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又說回來,甯淑妃最近雖得宣德帝恩寵,卻從不張揚,也不會恃寵而驕,或者盛氣淩人,平常不來含煙殿向她請安時,連門都很少出,這般安分守己,司徒皇後就算想挑她的錯,一時也無法可想。
聽她語帶嘲諷,自然是不忿于自己受封,甯淑妃也不以爲意,起身道,“皇後娘娘體恤妾身不便,妾身感激不盡,那妾身恭敬不如從命,日後見了皇後娘娘,就不再行跪拜之禮,皇後娘娘見諒。”
司徒皇後原先那般說,也是氣話,若甯淑妃會看事,自然要再謙卑些,說幾句放低身段的話,她出了這口悶氣就罷了。可甯淑妃居然打蛇随棍上,堵了她個啞口無言,偏偏又發作不得,氣得臉都發青,冷笑一聲,“甯淑妃真是八面玲珑,善解人意,本宮小看你了!”
“妾身不敢。”甯淑妃淡然說一句,知道司徒皇後這是甩臉子給她看呢,要她知道點兒分寸。
可她明明已經夠忍讓,隻要衆妃不來找她麻煩,她亦從不主動去惹别人,這樣還不夠嗎?
“這有什麽敢不敢的,本宮是把話說在明處,若姐妹們哪個想做這後宮之主,隻管來跟本宮說,可别背後玩那些陰險的招兒,本宮玩不起。”司徒皇後冷目掃過衆人,心裏的憋悶可想而知。
“妾身不敢。”衆妃無辜受池魚之災,對甯淑妃也頗有幾分怨念,趕緊起來告罪,就怕靜态慢了,被司徒皇後說成是心懷不軌,那可怎生得了。
“行了,自己有分寸就好,坐下說話吧。”司徒皇後擺足了架子,差不多也就得了。
“謝皇後娘娘。”
大家都坐下後,氣氛就有點兒僵,蘇昭儀适時笑道,“皇後娘娘容妾身說句話,妾身與馨兒妹妹初入後宮,不懂個中禮數,且她年紀又小,心性自然單純些,皇後娘娘和衆位姐妹日後多提點她一二,也就是了。皇後娘娘寬容大度,自不會與馨兒妹妹計較這些個俗禮,皇後娘娘說是嗎?”
木紫槿實在忍不住贊歎蘇昭儀的八面玲珑,明明心裏恨馨兒要死,居然還能說的如此大方得體,上一世她能做到貴妃,也不是全憑着這張漂亮臉蛋。
“妹妹說的是。”一旁一臉病容的賢妃接上話,有氣沒力地道,“想當初我入宮之時,也是惶然無措,還好有皇後娘娘和姐妹們從旁指點,才不至鬧了笑話。馨兒妹妹如今處在我們當初的境地,我們自是要多多助她,皇後娘娘也可省心不是。”
是人都願意聽好聽的話,賢妃和蘇昭儀這一番話說下來,面面俱到,也給足了司徒皇後面子,她面色稍緩,微點了下頭,“這宮中禮數自不是一兩日就能學會,不過來日方長,甯淑妃隻要用心學,很快就會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該争,什麽不該争,這做人呢,就該有自知之明!”
甯淑妃低頭道,“是,妾身受教。”想想還是要跟妃子們親近些,便對對衆人笑道,“衆位姐妹來得好早,我遲來一步,真是失禮了。”
如今她雖然地位超然,但并沒有露出驕狂之意,已是很難得。
“妹妹客氣了。”聶昭儀夾槍帶棒地道,“妹妹貴人事多,自是脫不開身,哪像咱們幾個,都門可羅雀了。”
甯淑妃淡然道,“姐姐真是客氣了,我不是什麽貴人,姐姐太擡舉我了。”
“你還裝?”眼見甯淑妃如此模樣,聶昭儀大怒,霍然起身,厲聲叱責起來,“你倒是說說看,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麽,啊?”
“聶姐姐輕些說話,馨兒懷着身孕呢。”蘇昭儀适時提醒,“皇後娘娘面前,不可如此喧嘩,再說馨兒年紀小,如果哪裏做得不妥,好好跟她說就是了,吵成這般樣子,不是讓皇後娘娘爲難?”
還是這蘇昭儀懂得看人臉色行事,這一番話下來,既替甯淑妃解了圍,取得她的好感,又讓聶昭儀借機下台,更顯示出司徒皇後這後宮之主的威嚴,絕對有一箭三雕之功效。
司徒皇後頗爲贊賞地看了她一眼,不急不惱地擺了擺手,“說的是,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什麽話坐下來說,說清楚明白就沒事了。”
甯淑妃冷冷道,“聶姐姐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不如請姐姐明示,若真是我的錯,我必會認的。”以爲她好欺負嗎?那就試試。
聶昭儀怒極,“誤會?你搶了皇上的恩寵,還說誤會?你--”她也沒想怎樣,可盛怒之下,手卻揚了起來。
“昭儀娘娘息怒!”淺月身形一動,蓦地攔在甯淑妃身前,哀求道,“淑妃娘娘如今懷有身孕,怕是經不起你這一打。”
聶昭儀又怒又尴尬,她是一時氣極,忘了這檔子事,這一下要是真把甯淑妃打出好歹來,她可絕對擔當不起,可她面上卻不落這下風,吼道,“你是什麽身份,敢這樣跟我說話,反了你了!”
“聶昭儀!”司徒皇後沉聲開口,“蘇昭儀方才已經說過,跟甯淑妃好好把話說清楚也就是了,在本宮面前便要動粗,是不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裏?”
衆妃嫔不禁暗暗搖頭,都道這聶昭儀也太笨了些,蘇昭儀剛才給她台階,她順勢下來也就算了,現在連司徒皇後對她聲色俱厲起來,她還真是失敗到家了。
辛美人更是差點笑出聲來,還以爲司徒皇後有多高明的手腕,多深的心機,原來不過如此。
不過她現在的身份也太低了,隻是個美人而已,就連木家姐妹都比她受寵,在這皇宮又沒人與她一心,她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樹敵,還是先避其鋒芒,看她們鬥去,早晚有她出頭之日。
一國之後的威嚴畢竟不是鬧着玩兒的,聶昭儀再氣不過甯淑妃的惺惺作态,可司徒皇後開了口,她亦不敢忤逆,同時也省及自己一時氣極而失态,立刻收回手去,低眉垂目道:“妾身失禮,皇後娘娘恕罪!”
司徒皇後闆着臉輕輕哼了一聲,不去理她。
看到衆人幸災樂禍的樣子,聶昭儀差點氣炸肺,還不肯消停,故意跟身邊的人大聲說話,“這人哪,得寵失寵還不定什麽時候呢,别太拿自個兒當回事就行了,得意是得意,可别忘了形!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這心不野了才怪。”
她這般明着跟甯淑妃過不去就算了,還順帶着把木紫槿也一塊罵上,蘇昭儀暗暗冷笑,不再言語:笨蛋聶昭儀,難道看不出甯淑妃此時正得寵,而皇上的真正目的就是木紫槿,她居然還與她們硬碰硬,找死嗎?
再說,宣德帝這些做派,司徒皇後不比我們更看不過眼,有什麽不好的話,讓皇後娘娘去說,你逞的什麽能?
甯淑妃臉色微變,她被罵倒也正常,可連累木紫槿,就非她所願,“聶昭儀,你……”
木紫槿淡然一笑,“聶昭儀說的‘不三不四’之人,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