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劉邦稱帝

劉邦雖然無情,卻并不冷酷;雖然現實,卻也有詩意。

韓信拜将

項羽分封諸侯一個月後,天下就亂了。

亂,并不奇怪,不亂才怪。因爲項羽在進行權力和利益再分配時,隻憑一己之好惡,賣弄權威。他把原來的燕王韓廣貶到遼東,把原來的趙王趙歇打發到代國,趙國的國号也被取消,國土則一分爲二,豈非胡鬧?

更不像話的,是對待韓成。

韓成原本就是韓王。但因跟過劉邦,項羽便不讓他到封地去,而是裹挾到彭城降爲侯爵,然後謀殺,另立鄭昌爲韓王,終于把張良逼入漢營,跟他作對到底。[1]

還有齊國。

齊國也原本是有王的。項羽卻把齊國一分爲三,其中兩塊封給幫過自己的人,原來的齊王則貶爲膠東王。至于齊相田榮,寸土不封。因爲當年項梁跟章邯作戰時,田榮不肯出兵,項羽要報複他。

結果田榮大怒。

漢元年四月,各路諸侯離開鹹陽奔赴封地,五月田榮就反了。六月,田榮自立爲齊王。七月,田榮把項羽分裂的三齊重新統一。此前,他還收編了彭越的土匪隊伍,讓他們去攻擊項羽,把楚軍打得一敗塗地。[2]

與此同時,陳馀也反了。

陳馀當然要反。因爲他與張耳“一體有功”,然而張耳封王,張耳的部下也封了王,陳馀卻隻封侯,趙歇也被貶爲代王,這口氣怎麽咽得下?于是陳馀向田榮借兵,把項羽冊封的張耳趕跑,把趙歇迎回來重做趙王。[3]

東邊的齊,歸了田榮;北邊的趙,歸了陳馀;西邊的秦,則歸了劉邦。八月,也就是田榮稱王兩個月後,劉邦兵出故道,拿下陳倉(故道和陳倉均在今陝西省寶雞市境内),全面出擊。結果,雍王章邯戰敗,另外兩個王投降。三秦大地“城頭變幻大王旗”,都歸了漢。

哈,項羽不是不肯把關中封給劉邦嗎?

那好,他自己拿。

這是項羽沒想到的。沒想到,是因爲張良放了煙霧彈。當時張良跟随韓成去彭城,與劉邦話别。張良便建議劉邦去漢中時,燒掉沿途的棧道,表示自己安心于漢并無反意。項羽哪裏想得到,那隻是做姿态呢?[4]

他更想不到,幫劉邦奪取天下的,會是韓信。[5]

韓信是項羽的老部下,項梁時代就參加了楚軍,卻隻是一個站崗放哨的侍衛,正所謂“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他也曾多次建言獻策,但項羽根本就不予理睬。

因此,當劉邦去漢中時,他就投奔了劉邦。

然而韓信在劉邦那裏也不得志,隻做了連敖,相當于現在的公關經理。如果不是因爲觸犯軍法,依律當斬,他也許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

韓信犯了什麽罪?不清楚。我們隻知道,當時同案犯十三人,全部已被處決。輪到韓信時,他擡起頭來,正好一眼看見了劉邦的親信滕公夏侯嬰。

于是韓信便大聲喊道:王上不是要成就天下大業嗎,爲什麽要殺壯士?

結果,滕公“奇其言,壯其貌”,不但釋而不斬,還把他介紹給劉邦。劉邦仍然沒把韓信當回事,但韓信總算官升一級,成爲管糧饷的治粟都尉。好嘛,先是接待員,後是軍需官,韓信依然郁郁寡歡。

幸運的是,他從此有機會認識了蕭何。

蕭何才是韓信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韓信與蕭何,似乎有一種奇緣(他倆姓名拼音的第一個字母,韓信是HX,蕭何是XH)。後來把韓信騙進長樂宮殺害的是蕭何,此刻把韓信推薦給劉邦的也是蕭何,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但現在,是成。

事實上,當時韓信是準備離開劉邦的,因爲他的志向絕不是一個小小的軍需官。韓信打算上哪?不清楚。總之,他不辭而别。蕭何聞訊,大吃一驚。他甚至來不及跟劉邦打聲招呼,心急火燎地拔腿就追。

劉邦卻以爲蕭何逃跑了。

實際上自從劉邦一行離開鹹陽前往南鄭,軍心就不穩定。劉邦的部下多半是南方人。項羽都知道衣錦還鄉,他們難道不想?因此,開小差的接連不斷。現在,連丞相蕭何也跑了,劉邦豈能不氣急敗壞,手腳冰涼?

所以蕭何回來後,劉邦又喜又怒,破口大罵。

劉邦說:蕭何,你他媽的爲什麽逃跑?

蕭何說:臣不敢逃,臣去追人。

劉邦問:追誰?

蕭何答:韓信。

劉邦又罵:扯淡!那麽多将領逃亡,沒見你追,追什麽韓信?你騙誰?

蕭何說:韓信跟他們不一樣。

劉邦問:有什麽不一樣?

蕭何說:衆将尋常人等,韓信國士無雙。王上如果隻想在漢中了此一生,那就沒韓信什麽事。如果還想有所作爲,那就非重用韓信不可。就看王上怎麽想了。

劉邦說:寡人何嘗不想東進,誰肯一輩子待在這裏。

蕭何說:既然如此,那就必須重用韓信。能重用,韓信就留。不能,他遲早還會走。

劉邦揮揮手說:看你面子,就讓他當将軍好了。

蕭何說:當将軍他也會走。

劉邦又說:那就當大将軍好了,你叫他進來吧!

蕭何說:你這個人,向來就簡慢無禮。如今要拜大将軍,怎麽就像使喚小孩子?怪不得韓信要走了。

劉邦這才擇吉齋戒,設壇具禮,正式拜将。

拜将以後的韓信,與劉邦有過一次長談,全面評論了劉邦與項羽的長短,更加堅定了劉邦的信心。韓信還說,現在是争權天下的最好時機。因爲将士們思鄉心切,恨不能插翅高飛。這種心理完全可以利用。等到天下一統,人心思定,就沒法用兵了。[6]

劉邦聽了欣喜若狂,連連表示相見恨晚。他采納了韓信的建議,出故道,下陳倉,首先打擊民憤最大的雍王章邯,一舉平定三秦,勢力擴展到鹹陽。

劉邦成功地走出了困境。

這就是韓信的功勞,更是蕭何的功勞。

所以,後來劉邦論功行賞,蕭何便排名第一。衆人不服,說我等披堅執銳,出生入死,攻城略地,才打下江山。蕭何并無汗馬之功,憑什麽第一?

劉邦笑呵呵地問:諸位知道打獵嗎?

衆人都說:知道。

劉邦又問:知道獵狗嗎?

衆人又說:知道。

劉邦說,抓住野兔,當然是獵狗的功勞。但獵狗去抓野兔,卻是獵人的指揮。所以,你們這些人,隻能算是“功狗”。蕭何,那才是“功人”。[7]

不過此刻的蕭何倒更像“獵頭公司”,他爲劉邦找到了最好的CEO。但,這是需要業績來證明的。沒有戰功,劉邦不信,衆人不服。韓信必須漂漂亮亮地打一仗。

韓信當然做得到,而且機會很快就來了。

天下亂作一團

得到韓信後,劉邦一路凱歌。

請看時間表——

漢元年八月,雍王章邯敗,塞王司馬欣降,翟王董翳(讀如義)降。

二年十月,河南王申陽降,韓王鄭昌降。

三月,魏王魏豹降,殷王司馬卬被俘。

我們知道,秦始皇的一項所謂改革,就是把十月份作爲每年的歲首。傳統史學家的紀年,則是把秦亡以後算作漢的元年。因此,漢元年,是從十月到第二年九月。

也就是說,子嬰投降,項羽分封,諸侯就國,劉邦出漢中,都在漢元年。但按照公曆,則跨了年份,分别在公元前的207年和206年。

這很重要嗎?

重要,因爲它能說明形勢變化之快。

實際上,從子嬰投降到項羽分封,是三個月;從項羽分封到諸侯就國,也是三個月;從諸侯就國到劉邦出漢中,四個月。之後的半年,項羽所封之王就有一個戰敗,六個或者投降,或者被俘,可謂神速。

項羽這邊,則麻煩多多。他封的常山王張耳被陳馀驅逐,遼東王韓廣被燕王殺害,齊王田都、膠東王田市、濟北王田安則統統被田榮幹掉,田榮還讓彭越在梁國(今河南省開封市)一帶進行騷擾,天下亂作一團。[8]

作爲霸王,項羽不能不出來收拾局面。

但,是先對付劉邦,還是田榮?

項羽很猶豫。

這時,張良又發揮作用了。他故意誤導項羽說,漢王隻不過想按當年的約定,當關中王。僥幸得了關中,哪裏還敢再東進?齊國和趙國,卻要聯合滅楚。

于是項羽一心伐齊。[9]

項羽的伐齊照例暴戾兇殘。他燒城郭,坑降卒,傷人民,連婦女兒童都不放過。這當然不得人心。所以,田榮雖然兵敗被殺,他弟弟田橫卻另立田榮之子田廣爲王,繼續進行鬥争。項羽陷在齊國戰場,幾乎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項羽又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

項羽對義帝(即原來的楚懷王芈心),是懷有深深憎惡的。因此,項羽把他攆出彭城,遷到郴縣(今湖南省郴州市),仍不解恨,竟秘密下令讓英布等人将其謀殺。

這事做得既野蠻又愚蠢。沒錯,楚懷王是沒有什麽功勞,卻也沒有什麽過錯。一個毫無能力的孤兒,已經被弄得可憐兮兮的了,爲什麽還要趕盡殺絕呢?

何況義帝畢竟曾經是反秦鬥争的旗幟,項羽本人也曾高高舉起。現在,難道因爲這面旗幟不再有用,就棄如敝屣嗎?如此卸磨殺驢,天下人不寒心嗎?我們都見過沒腦子沒心肝的,但沒見過這麽沒腦子沒心肝的。

劉邦的機會來了。

漢二年三月,劉邦兵至洛陽,公開爲義帝發喪。他發表宣言說,義帝乃天下共立,殺義帝即與天下爲敵。因此凡我同志,均應精誠團結,共誅楚之殺義帝者!

是的,殺義帝者,這就是項羽的新頭銜。

項羽被劉邦死死地摁在了被告席,大旗則被劉邦高高地舉在了頭頂上。在此大旗之下,劉邦竟集結了各路諸侯軍五十六萬衆,一口氣打進了項羽的老窩彭城。勝利了的聯軍将領彈冠相慶,天天摟着美女開酒會。

西楚霸王,眼看就要兵敗如山倒。

然而項羽畢竟是項羽。他得到消息後,留下大部隊繼續作戰,自己則親率三萬精兵迅速趕回了彭城。

結果怎麽樣呢?

劉邦兵敗如山倒。

這一仗打得十分慘烈。漢軍将士屍橫遍野,把河水都堵塞得無法流動。如果不是後來突然刮起大風,飛沙走石撲向楚軍,劉邦可能連命都沒了。

事實上當時劉邦非常狼狽。他逃出戰場的時候,身邊隻有數十騎。可見所謂五十六萬衆,早已潰不成軍。他想路過沛縣接走家人,也不能如願,隻在途中遇到一兒一女,這就是後來的漢惠帝和魯元公主。

但就連這兩個孩子,也差一點沒能保住性命。由于當時楚軍追得急,劉邦怕跑不掉,竟幾次三番把孩子推下車去,又被他的駕駛員夏侯嬰救上車來。夏侯嬰說,就算事情再緊急,又怎麽能丢下孩子呢?

劉邦這才住手。

這就是那位爲義帝之死拍案而起,一身正氣讨賊伐逆的劉邦。他那伸張正義的宣言,是何等的擲地有聲,催人淚下!那時的凜然大義,現在又到哪裏去了呢?

也許,原本就沒有。

劉邦沒有的,其他人也不會有。八個月前投降了劉邦的塞王司馬欣和翟王董翳,這會兒又立馬向項羽投降。被硬拉進聯軍的魏王魏豹見劉邦戰敗,也開小差溜回魏國叛漢降楚。可見劉邦的諸侯聯軍原本烏合之衆,否則以五十六萬人之多,怎麽就敵不過項羽的三萬精兵?

爲義帝報仇雪恨,當然也是靠不住的。

死裏逃生的劉邦退守荥陽(在今鄭州市古荥鎮),靠着蕭何的增援才站穩腳跟。但他的父親太公和正妻呂後,卻被項羽俘虜扣爲人質,兩年多以後才放回。[10]

這是漢二年四月的事。

此後,劉邦和項羽便膠着在中原地區,相持不下。劉邦的幸運在于他有了兩個幫手,這就是彭越和英布。英布原本是項羽封的九江王,卻被劉邦策反。彭越則是劉邦任命的魏相國。魏王魏豹反漢,彭越卻不叛變,反倒在項羽的地盤打遊擊戰,并爲劉邦供應糧草。後來劉邦滅項,功勞最大的除了韓信,就是彭越和英布。

不過,劉邦有幫手,也有後顧之憂。

如果說項羽的麻煩在東方的齊國,那麽,劉邦的麻煩就在北方的魏國和趙國。趙國出麻煩,不僅因爲劉邦兵敗,還因爲趙相陳馀恨劉邦不殺張耳。陳馀和張耳原本是親密戰友,但反目爲仇以後,卻比敵人還敵人。劉邦既然收留了張耳,陳馀就決心與劉邦作對。[11]

這兩個麻煩,必須解決。

更何況,劉邦在荥陽前線,也需要補充兵員。這就要從趙、魏征兵。于是,劉邦在八月任命韓信爲左丞相,率兵攻魏,俘虜了魏王魏豹。九月,韓信又與張耳聯手,攻下了代國。下一步,就該解決趙國問題了。

井陉之戰,由此而起。

一戰成名

井陉是韓信的巨鹿。

陉(讀如形),就是山脈中斷的地方。井陉即井陉口,也叫井陉關,爲太行八陉之一,曆來是兵家必争之地。正是在井陉,韓信大敗趙相陳馀,打出了威風,打出了智慧,打出了神勇,讓所有的将領都口服心服。

但,這一仗并不好打。

不好打不在陳馀,在李左車。

跟韓信一樣,李左車也是天才的軍事家。他很清楚韓信和張耳來者不善,便提醒統帥陳馀不可輕敵。

李左車說,漢将韓信渡西河,擄魏王,擒代相,喋血千裏,轉而攻趙,這叫乘勝前進深入敵後,其勢銳不可當。因此,隻可智取,不可強争。

那麽,智取有可能嗎?

有,因爲韓信有軟肋。

韓信的軟肋在糧草。井陉,在今河北省井陉縣,當時屬恒山郡,離現在的石家莊市不遠。漢都栎陽(栎讀如月),在今西安市。主戰場荥陽,在今鄭州市。看看地圖就知道,從栎陽運糧到井陉有多難,何況還要先滿足荥陽。

這就是遠離大本營作戰的問題了。李左車說,千裏運糧,士有饑色;就地取材,師不宿飽。吃不飽飯的軍隊能打仗嗎?不能。糧草是韓信的大問題。

韓信當然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他肯定準備了糧草。問題是就算有糧,也得能運進來。井陉口的地形,卻是“車不得方軌(不能并排),騎不得成列”。先頭部隊隻要走上幾百裏,糧草就一定落在後面。

因此李左車建議:由他自己率三萬人馬,出奇兵劫韓信糧草,斷其後路。陳馀在井陉堅壁清野,堅守崗位。這樣一來,韓信和張耳進不能戰,退不能回,漫山遍野找不到東西吃。不出十天,他倆就隻能獻出人頭。

然而陳馀卻不聽。

陳馀說,義兵不用詐謀!何況韓信兵号稱數萬,其實不過數千。千裏來襲,早就疲憊不堪。遇到這樣的敵人都不敢正面作戰,豈不被人小看?以後還怎麽辦?

李左車無可奈何。

其實李左車的計謀,正是韓信擔心的。聽探子報陳馀不用李左車,韓信喜出望外。他立即下令:大家夥兒先簡單吃些點心墊墊,今兒個擊破趙軍再大會餐!

這話當然鬼都不信。

于是衆将領都應付說:諾!

韓信又下令,一萬人渡過河水,背水列陣。

這就更像胡鬧了。曆史上,沒人這麽打仗的。因此就連趙軍将士遠遠看見,也笑成一團。

韓信卻豎起将旗,擂鼓進軍。這時的趙軍,哪把韓信放在眼裏?也打開營門接戰。韓信和張耳且戰且走,邊打邊退,一直退到河邊,軍旗和軍鼓也丢了一路。

在趙軍看來,這時誰勝誰負已成定局,于是傾巢出動争搶漢軍的旗鼓。他們哪裏想得到,韓信頭天晚上埋伏在旁邊的兩千輕騎兵,趁機進入空無一人的趙營,把趙軍的軍旗全部換成了漢軍的紅旗。

與此同時,退到河邊的漢軍已無路可退,一個個拼了命殊死搏鬥。趙軍前不能勝,後無可退,軍心大亂,鬥志全無,如鳥獸散。漢軍的鬥志卻更加昂揚。他們從河邊和趙營兩面夾擊,趙軍陣腳大亂,非死即降。

韓信大獲全勝,斬陳馀,擒趙歇。

事後,衆将領向韓信求教,問他這是什麽戰術。

韓信說,兵法裏面其實有,隻是諸位不留意。《孫子兵法》怎麽說?置于死地而後生,置于亡地而後存。我們這支部隊,并沒有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等于是驅趕着一群烏合之衆去打仗。不把他們逼到死路,哪能戰勝?

這就是井陉之戰。跟項羽的“破釜沉舟”一樣,韓信也爲我們留下了一個成語:背水一戰。

井陉,确實是韓信的巨鹿。

韓信卻并沒有得意忘形,他很清楚自己爲什麽會勝利。因此,當李左車作爲俘虜被押來時,他親自解開繩索,請李左車坐在西席,自己像學生一樣恭恭敬敬求教。

李左車卻不敢當。

李左車說:敗軍之将不敢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左車是将軍的戰俘,豈敢胡言亂語?

韓信說:不然。做戰俘的,差一點是韓信。

李左車這才說: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将軍如此錯愛,左車願效愚忠。在左車看來,百戰百勝,将軍之長;兵疲師老,将軍之短。因此無論強齊還是弱燕,都不是将軍現在可以進攻的。

韓信問:那該怎麽辦?

李左車說:解甲休兵。

這是對的。正如李左車所說,韓信的上上之策,莫過于原地休息,養精蓄銳,擴軍備戰。兵強馬壯後,再展開外交攻勢。屆時,便可不戰而屈燕、齊之兵。

韓信采納了這個建議。他虛心向戰敗者請教,更值得肯定。事實上,成大事者,必須無一日敢懈怠,無一事敢馬虎。韓信做到了這一點,他沒理由不成功。

可惜劉邦不同意。

劉邦有劉邦的道理。當時,楚漢戰争正處于相持階段,劉邦的大軍也被項羽圍在荥陽,急需兵力增援,打破僵局,哪有時間耐心等待韓信厲兵秣馬?

于是八個月後的某天早上,韓信和張耳一覺醒來,便發現自己的将印和兵符都不見了,劉邦卻在軍中調兵遣将。原來,劉邦隻帶滕公夏侯嬰一人,自稱漢使馳入軍營,趁韓信和張耳睡得迷迷糊糊,奪取了兵權。

韓信隻好去打齊國。

齊國卻投降了。

勸降齊王田廣的,就是當年幫助劉邦滅秦的高陽酒徒郦食其。郦食其說,知道将來天下會歸誰嗎?漢。知道爲什麽會歸漢嗎?因爲項羽吃獨食,劉邦與人分享天下。所以,先降漢的占便宜,後臣服的先滅亡。

田廣覺得有道理,便降了漢。[12]

這時,韓信就師出無名了,他準備退兵。

然而蒯通卻反對。

蒯通也是縱橫家。在陳勝的時代,幫武臣勸降範陽縣令徐公的,就是他。縱橫家總是要攪局的。蒯通說,郦食其三寸之舌,便下齊七十餘城;将軍率兵數萬,才下趙五十餘城。難道将軍的數年奮戰,竟不如郦某一席話?

韓信說:可是齊國已經投降了呀!

蒯通說:那麽漢王下令收兵了嗎?

韓信恍然大悟。

漢四年十月,也就是井陉之戰一年後,韓信入齊。齊王田廣認爲自己上當受騙,便把郦食其扔進了油鍋。然而毫無戒備的齊,哪是韓信的對手?項羽派來的援兵,也被打得狼奔豕突。齊國七十餘城,全部歸了韓信。

韓信成爲了齊王。

關鍵的一票

韓信的王銜,其實來得不太正當。

平定齊國後,韓信給劉邦寫了一封信,大意是齊人狡詐多變反複無常,得有人鎮住,因此申請代理齊王。

劉邦勃然大怒。在他看來,這無異于敲詐勒索。當時,劉邦被項羽圍在荥陽,日夜盼望韓信帶兵來救,韓信卻在這時要當什麽代理齊王,不是敲竹杠是什麽?

于是劉邦破口大罵。

這時,張良和陳平都在劉邦身邊。

張良和陳平,分别是在漢二年的十月和三月投奔劉邦的。他們當然都知道此刻不能得罪韓信,也擋不住韓信稱王,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結成統一戰線。

兩人便暗中踹了劉邦一腳。

劉邦馬上醒悟。

但,先前罵都罵了,也隻好繼續罵:韓信臭小子太沒出息!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耀祖光宗,要當就當個真齊王,當什麽代理的?

結果,是張良持印赴齊,封韓信爲王。

韓信封王,是在漢四年的二月,也就是入齊之後四個月。這時,實力最雄厚的人變成了三個:楚王項羽,漢王劉邦,齊王韓信。韓信的地位驟然上升。

謀士和說客,也都來了。

說客叫武涉,是項羽派來的;謀士即蒯通,是韓信身邊的。兩人來曆不同,判斷則一緻,都認爲韓信已成爲劉、項之外的第三種力量,可以權衡天下。韓信的腳投向劉邦,則漢勝;投向項羽,則楚勝;中立,則誰都不勝。[13]

這可真是“舉足輕重”。

不過兩人的建議卻不同。武涉希望韓信助楚,蒯通則不然。所以武涉的提案,很快就被否決。

韓信對武涉說,當年臣服侍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計不從,這才背楚歸漢。漢王授臣上将軍印,數十萬兵,言聽計從,臣才有了今天。臣爲什麽要背漢歸楚呢?請先生替臣向項王謝罪吧!

然而對蒯通的建議,韓信卻很猶豫。

蒯通的方案是什麽?

三分天下,鼎足而居。

這方案,有理,有利,有節,還具有可操作性。

蒯通說,義兵初起之時,英雄豪傑振臂一呼,有識之士紛紛響應,如同雲合霧集,如同魚鱗密湊,如同煙至風起。這個時候,人們想到的隻是要滅亡暴秦而已。

現在呢?無辜之人肝膽塗地,父子兄弟暴屍荒野,全因爲楚漢相争,以至于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意思也很清楚:這樣的戰争,應該結束。

誰來結束?

韓信。

怎樣結束?

先按兵不動,誰也不幫。然後自力更生,奮發圖強。一旦時機成熟,便據強齊,攜燕趙,出兵西進,爲民請命。那時,勢必“天下風走而響應矣”。

問題是,這方案可行嗎?

可行。蒯通說,劉邦和項羽,相持不下已經三年。雙方都損兵折将,智殚勇磨,正所謂“銳氣挫于險塞,而糧食竭于内府”,怨聲卻載于道路。他們能夠動用的力量全都用完了。齊王不動作,誰都不敢先動。

這簡直就是天時。

所以,蒯通勸韓信拿定主意。因爲天與不受,反受其咎;天與不行,反受其殃;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是這樣嗎?

是。因爲韓信已經謝絕了項羽。不守中立,就隻能幫助劉邦。而劉邦這人,是靠不住的。武涉就說,劉邦野心極大而品行極差。項王多次可憐他,他卻剛剛脫離危險便反咬項王一口。韓信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因爲項王還在。項王今日亡,明天就輪到韓信!

蒯通則進一步指出,在政治鬥争中,交情友誼、親密戰友什麽的,都是靠不住的。張耳和陳馀,不就反目爲仇嗎?文種和範蠡,不就兔死狗烹嗎?爲什麽?“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嘛!

韓信就正是這樣。他的威望,已名高天下;他的成功,已經舉世無雙。蒯通說,具有這樣的“震主之威”,又擁有那樣的“不賞之功”,歸楚則楚人不信,歸漢則漢人震恐,隻能守中立。不守中立,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曆史證明,他們說得沒錯。

然而韓信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投了劉邦一票。

韓信爲什麽既不聽武涉的,也不聽蒯通的,讀者自可見智見仁。也許,他不忍背漢。也許,他心存僥幸。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知恩圖報。

事實上,他也是這麽跟武涉和蒯通說的。

韓信說,漢王對我恩重如山。他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我穿,分出自己的飯菜給我吃,讓出自己的車子給我坐。我聽說,坐了人家的車子,就要承擔人家的禍患;穿了人家的衣服,就要分擔人家的憂慮;吃了人家的飯菜,就得拼出命來。我怎麽能見利忘義呢?

但,韓信沒有背漢,也沒有出兵。

劉邦無奈,隻能請教張良。張良的辦法也很簡單,就是讓劉邦許下諾言:勝利之後,陳縣以東歸韓信,睢陽以北歸彭越。劉邦當場同意。兩個月後,韓信的齊軍,彭越的魏軍,相繼到位。漢、齊、魏三軍齊發,會師垓下(垓讀如該,垓下在今安徽省靈璧縣),拜訪項羽。[14]

項羽的死期到了。

霸王别姬

項羽原本是可以不死,甚至不敗的。[15]

事實上,楚漢戰争打到漢四年八月,雙方都不想再打下去了。尤其是項羽,兵疲糧絕。于是達成協議:項羽歸還劉邦的父親和妻子,楚漢中分天下。

中分天下的分界線,叫鴻溝。鴻溝原本是一條古運河,是戰國時期魏惠王十年(前360)開鑿的。故道從今河南省荥陽市引黃河水,至淮陽縣流入颍水。以此爲界,西爲漢,東爲楚,這就是所謂“楚河漢界”。

協議達成,楚軍山呼萬歲。

張良和陳平卻對劉邦說,漢已有天下大半,糧草也很充足,項羽則其實撐不下去。這是上天亡楚之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絕不能放虎歸山。

劉邦認爲有道理,決定打過鴻溝去。

漢五年十月,即和平協議達成後兩個月,劉邦單方面毀約,率兵尾追楚軍到固陵(今河南省淮陽縣)。又兩個月後,韓信和彭越的部隊趕到,三軍合圍項羽于垓下。

西楚霸王隻能别姬了。

此時,夜色已經深沉,四面都是楚歌,王的帳内點起了巨大的蠟燭,帳外燃起了通明的火把。已知回天無力的項羽在這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刻,惦記的是那位名叫虞的姑娘,還有那匹名叫骓(讀如追)的駿馬。

項羽飲盡杯中之酒,起身慷慨悲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這首歌是項羽自己創作的。他反複唱了好幾遍,虞姬也應和着一同歌唱,悲壯而蒼涼。聞者被深深打動,無不潸然淚下,沒有一個人能擡頭看他們的王。

項羽淚流滿面。

啊,虞兮虞兮奈若何!

沒人知道虞最後怎麽樣了,隻知道骓回到了江東。項羽和他的弟兄們,則永遠留在了江西。[16]

當晚,項羽率領八百騎兵沖出重圍。他們渡過淮河到達了陰嶺(今安徽省定遠縣西北),卻又在陰嶺迷失道路。于是項羽毅然引兵東向,殺回東城(今安徽省定遠縣東南)。這時他的身邊,隻剩下二十八騎了。

他的鬥志,卻也昂揚到了極點。

項羽對随扈将士說,我自起兵以來,已經八年,身經七十餘戰,戰必勝,攻必克,從沒敗過。這一回,大概是天要亡我了!那好,我就爲諸位痛痛快快再打一次,看看是我不會打仗,還是天要滅我。

說完,大呼馳下,漢軍望風披靡,人頭紛紛落地。

項羽笑了。

他回過頭來得意地看着将士們說:怎麽樣?扈從将士一起拜倒在地,異口同聲地說:如大王言。

這真是孩子氣得可以!

很難猜出項羽此時的心理。也許,打了七十多仗,他已經累了。也許,有這七十多仗的戰無不勝,他覺得已經夠本了。也許,他原本就沒把那天下和王位太當回事。他隻想能夠英武豪雄地痛快一生,也隻想在退出戰場和退出人生的時候,有一個精彩的謝幕。

唯其如此,他才會放棄“決戰”,選擇“快戰”。[17]

同樣,他也才不肯過江東。

實際上項羽來到烏江時,有一條船正在那裏等他。而且駕船的烏江亭長告訴項羽,整個烏江之上隻有這一條小船,漢軍是無論如何也追不過江的。

然而項羽卻謝絕了亭長的好意。他隻是請亭長把他心愛的戰馬骓帶過江去,自己卻不肯上船。項羽說,天要亡我,我過江幹什麽!想當年,我項籍率領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如今并無一人生還,我有什麽臉面去見江東父老?就算他們什麽都不說,我難道就無愧于心嗎?

項羽決定戰死。

視死如歸的人是不可抵擋的,身負重傷的項羽仍讓他的敵人聞風喪膽。他們把項羽團團圍定,卻誰也不敢動手。項羽又笑了。他對漢将王翳說:聽說貴國出大價錢,賞千金,封萬戶,買我的人頭,我就送個人情給你吧!

說完,項羽一劍砍下了自己的頭顱。

就在王翳搶得項羽人頭的同時,其他漢軍将士也一擁而上,争相縱馬踐踏,拼死争奪。最後,五個人瓜分了項羽的屍體,分攤了劉邦封賞的那塊土地。

一個英雄,就這樣不得善終。

這是項羽的悲劇,更是時代的悲劇。

事實上,自從越王勾踐殺死了大夫文種,蘇秦和張儀靠詐騙和權謀出将入相,一個時代便已終結。那個被終結的時代充滿英雄氣質和貴族精神,就像虎和豹;後來的時代卻像狼和羊,崇尚利欲和權欲,越來越粗鄙而平庸。

于是我們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畫面:一頭代表着英雄氣質和貴族精神的虎或豹,在草原上孤獨地死去,而一群粗鄙的狼和平庸的羊則一擁而上,恣意踐踏。他們每個人都扯下一塊豹皮或一根虎骨叼在嘴裏,準備回去邀功請賞。而在不久前,他們根本就不敢看那隻虎或豹的眼睛。

這群狼和羊的首領,就是劉邦。

劉邦與項羽

劉邦跟項羽,是兩種人。

這一點,韓信和陳平最清楚,因爲他們都是從楚營轉向漢營的。他們的說法,也大體相同。[18]

先看韓信。

韓信拜将後,曾與劉邦有一次長談。劉邦問韓信,蕭丞相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寡人推薦将軍,請問将軍有什麽計策教導寡人呢?

然而韓信并不直接回答這問題,卻是起身一拜反問劉邦:如今與大王争權天下的,豈非就是項王?

劉邦說:是。

韓信又問:大王自己掂量掂量,如果論個人的勇猛和兵勢的精強,比得上項王嗎?

劉邦默然良久,然後實話實說:我不如他。

韓信又起身再拜說:這就對了。便是韓信,也認爲大王不如他。但項王有兩條緻命的弱點,這就是匹夫之勇和婦人之仁。因此,項王必敗無疑。

什麽叫匹夫之勇?說白了就是個人英雄主義。在項羽眼裏,天下英雄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因此項羽身爲主帥,卻喜歡沖鋒陷陣。每次戰鬥都身先士卒,自然也都所向披靡。但結果是什麽呢?

别人不是飯桶,便是草包,都沒了用武之地。

這其實是自己孤立自己。

逞匹夫之勇者,必行婦人之仁。将士們生病受傷,項羽送飯送藥,問寒問暖。将士們有了功勞應該封賞,他卻把官印緊緊捏在手裏摸來摸去,印角都磨圓了也舍不得給人,簡直就是小家子氣。

小家子氣的,多半都小心眼兒。郦食其就說,項羽的特點是“于人之功無所記,于人之罪無所忘,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誰願意跟着他幹呢?[19]

劉邦則不同。他那裏,張良是貴族,陳平是寒士,蕭何是縣吏,韓信是遊民,樊哙是狗屠,灌嬰是布販,婁敬是車夫,彭越是強盜,周勃是吹鼓手。劉邦卻一視同仁,各盡所長,毫不在乎别人說他是雜牌軍、草頭王。

沒錯,劉邦是流氓,卻是流氓中的英雄,甚至天生就是領袖。他能決策,會用人,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而且一旦任用,就給足政策和獎賞。

對此,陳平深有體會。

陳平是從楚營叛逃到漢營的。來後不久,就因爲遭人嫉妒而被舉報,罪名是“盜嫂受金,反複無常”。劉邦接到舉報,便叫來介紹人魏無知,責問他是怎麽推薦人的。

魏無知卻滿不在乎。他說,陳平有沒有情人,收沒收紅包,臣不知道,隻知道他有才能。王上要的是人才,那又何必去管人家的私生活?

于是劉邦找陳平談話。

劉邦問陳平:先生起先事魏,後來事楚,現在又跟了寡人,難道忠實誠信的人會如此三心二意嗎?

陳平回答說:不錯,臣是先後事奉過魏王和項王。但是,魏王不能用人,臣隻好投奔項王。項王又不能信任人,臣隻好又投奔大王。臣是光着身子一文不名逃出來的,不接受别人的資助,就沒法生活。臣的計謀,大王如果覺得可取,請予采用。如果一無可取,就請讓臣下崗。别人送給臣的錢全都沒動,臣分文不少如數交公就是。

劉邦一聽,馬上起身向陳平道歉,厚贈禮物,還委任陳平爲監統軍隊的護軍中尉(憲兵總司令)。

後來,陳平又建議劉邦用反間計對付項羽,劉邦立即撥款銅四萬斤,任由陳平使用,不用審計也不用報銷。結果陳平略施小計,就讓範增等人失去了信任。

所以陳平跟韓信他們一樣,都認爲項羽會失敗,劉邦會成功,但陳平說得更透徹。陳平曾當着劉邦的面這樣點評:項王恭敬愛人,大王粗俗無禮。然而項王吝啬小氣,王上出手大方,因此大家都到漢營來。

這就說到點子上了。

沒錯,論個人能力和魅力,劉邦是比不上項羽。但天下大事,卻不是一個人可以搞掂的。那麽請問,一個能夠縱橫天下的團隊,又靠什麽集結起來?

劉邦靠的是利。

這一點,劉邦集團的人都不諱言。劉邦稱帝後,曾經問過群臣一個問題:朕與項王,爲什麽一成一敗?

将軍高起和王陵說,陛下派人攻城略地,打下來就賜給他,這就是與天下同利。項羽呢?打了勝仗不論人家的功勞,占了城池不給人家好處,當然要丢天下了。

劉邦表示同意,但補充了一條:會用人。[20]

其實他的會用人,就包括多給好處(饒人以爵邑)。所以項羽身邊,不乏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劉邦身邊,則多是貪财好色的雞鳴狗盜之徒。

隻不過,這些人都很能幹。

這就又提出了一個問題:用人,以什麽爲标準?

魏無知替劉邦回答了。

面對不該推薦陳平的指責,魏無知說:臣看中的是才能,王上問的是品行。那麽請問,現在有一個大孝子,卻什麽事情都不會做,王上用他嗎?

劉邦一言不發。

是啊,一個“盜嫂受金,無德無行”的人都當了憲兵總司令,還有什麽可說的呢?[21]

但這絕不意味着劉項之别在德與才,事實上項羽幹的缺德事也不少。劉邦曾當面數落項羽十大罪狀,比如弑主、殺降、背約、貪财等等,大體都是事實。他的個人魅力,是審美魅力,不是道德魅力。[22]

項羽确實是好看的。包括他的征戰,别姬,酷,孩子氣,都好看。實用主義和功利主義的劉邦,則一點都不好看。因此,後世之人多半同情項羽,不喜歡劉邦。他們在表達同情和欣賞時,也忘掉了項羽坑殺降卒二十萬,多次屠城,縱容軍隊燒殺掠搶和強奸婦女的罪行。[23]

很顯然,講審美,選項羽;講實惠,選劉邦。貴族的時代講審美,平民的時代講實惠。曆史選擇了劉邦,隻能說明時代變了,而且非變不可。

漢五年二月,劉邦即皇帝位于定陶。七年半以後,已定都長安的他回到故鄉沛縣,盡召故人父老子弟暢飲。酒酣之際,劉邦親手擊築,自爲歌詩——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内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此歌一出,和聲四起。劉邦離座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他拉着鄉親們的手說,遊子悲故鄉!我雖然不得不定都關中,但百年之後,魂魄還是要回沛中來的。[24]

看來,劉邦雖然無情,卻并不冷酷;雖然現實,卻也有詩意。但他代表的,卻畢竟是一個冷酷無情、摧殘人性的制度,是一個必然要以權欲和利欲代替英雄氣質和貴族精神的制度。而且,這個制度将延續兩千多年。

新時代開始了。

這個時代,是從秦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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