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禮壞樂崩

田陳怎樣取代姜齊?

和平演變。

演變其實是政變,這跟魯國是一樣的。

隻不過,三桓化公爲私,

田陳則收買人心。

南方,北方

滅吳以後,勾踐也稱霸了。

這是最後的霸主。據《史記》,勝利了的越王勾踐帶兵北渡淮河,與齊、晉諸國國君會盟于徐州(在今山東滕州市東南)。周元王也來湊熱鬧,派人賜以胙肉,封爲侯伯。由于有周天子的認證,勾踐可謂“真霸主”。相比較而言,吳王阖闾則隻能算是“準霸主”。[1]

可惜此事《左傳》和《國語》同樣沒有記載,因此勾踐這個真霸主,反倒比阖闾那個準霸主還可疑。其實這一點并無所謂。因爲此時不但王權時代已經過去,就連霸權時代也進入尾聲。即将開始的,是強權時代。勾踐之霸,乃一個時代的強弩之末。他的子孫無所作爲,也不奇怪。

但,把不同版本的春秋霸主排在一起,則是有趣的:

公元前651年,齊桓公稱霸;

公元前639年,宋襄公圖霸;

公元前632年,晉文公稱霸;

公元前623年,秦穆公稱霸;

公元前594年,楚莊王稱霸;[2]

公元前506年,吳王阖闾稱霸;

公元前473年,越王勾踐稱霸。

這七個人,宋襄公其實不能算數。剩下的六個,前三後三。前三,齊桓、晉文、秦穆,都在北方;後三,楚莊、阖闾、勾踐,都在南方。因此春秋的争霸可以分爲兩段,前半段是北方的時代,後半段是南方的時代。[3]

南方三霸,都是蠻夷。

不過蠻夷跟蠻夷,也有區别。楚與中原諸夏發生關系最早,西周初年就已受封,春秋之始已是南方之強,後來更成爲天下霸主,便由蠻夷變成華夏。楚在南方崛起最早,與他們接受中原文化不無關系。

吳的興起則晚得多。他們要到楚莊王稱霸以後,才開始在曆史舞台上露臉。而且如前所述,這還要拜楚人的錯誤所賜。他們若不逼反巫臣,又哪有吳人的日新月異?[4]

但即便如此,吳人直到春秋晚期也仍是蠻夷習俗,依然斷發文身,更無禮樂可言,甚至還會鬧出笑話來。[5]

魯哀公十一年(前484),吳王夫差聯合魯國讨伐齊人,戰于艾陵(今山東泰安市)。夫差爲了對魯國司馬州仇表示欣賞,竟賜給他盔甲和寶劍。州仇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應對。因爲按照華夏禮儀,君賜臣劍,是要臣下自盡。最後還是孔子的學生、外交官子貢出來打圓場,代這位魯國司馬答謝,說“州仇奉甲從君”,這才應付過去。[6]

越的文化更落後,是“斷發文身”兼“徒跣不履”,也就是頭發剪短,身上刺青,光腳不穿鞋,語言與諸夏更不相通。他們參與國際性角逐,是在春秋晚期,而且一開始隻是楚人的跟班,名次還排在頓國、沈國和徐國的後面。[7]

範蠡的自述就更爲凄涼。

滅吳之戰,勾踐圍吳三年,吳人不戰而敗。吳王夫差派王孫雒(讀如洛,亦同洛)前去求和,範蠡卻拎着鼓槌提着戰鼓去應對。王孫雒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大事不好。于是王孫雒說:尊敬的範先生範大夫啊,助天爲虐不吉祥。如今吳國的稻子被螃蟹吃得連種都留不下,貴國就不怕不祥嗎?

範蠡則不無悲憤地回答說:親愛的王孫大夫啊,我們越國的先君,在周天子那裏連個子爵的地位都得不到,這才躲到東海之濱,與蜥蜴、鳄魚、蝦蟹、龜鼈爲伍,像青蛙一樣生活。我們雖然很慚愧地長了一張人臉,其實跟禽獸沒什麽兩樣,哪裏聽得懂你說的那些人話呢?[8]

看來,越人不但文化落後,還因此受過歧視。

然而天意從來高難問。越、吳、楚,雖然一個比一個文化落後,一個比一個更是蠻夷,但國運的興衰,霸權的興替,卻像老百姓堆柴火,後來者居上。先是吳勝楚,後是越滅吳。吳勝楚,是在楚靈王死後不過二十三年;越滅吳,也隻在阖闾死後二十三年。無乃過速乎?無乃神奇乎?

齊、秦、晉做不到的,吳做到了;楚做不到的,越做到了。蠻夷小邦的勃然興起,真是銳不可當。難道世事的變化真如民諺所雲,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難道後起之秀吳和越,真是“秤砣雖小壓千斤”?難道一個邦國或族群,文明程度越高,就越是鬥不過那些蠻族?

難講。

的确,蠻族是有可能創造或改寫曆史的。比如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套拼音字母的腓尼基人,創造了希臘文明的多利亞人,征服過埃及、吞并了新巴比倫王國的波斯人,創造了伊斯蘭文明的阿拉伯人,便都曾經是蠻族。

事實上蠻族的一大優勢,就在于又霸又蠻。他們血氣方剛,生機勃勃,初生牛犢不怕虎,沒那麽多清規戒律和陳詞濫調,也未必都按牌理出牌。

所以,希臘被馬其頓征服,馬其頓被羅馬征服,羅馬則被文明程度更低的日耳曼諸族所滅。也所以,夫差見了勾踐,就像宋襄公遇到了楚成王,有理說不清。越能勝吳,确實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不過,吳國這顆冉冉升起又很快隕落的新星,固然堪稱“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夜之間跳了龍門的越國同樣難逃一死。最後真正強大起來的,不是越,更不是吳,甚至不是晉,而是齊、秦、楚。[9]

這實在意味深長。

黃河,長江

不妨再看春秋諸霸。

春秋諸霸有三個特點。第一,除晉國外,都不姓姬。齊姓姜,宋姓子,秦姓嬴,楚姓芈(讀如米)。吳号稱姓姬,越号稱姓姒(讀如四),其實無姓。第二,除晉和宋在中國(中原)外,其餘都在邊緣。齊在東夷,秦在西戎,楚在南蠻,吳和越在百越。第三,稱霸的順序,是先黃河後長江。具體地說,是先在黃河下遊(齊),然後黃河中遊(晉和宋),然後黃河上遊(秦),然後長江中遊(楚),最後長江下遊(吳和越)。

這可堪稱“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

連接起黃河長江的,是晉和楚。實際上從晉文公到楚靈王,霸主的位子基本上是由晉楚兩國輪流坐莊的。這一百年間的曆史,又可以分爲晉國主霸、晉衰楚強、晉楚相争、晉霸複興、晉楚共霸五個階段。其間,由于楚人北上争霸,晉國的霸主地位隻能得而複失,失而複得。同樣,由于晉國南下聯吳,楚國也擴張受阻,野心難以實現。[10]

這才有了魯襄公二十七年(前546)的弭兵大會,中原地區暫時獲得了和平。曆史的舞台,則從黃河流域南移到長江流域。演出的大戲,也由齊、宋、晉、秦、楚“五侯争霸”,變成楚、吳、越“三國演義”。

所以,楚人北上争霸,晉國南下聯吳,都意義重大。

意義不僅是政治和軍事的,更是文化的。我們知道,作爲春秋諸霸中唯一的姬姓大國,晉人實際上是兩周文明、華夏正宗和傳統文化的代表。吳國雖然自稱姬周之後,卻其實可疑,因爲誰也拿不出證據。相反,他們“斷發文身,裸以爲飾”,卻是事實。可見,就算吳人的先君太伯和仲雍是姬周,也早被蠻夷同化,因此“棄在海濱,不與姬通”。[11]

問題是幾百年過去,他們都一直不與姬通,現在爲什麽通了?因爲深知落後就會挨打,這才銳意學習中原諸夏。吳王壽夢的第四個兒子季劄,甚至專程前往保存兩周禮樂最完整的魯國,在那裏觀摩學習,對周禮周樂頂禮膜拜,其熱情一如明治維新時期的日本人。于是到阖闾的時代,吳國的文明程度竟然已經“比于諸華”,跻身于華夏民族之林了。[12]

吳國的崛起,并非沒有原因。

在這裏,我們看到了一個發展中的族群對先進文化的向往,也理解了他們爲什麽要自稱姬周胄裔。那與其說是對自己曆史的遠古記憶,不如說是對華夏文明的身份認同。同樣,我們也能理解諸姬、諸夏、諸華爲什麽會認可吳人的說法,那其實是對自己文化和文明的自信和自豪。

一個秘密,也由此部分地揭曉。

我們知道,中華文明在世界文明史中,有三個唯一。其中之一,就是第一代文明中唯一不曾中斷延續至今的。所謂“第一代文明”,就是直接從原始社會産生出來的,包括蘇美爾、埃及、哈拉巴、夏、克裏特、奧爾梅克,号稱“六大古代文明”。這六大文明,其餘五個都湮滅和隕落了。唯獨夏文明,發展爲商,發展爲周,發展爲華夏,發展爲漢唐,發展爲中華文明。其中奧秘,竟在何處?[13]

有三個詞極爲關鍵:華、夏、中國。

中國一詞的最早文物證據,在何尊;最早文獻證據,在《尚書》和《詩經》。何尊是周成王時期的青銅器。何尊所說的“中國”,指成周(洛陽)。《尚書》和《詩經》所說的“中國”,包括商,也包括周,還包括遵守周禮的中原各國。可見那時的“中國”一詞,有三層意思:一、天下之中;二、文明程度最高的邦國和族群;三、傳統文化所在地。

與此相關的概念是華夏。夏指地區或邦國,叫諸夏;華指人民或族群,叫諸華,也叫華人和華族。華夏之所在,稱爲“中國”。中國與華夏合起來,叫“中華”。

那麽,界定一個地區或邦國是不是夏,人民或族群是不是華,看什麽?文明程度。文明程度高的就是,低的就不是。衡量标準,在春秋就是周禮和周樂。

因此,遵守周禮的中原諸侯自稱中國,把周文明圈以外的楚、吳、越看作蠻夷(楚、吳、越則稱前者爲中國或上國)。甚至就連秦,雖然占有宗周舊地,也被看作戎狄。[14]

然而争霸戰争把這個成見打破了。在黃河與長江的交響中,華夏改造着蠻夷,蠻夷也影響着華夏。最後,秦、楚、吳、越,包括被他們吞并和改造的其他蠻夷戎狄,都加入到同一行列來。中國的範圍擴大了,華夏的隊伍也壯大了。百川歸海的結果,是文明的擴容,更是延續和推進。

也許,這就是秘密所在?

融合的同時,是解體。

解體也是必然的。首先受到沖擊的,則是封建制或邦國制。這個制度的核心,不僅是封邦建國,也包括“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按照傳統文化,這才叫“天下有道”。[15]

但這是王權時代的事。到霸權時代,則征伐皆自諸侯出。這本身就是禮壞樂崩。何況蠻夷如楚,是既不尊王,也不攘夷,隻争霸。争霸,就不可能溫良恭儉讓。争霸,就不能墨守成規。井田、宗法、封建、禮樂這四大制度,還能繼續維持嗎?兩周的國際秩序和遊戲規則,還能再保持嗎?

實際上,楚、吳、越三個蠻族的次第稱霸,本身就意味着兩周的制度和文化風光不再。所有的傳統都面臨挑戰,而且必将被刷新。因此,先是周王室日薄西山,後是晉公室土崩瓦解,各種政治力量都在春風秋雨中重新博弈。太老牌的華夏銳氣不足,太新銳的蠻夷底氣不足,将被一一淘汰。最後勝出的,隻可能是率先華夏化的蠻夷——齊、秦、楚。

那就來看他們如何洗牌。

子産政改

南方崛起的同時,北方在政改。

政改第一人,是子産。

子産是鄭國的政治家,名僑。因爲是鄭穆公的孫子,所以叫公孫僑。子産很早就表現出政治天賦。魯襄公八年(前565),他的父親、鄭國司馬子國伐蔡成功,舉國歡天喜地,隻有子産不以爲然。子産說,一個小國,不修文德而治武功,沒有比這更能招來大禍的了。蔡是楚國的附庸。我們打了蔡國,楚國肯定要來打我們。到時候,我們能不順從楚國嗎?順從了楚國,晉國就會來報複,我們又打得過晉國嗎?晉國和楚國都來伐鄭,我們鄭國能有安甯嗎?

說這話時,子産還很年輕。因此父親痛罵他說:你一個小孩子懂得什麽![16]

然而此事不幸被子産言中,楚國和晉國果然輪番來伐鄭,鄭國也隻好輪番與晉楚兩國結盟講和。兩年後,國難未已,家難又起。子産的父親子國和鄭國的執政,在内亂中被亂黨殺死。子産聞訊,不慌不忙地安排好各項工作,然後帶兵平叛。鄭國國人,從此對子産刮目相看。[17]

二十年後,子産在鄭國執政。

子産執政以後,就開始政改,作封洫(讀如恤),作丘賦,鑄刑鼎。封,就是田界;洫,就是水渠。作封洫,大約是重新規劃和分配土地。作丘賦,則可能是改革兵役法,包括改革稅制。因爲稅(出錢)和賦(出力),都與土地有關。

這當然會觸犯許多人的既得利益。因此改革之初,國内罵聲一片。作封洫時,有人編了歌謠來罵他:算我的家産好收費,量我的耕地好收稅。誰要能夠殺子産,我就跟他去站隊!作丘賦時,又有人編了歌謠來罵他:老爹變成冤鬼,自己去做蠍尾!此人發号施令,邦國悔無可悔![18]

然而子産不爲所動。

子産的說法,是“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就是說,隻要對邦國有利,個人的生死是可以置之度外的。[19]

因此,子産也不鉗制言論。當時,鄭國人喜歡在晚上到學校裏去聚會,因爲春秋時期的學校同時也是俱樂部。國人聚在一起,說三道四,難免議論朝政。于是有人便建議子産把學校關了。子産說,爲什麽要關閉呢?讓他們議論好了。他們擁護的,我就大力推行;他們反對的,我就适當修改。利用公權力,當然可以不準大家說話。但那樣做,有好處嗎?[20]

事實上子産的改革,很快就收到了功效,老百姓也嘗到了甜頭。這個時候,又有人編了歌謠來誇他:我的子弟,子産教誨;我的糧産,子産加倍。子産死了,誰來接位?[21]

所謂民意,不過如此。

但子産的政改,還是觸動了根本,尤其是鑄刑鼎。鑄刑鼎,就是把刑法的條款鑄在鼎上,公之于衆。這對于東西兩周的政治體制和政治理念,其破壞都是颠覆性的。因此,晉國政治家叔向便寫信給子産提出批評。

叔向說,先王以禮治國,不肯制定刑律,是怕民衆有不軌之心,這才主張效法聖人以德治國。德治,才能任意使用民衆而不生禍亂。相反,如果制定法律還公之于衆,民衆就隻知道法律不知道尊長,隻知道律條不知道禮儀,甚至咬文嚼字來規避懲罰。那樣一來,不就亂了嗎?在下聽說,國之将亡,必行改革,說的就是這事吧?[22]

叔向很敏感,他感到了危險。

這危險,就是禮壞樂崩。

對此,子産的态度是不争論。他回信說:僑無能,不敢聽命,也不敢不拜謝!

其實子産未必一定喜歡法治,但也不認爲德治和禮治完美無缺。這是有實踐可以證明的。魯昭公元年(前541),鄭國發生一起刑事案件。起因,是鄭國大夫徐吾犯的妹妹長得漂亮,有兩位公孫都想娶她。公孫楚原本已經下了聘書,公孫黑卻又強行去送彩禮。徐吾犯左右爲難,請執政子産做主。子産說,這是國家沒有治理好,不該讓大夫您爲難。她願意嫁給誰就嫁給誰吧!

徐吾犯照辦,兩位公孫也先後如約來到徐吾犯家。公孫黑盛裝打扮,厚禮相送;公孫楚穿着軍裝進來,左右開弓射了幾箭,然後一個箭步跳上戰車就走。徐吾犯的妹妹便說,公孫黑确實漂亮極了,但公孫楚更像男子漢。

于是她嫁給了公孫楚。

然而公孫黑卻不肯罷休,居然闖進公孫楚家,準備殺了公孫楚再搶人,結果被公孫楚用戈擊傷。此案如在法治社會,一點都不難處理。公孫黑無理取鬧,強入民宅,涉嫌殺人和強奪他人之妻,公孫楚則是正當防衛。然而按照禮治原則,卻隻能判公孫楚敗訴。因爲公孫黑是上大夫,且年長爲兄;公孫楚是下大夫,且年輕爲弟。因此子産将公孫楚驅逐出境,算是維護了禮。

想來這事一定讓子産糾結。因此第二年公孫黑涉嫌謀反,子産就毫不留情判他自盡,而且把與公孫楚争妻也算作他的罪狀之一。公孫黑說,我創傷複發,早晚會死,請不要助天爲虐。子産說,人誰不死?惡人不得好死,這是天命。本執政不助天,難道助惡人不成?再不快死,劊子手就來了。公孫黑無奈,隻好自己吊死。子産又讓他暴屍街頭,身上還放着陳述其罪狀的木簡。[23]

這事發生在鑄刑鼎的三年前。但子産的政改,顯然并不單純因爲此事的刺激;鑄刑鼎的影響,也要深遠得多。事實上,子産有可能是法家學派的創始人,鄭國也有可能是法家學派的發源地;德治與法治的分歧,則将從孔子一直争論到韓非,我們将在本中華史第六卷《百家争鳴》詳加論述。[24]

魯國政變

子産政改的同時,魯國在政變。

政變雙方的交火,是在子産去世後五年發生的。其結果,政權表面上沒有被颠覆,國君卻實際上被趕跑。從此直到七年後新君即位,魯國都沒有國君。其實兵變失敗流亡國外的魯昭公即便回國,或沒有逃跑,也隻是紙糊的面子。這次動亂,不過把面子撕破了而已。

是的,魯君早被架空,形同虛設。

這就不是一次政變可以完成的。實際上魯君的喪失權柄,如同周王的喪失權威,經曆了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說這也是政變,那麽,政變是緩慢進行的,甚至堪稱和平演變。可惜,《春秋》和《左傳》雖是魯國史書,對自己邦國的變故卻語焉不詳,我們隻能從隻言片語中略知一二。

那麽,魯君的大權,旁落到了誰手裏?

三桓。

所謂“三桓”,就是三家大夫,或三個氏族和氏室。始祖,是魯莊公的三個弟弟:老二慶父,老三叔牙,老四季友。因爲其後代都是公孫,便按照排行稱爲孟孫氏、叔孫氏和季孫氏。又因爲都是桓公之後,所以合稱“三桓”。

三桓的強大,與體制有關。我們在本中華史第三卷《奠基者》中說過,周天下類似于株式會社,各邦國也有點像公司。天下是總公司,總經理是天子,董事長是天。邦國是子公司,總經理諸侯,董事長是天子。但這種比喻,說的隻是授權關系。實際上邦國的治理,諸侯更像董事長,多半聽政而不執政。作爲一國之君,他們最主要的工作和任務,是祭祀、結盟、宣戰、授爵,偏重于禮節性和禮儀性。具體的軍國事務,則交給卿和大夫。

顯然,國君是國家元首,卿大夫是政府首腦。因此,如果卿大夫的權勢足夠強大,可以包辦一切,那麽,國君的工作,便隻剩下祭祀祖宗和神祇,正所謂“政由甯氏,祭則寡人”。[25]

卿大夫專政的衛國便是如此,後來三國時期的蜀漢也如此。劉禅的說法,便是“政由葛氏(諸葛亮),祭則寡人”。[26]

不過,卿大夫執政,又有兩種慣例。

第一種,是政權交給公族。公族包括公子和公孫,即老國君的兒子和孫子。公子和公孫都是公室的人,所以叫公族。公族中一位公子繼位,其他擔任卿大夫,共同執政,就叫“公族制”,魯和楚是。

另一種,是政權交給非公族,齊和晉是。齊國地位最高權力最大世代爲卿的國子和高子,就既不是公族,也不姓姜,姓姬。晉國則在獻公之時,就殺光了所有的公族。文公之後,執政的均非公族。這些異姓貴族如果長期執政變成世襲,就形成卿族。卿族執政的制度,無妨叫“卿族制”。

魯國實行的是公族制。有學者認爲,這是因爲魯國乃周公之後,遵守周禮,講究“親親”(重視血緣關系)和“尊尊”(維護等級制度)。其實這事與華夏或蠻夷什麽的沒有太大關系。比如在楚國,擔任令尹、司馬等要職的,就曆來是公子,隻不過他們自己叫王子。

三桓,就是長期把持魯國政權的公族。到這次兵變,他們執政之久長達一個半世紀,曆經僖、文、宣、成、襄、昭六代。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魯國的國有資産逐漸地轉移到他們的名下,魯國的政治權力也逐漸地掌握在他們的手上。國君不被架空,才是怪事。

那麽,三桓又幹了些什麽?

初稅畝,作丘甲,作三軍,分公室。前三件在子産之前,後一件在子産之後。初稅畝就是初步實現稅畝制(按畝收稅),作丘甲就是普遍推行丘甲制(按丘征兵)。這兩項都已經動到根本,因此堪稱重大改革。[27]

改革的具體内容已無從稽考,但在當時,稅畝制被看作與民争利,丘甲制的制定則據說是爲了防止齊國侵略。因此可以肯定,目的和結果都是富國強兵。[28]

問題在于,強盛起來的魯國,是誰的?

三桓的。

所以,到子産執政的十九年前,魯國作三軍。魯國原本有兩軍。現在變成三軍,并不是增加一軍,而是把原來歸公室所有、由魯君指揮的兩軍打散,重新組建編制。新組建的三軍,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各掌一軍。不足的兵乘,三桓用自己的私家軍隊來補充。這在表面上看來,是他們爲邦國做了貢獻,但這三軍的編制權和指揮權,在三家手裏。因此,他們其實是把魯國的國軍,變成了自己的家軍,故《左傳》稱之爲“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29]

二十五年後,也就是子産鑄刑鼎的前一年,三桓再次瓜分了公室。他們把魯國的國有資産分成四股,季孫氏得兩股,叔孫氏和孟孫氏各得一股,然後每家提成給國君,其實不過蠅頭小利。堂堂一國之君,幾乎變成叫花子。[30]

這真可謂欺人太甚,魯君也終于忍無可忍。魯昭公二十五年(前517)九月十一日,昭公率領親信和親兵進攻魯國執政季平子的府邸。季平子猝不及防,登上府中高台向昭公喊話,請求昭公對自己開庭審判,昭公不同意;請求到自己的采邑閉門思過,昭公也不同意;請求帶少量親兵流亡國外,昭公還是不同意。三讓而不果,臉就撕破了,隻有刀兵相見。

問題是這時的三桓,早已俨然國中之國。叔孫氏的司馬便對手下人說:我是家臣,不敢考慮什麽國不國的。我隻問一句話,有季孫氏和沒季孫氏,哪種情況對我們家有利?衆人都說,沒有季孫氏,就沒有叔孫氏。于是叔孫氏的親兵立馬去救季平子。孟孫氏的家臣看見叔孫氏軍旗招展,沒有片刻猶豫就殺了昭公派來的使者,也去救援。三家聯手,昭公哪能對付?也隻能落荒而逃。

一場兵變,以昭公狼狽逃竄告終。[31]

這當然是典型的禮壞樂崩,但三桓也遭到了報應。就在他們蠻橫對待自己國君的同時,他們的家臣也在用同樣的态度和方式對待自己的家君。魯定公五年(前505),也就是吳王阖闾攻入楚國郢都的第二年,季平子去世。季孫氏的家臣陽虎,趁機軟禁了接班人季桓子,逼他簽訂城下之盟,讓自己執掌魯國國政達三年之久。[32]

三年後,陽虎的野心更加膨脹,竟密謀幹掉三桓的掌門人,由自己和同夥取而代之。這回,輪到季桓子變成魯昭公,體會一下什麽叫君臣易位,犯上作亂了。

陽虎的計劃,是先請季桓子吃飯,然後在宴席上謀殺他。于是陽虎驅車走在前面,他的堂弟陽越殿後,季桓子夾在當中。桓子感覺情況不妙,便對自己的駕駛員林楚說:你們家祖祖輩輩都是我季氏良臣,希望你能繼承傳統。

林楚說,晚了。陽虎已經成了氣候。

桓子說,不晚。你現在能帶我去孟孫氏家嗎?

林楚說,臣不敢貪生,就怕于事無補。

桓子說,那就走!

于是林楚拍馬飛車前往孟孫氏家。靠着孟孫氏的救援,季桓子逃過一死,政權重新回到三桓手裏。[33]

當然,三桓好歹是公族,所以魯國國君的面子仍然用紙糊着。但即便如此,春秋最後一任魯君哀公,也還是逃到了越國,請勾踐做他的保護人。[34]

有趣的,是輿論。

魯昭公死在國外後,晉國的史官居然發表評論說,這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社稷的祭祀者并不一定就非得是某姓某族,君臣關系也不會一成不變。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嘛![35]

好一個“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照這個邏輯,臣變君,君換人,也都是可能的了?

沒錯。齊和晉,即如此。

田陳代齊

奪取了齊國政權的,是田陳氏。

齊國原本也是蠻夷。他們的始祖姓姜,屬于羌戎,是諸羌而非諸夏。齊國的受封之地,則在東夷,而且是殷商的老窩。姜太公到了這裏,也沒像周公的兒子伯禽到了魯國那樣,要“變其俗,革其禮”,反倒“因其俗,簡其禮”,而且“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也就是說,姜太公因勢利導因地制宜,把西戎、東夷、殷商(工商)、姬周(農業)這些不同的文化都結合起來,走上了獨特的發展道路。

這就是齊能夠大國崛起的秘密。[36]

所以,齊魯雖然是近鄰,但兩國的作風和傳統,卻大相徑庭。魯國實行的是公族制,齊國實行的是卿族制。後來取代齊君的,就是卿族田陳氏。

田陳氏的始祖名叫完,本是陳國公子,由于國内動亂而投奔齊桓公,從此落戶在齊,稱爲陳氏,也叫田氏。陳和田,在當時讀音相同,一回事。隻不過春秋稱陳,戰國稱田;《左傳》稱陳,《史記》稱田,因此不妨稱爲田陳氏。

那麽,田陳怎樣取代姜齊?

和平演變。

演變其實是政變,這跟魯國是一樣的。隻不過,三桓化公爲私,田陳則收買人心。這件事至少在景公時代便已開始。齊景公是個貪婪的人。當時齊國民衆的收入,三分之二要交給公家,留給自己的隻有三分之一。結果,景公的國庫裏,糧食多得吃不完,生蟲長蛆;衣料多得用不完,破爛腐朽。老百姓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凍餒倒斃于路途。齊國的刑律又苛嚴,民衆動不動就會被砍腿砍腳,以至于“國之諸市,屦賤踴貴”,鞋子賣不掉,假肢買不着。

田陳的氏室,則反其道而行之。老百姓來借貸,他們用特制的大容器多給;收租、收稅、收貸,則用法定的小容器少收。從山上采購木材,從海邊采購魚鹽,進價是多少,賣價也是多少。如果民衆家庭困難,他們還會給救濟。

這就不僅是讓利于民,而且是普施恩惠。難怪齊國的民衆對田陳氏室,會“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田陳在齊國,簡直就是“人民的大救星”。

所以,齊景公九年(前539),出使晉國的齊國政治家晏嬰,才會對晉國政治家叔向說,國君既然抛棄自己的子民,他們就隻能到田陳氏那裏去。我不保證将來陳家會不會得到邦國。但我們齊,肯定已經是末世了。[37]

然而齊景公卻似乎并沒有多少警覺。反倒是田陳氏的第五代掌門人陳桓子,聽從晏嬰的建議,把自己從内亂中獲得的資産全部交還給公家。他還召回流亡國外的公族,增加他們的俸祿,封給他們采邑。沒有爵位的公子公孫,私下裏分給田地;孤苦伶仃的弱勢群體,私下裏分給糧食。

田陳氏大得人心。[38]

齊景公終于開始覺得有問題。有一次,景公和晏嬰聊天。景公說,寡人的宮室堪稱美輪美奂,卻不知道将來是誰的。晏嬰說,恐怕是田陳氏的吧?田陳氏雖然沒有什麽大的功德,但民衆對他們家的春風雨露,已經載歌載舞了。

景公問:有辦法嗎?

晏嬰說,有,以禮治國。君令臣恭,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婆母慈祥兒媳婦順從,這就是禮。

景公說,我知道禮能治國了。[39]

其實相同的意見孔子也發表過。就在景公與晏嬰對話的前一年,魯昭公讨伐季孫氏兵敗逃亡,孔子随後也到了齊國。齊景公向孔子問政,孔子的回答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也很清楚,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每個人都恪守禮儀和規範,天下就太平。

可惜孔夫子是“不說白不說,說了也白說”,晏夫子則是“不問我不說,說了也不做”。事實上,阻撓孔子在齊國實行禮治的不是别人,正是晏嬰。晏嬰對景公說,王室衰微,不可救了;禮壞樂崩,好些年了。孔丘那一套,沒有用了。

孔子隻好打道回府。[40]

晏嬰爲什麽要反孔,讀者自可見仁見智。但他說禮樂的崩壞已積重難返,則是事實。因此,以晏嬰之多智,便既不能挽救姜齊的沒落,也無法阻止田陳的壯大,隻能聽天由命。也因此,他在齊國的政治鬥争中嚴守中立,對所有的政變都不支持,不反對,不摻和,最後得以善終。

慢慢強大起來的田陳氏,卻越來越多地參與政治。齊景公去世後,他們先是幹掉了齊國最大的兩家卿族國子和高子,然後通過廢立國君掌握了齊國的大權。悼公和平公就是他們家立的,簡公則是他們殺的。立悼公的,是田陳氏的第六代掌門人僖子;殺簡公立平公的,是第七代掌門人成子。

成子跟他的祖先一樣具有政治天賦。他對平公說,人之常情,是喜歡受賞,憎恨受罰。所以,你我君臣不妨這樣分工:賞賜的好事,君上來做;懲罰的惡名,臣下來背。平公見美譽歸自己,成子做惡人,欣然同意。但他哪裏知道,人之常情,固然是喜歡賞賜,卻更害怕懲罰。懲罰的權柄捏在成子手裏,國人畏懼的就不是平公,而是成子了。

何況可以生殺,便可以予奪。于是成子趁機消滅了所有的異己,又把齊國的大片土地收入自己的囊中。采邑面積之大,遠遠超過平公能夠控制的國土。等到田陳氏第十代掌門人田和相齊時,田陳代齊,便隻需要一道手續了。

公元前386年,周王冊封田和爲諸侯。七年後,隻剩下一座城邑的齊康公去世,姜齊徹底滅亡。之後的齊,戰國的齊,不再姓姜,姓陳或田。[41]

三家分晉

齊國改姓前,晉國先沒了。

與姜齊相反,晉國原本是正宗的姬周。他們的始封之君,是周成王的弟弟唐叔虞。春秋前半段,晉人幾乎代表着華夏正統,與東夷(齊)、西戎(秦)、南蠻(楚)、北狄(狄族各部落國家)抗衡,尊王攘夷,安定天下。可以說,如果沒有晉,華夏文明或許早已淪亡,中華曆史也要重新改寫。

然而與周、魯、鄭、衛諸姬,甚至與宋相比,晉又更像戎狄。他們的封地原本就是戎狄的遊牧地區,建國之初實行的土地政策也不是周制,而是狄制。後來他們長期伐狄,征服對方的同時也難免部分被同化,變成半戎狄化的華夏。晉人的作風橫行霸道,也能夠長期維持霸權,恐怕就因爲他們身上有戎狄的血氣和血性。[42]

晉,是有霸氣的。

霸氣的晉國亂得很早,春秋之前就曾“一國兩都”,既有翼(又名绛,今山西翼城縣),又有曲沃(今山西聞喜縣)。有兩都就有兩君,一個是穆侯的嫡子文侯,以及文侯的後代;另一個是文侯的弟弟桓叔,以及桓叔的後代,即莊伯和武公。前者顯然是嫡傳,是正宗,後者不是。然而桓叔受封之時,曲沃便大于國都。六十七年後,晉國的世系更被偷梁換柱,變成非嫡傳的這支了。[43]

也許,正因爲有這樣的曆史教訓,春秋以後的晉國不再信任公族。晉獻公甚至殺光了桓叔和莊伯的後代,以防禍起蕭牆。獻公自己的兒子,則死的死,逃的逃。所以從惠公和文公起,晉國的執政者便都是異姓貴族。

這樣一來,晉國安穩了嗎?

沒有。

事實上,異姓貴族如果權勢極大,而且卿位世襲,就會形成卿族。卿族雖然是異姓,對公室的威脅卻不亞于公族。晉靈公,就是趙盾的堂弟趙穿殺的;晉厲公,則是栾書和中行偃殺的。所以,接替晉厲公爲君的晉悼公,便不得不在即位前與這些異姓貴族約法三章。

悼公是栾書派知罃和士鲂接回國的,當時還隻有十四歲。悼公說,一個邦國之所以需要國君,就因爲要有人發号施令。如果立了國君又不聽他的,請問立他幹什麽?需不需要我,聽不聽我的,都在今天一言爲定。于是那些平時專橫跋扈的異姓貴族都說:這也是臣等的心願,敢不唯命是從![44]

好一個晉悼公,真是識見不凡,也氣度不凡。

然而就連晉悼公,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卿族專政的趨勢。實際上正是從悼公的時代開始,卿族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執政的異姓貴族也由原來的十多家,變成隻剩下六個氏室,這就是趙、範、中行(讀如杭)、知(讀如智,亦同智)、魏、韓,号稱六卿。六卿中地位最高的,是正卿,即首席執行官。首席執行官照例同時擔任中軍的軍長。他在戰時是全軍元帥,平時是全國首相,可以說集軍政大權于一身。悼公後的一百年間,這個職位就由六卿輪流坐莊。

顯然,卿族形成的過程,也是權力集中的過程。從十多家異姓貴族,到隻剩下六卿,是他們的第一輪淘汰賽。

第一輪競争中差一點被淘汰的,是後來成了大氣候的趙氏。魯成公八年(前583),也就是楚國大夫巫臣出使吳國的第二年,晉景公聽信讒言,大開殺戒發兵圍剿趙家,趙氏幾乎滅族。隻是由于韓厥出面說情,趙朔的兒子趙武才幸免于難,并被複封。[45]

這事後來被演繹爲“趙氏孤兒”的故事。不過《史記》的說法來自戰國時期的民間傳說,并不可靠。靠得住的是趙武不但光複了祖業,而且把趙氏發展爲卿族中勢力最強大的一支。因此趙武死後,被谥爲“文”。

但,災難再次降臨。

魯定公十三年(前497),也就是吳越槜李之戰前一年,範氏和中行氏趁趙氏内亂之機起兵攻趙。趙氏掌門人、趙武的孫子趙鞅(趙簡子)逃到晉陽(在今山西太原市),并被圍困。幸好,知、韓、魏三家站在趙一邊,這才反敗爲勝,戰敗的範氏和中行氏則逃到了朝歌(今河南淇縣)。[46]

之後就是一場國際混戰,齊國、魯國、衛國、宋國、鄭國、鮮虞都與範氏和中行氏同盟,從魯國叛逃的陽虎則成爲趙鞅的幫手。魯哀公二年(前493),也就是吳王夫差伐越的第二年,齊國給範氏和中行氏輸送軍糧,讓鄭國派兵押運。趙鞅對手下人說,成敗在此一舉。但凡戰勝敵人的,上大夫賞縣,下大夫賞郡,士賞田地千畝,庶人、商人、工人做官,奴隸解放。[47]

此戰的結果,是趙軍大獲全勝。于是趙鞅如釋重負地說:這下行了。因爲第二輪淘汰賽的結果,肯定是範氏和中行氏出局,剩下的隻是時間問題。然而趙鞅的一位下屬卻說,怎麽會行了呢?不是還有智伯嗎?[48]

是的,還有智伯。

果然,三十年後,智伯發起了第三輪淘汰賽。智伯就是知氏氏族的掌門人,這時的智伯是知襄子荀瑤。趙、魏、韓三家的掌門人,則是趙襄子(無恤)、魏桓子和韓康子。範氏和中行氏滅亡後,四家瓜分了他們的地盤。其中知氏得地最多,卻繼續向三家索要。韓和魏隻好割地,趙襄子卻寸土不讓。于是智伯聯合韓魏伐趙,圍困晉陽。聯軍掘開汾水灌城,隻差六尺就會把全城淹沒。晉陽城内,也像當年被楚莊王圍困的宋都,易子而食,懸釜而炊。

趙氏危在旦夕。

然而天不滅趙。韓康子和魏桓子深知,智伯在滅了趙襄子後絕不會罷手,下一個被滅的就輪到自己。因此他們在關鍵時刻反戈一擊,與趙襄子聯手滅知,智伯兵敗身亡。趙襄子爲了解恨,還把智伯的頭蓋骨做成了酒具或夜壺,惹得豫讓拼死拼活要來複仇。這故事,我們在《青春志》一開始就講了。

知氏被淘汰出局,地盤被趙、魏、韓三家瓜分,号稱“三晉”。三晉的實力遠遠大于那可憐兮兮的晉君。他們從大夫變成諸侯,已經隻需要一道手續。[49]

晉國滅亡,戰國開始,也隻需要一道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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