楊家有朝一日應該大團圓,這個願望,想必也是他爹和爺爺奶奶的願望。
隻是,他也不知道,那一天會是什麽時候。
老獵戶點點頭,也覺得楊承郎的話不錯,應該就是這麽個理。
然後,就不再和楊承郎說這些遺憾的話,而是和楊承郎說起長勝大将軍戰無不勝的事迹了,不難從他的話裏聽出,老獵戶對長勝大将軍是打心眼裏的欽佩。
老獵戶猜得對,大當家三人離開了楊家的小院以後的确又摸回了墳地,在張先生和二當家的掩護之下,趁着沒人,就對着三座墳又是哭又是嚎,越說越心酸,越說越難過,以至于周行水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楊甯肅,形象上難看雖然難看了一點,但是,好歹讓大當家把積攢了幾十年的情緒也爆發了出來。
所以,再回到楊家小院的時候,大當家恢複如常,變回了那個嚴謹的楊甯肅了。
重新坐在一起,大家誰也沒有再談論楊家的事情了,但是,血緣關系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事情,說開了,再坐在一塊吃飯,恍然中,竟然真的有一種一家人在聚餐的感覺。
周琳琅的做飯手藝一直都很好,雖然這餐午飯趕制的匆忙,但是,大家夥兒也吃的開心,從隔壁壯壯奶奶那要了幾壺酒一燙,那酒入了口,直接暖到了心底裏去。
大家這正在院子裏熱鬧着呢,忽然,從院子外飛來一隻灰色的鴿子撲騰撲騰的拍着翅膀飛到了院子裏來,然後落在了院子的一角,引起了阿楊和周琳琅的注意。
“哪裏來鴿子?”周家村沒人養鴿子這種燒錢的鳥類,所以,顯然,這鴿子不是周家村的人的,應該就是村外飛來的。
走進一看,鳥爪上還綁着什麽東西,周琳琅喊來了楊承郎,這才将那邊在喝酒的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大當家,是山裏的信鴿。”張先生第一個認出灰撲撲的信鴿,走了過去,越過周琳琅将鴿子爪子裏的東西拆開,然後遞過去給了大當家。
周琳琅便站在一邊不說話了,聳聳肩,倒是也沒有覺得有多少意外,本來崂山也不是個簡單的地方,能有訓練有素的信鴿,有什麽好奇怪的?
大當家看紙條的速度很快,看完以後,直接用火折子将紙條燒了,然後,掃了一眼桌上的人,如今,連楊承郎都是自家人了,所以,楊甯肅便直接開口,饒有興緻的問道,“諸位猜下,這紙條是誰傳過來的。”
本來大家就已經對紙條内容夠好奇的了,能是什麽事情竟然着急的要飛鴿傳書過來,大當家這麽一問,吊足人胃口,二當家直接嗤的給了大當家一個白眼。
“趕緊的說!好奇死我了!”二當家直接就催了。
“林家!那個被我們打劫了的江南首富林家養子的親筆!”大當家灌了一口酒然後咧嘴大笑,“這林家養子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明知道是我們劫走了他們的東西,他竟然給我們通風報信告知我們朝廷剿匪大軍抵達的時間、地點、人數和安排!”
說完,大當家伸手指了指腦袋瓜,繼續說道,“還不止這些,這位林家少爺還說了,若是我們能殺了這個剿匪将軍,就給我們十萬兩,若是能活抓将其交給他,給我們二十萬兩!這林家養子存的是什麽心思?我們搶了他的東西,他給我們通風報信不說,還要和我們做生意?可别說,不愧是首富,有錢人,這出手就是大方,一條人命,十萬兩,活捉,二十萬兩,這足夠我們買多少兵器和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