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淩春大吃一驚,趕緊勸阻,“娘娘請息怒,娘娘請息怒!”邊說邊連連使眼色給她,意即要她不可妄言。
聶昭儀這會兒正在氣頭上,這火哪是說忍就能忍得住的,咬着牙直哆嗦,“本宮、本宮--”
“老奴告退。”趙公公話已帶到,不等聶昭儀發飙,先行退走。
嘩啦一下,聶昭儀一把掀翻桌子,氣得要吐老血,“司徒嫣,你去死,去死!”
淩春躲在角落,無奈地看着主子在那邊發火,心道娘娘也就背地裏罵罵皇後娘娘出氣,要是讓人聽到,那還了得。
“四弟,朕聽說四弟妹今日進宮讨要說法,是何道理?”宣德帝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自己派去的人居然做出這種事,他這臉上也無光。
元蒼擎道,“回皇兄,是楊思琪與喬虹影等人,好賭揮霍,臣弟慚愧,府上已入不敷出,紫槿當機立斷,整頓王府,讓皇兄看笑話了。”
宣德帝面無表情,心裏卻很是高興,淮王府被敗的差不多了嗎?雖說身爲宗室親王,沒那麽容易被打倒,不過被楊思琪這麽一折騰,四弟至少是元氣大傷,暫時無憂了,雖說木紫槿木家嫡女,有幾處陪嫁鋪子,不過木家的生意大不如前,下臣們也早已上過折子提起此事,短時間内四弟是沒可能翻起什麽風浪的。
“如此也罷,四弟妹既然是個賢良的,就讓她幫你打理好中饋,你也好盡心爲朕分憂。”
“是,臣弟遵命。”
“訓秀苑的事,如何了?”
過完年就要選秀了,秀女當中有幾個還是頗具名聲的,比如蘇默然的女兒蘇靈璧,甯将軍的女兒甯馨兒,将來入了宮,也足以制衡各方面的力量。
“回皇兄,一切正常,隻等皇兄下令,何時選秀。”元蒼擎雖娶了木紫槿,但訓秀苑的事也總得交代下來,所以他還是會時常過去,對那邊的情況,很是了解。
“如此甚好,”宣德帝話鋒一轉,“這皇宮中驟然流言四起,說是有大喪,朕還聽後宮說起,四弟妹說聶昭儀會有劫難,四弟怎麽看?”
他倒是從來不知道,木紫槿還懂看命相,如果真能應驗,他很可能錯過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再說,宮中又突然有了“大喪……”的流言,前後一聯想,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這次的事要麽是有人蓄意制造事端,要麽就是木紫槿當真有些本事,還真有點兒撲朔迷離。
元蒼擎道,“回皇兄,紫槿的确略懂命相,不過是否準确,臣弟也不敢說。”
宣德帝眼底閃過一道暗芒,不再追問,“如此也罷,回頭再說。”
“是,臣弟告退。”元蒼擎施禮後退了出來,他此來原本就是爲了拖延時間,以讓皇兄莫要到聶昭儀那裏去--不管紫槿這次看的是否準确,現在絕不能讓皇兄有事,否則魏王朝必亂。
另一方面,他暗中派人有意提點司徒皇後,助皇上躲過此劫,她就是大功臣,她雖然不是多麽聰明,這事兒還是看的透徹的,當即就讓人傳話,說是身體不适,想見皇上。
宣德帝對她雖早已沒什麽夫妻情分,但她皇後的位置擺在那兒,再加上楚家在朝的影響力,這點面子,他還是要給司徒皇後的。
“狐媚子,就知道妖言惑衆!什麽災星,我看她就是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災星!”聶昭儀才想明白,原來皇上是因爲宮中流言的事,才不敢到她這裏來,這就是說皇上也相信這件事了?
木紫槿,你個混賬王八蛋,都是你壞了本宮侍寝,你别犯在本宮手上,否則本宮一定要你好看。
淩春趕緊勸慰,“娘娘息怒,事情已然如此,娘娘氣也沒用,總會有機會的。”
聶昭儀呼呼氣過一陣,夜已經很深了,谯樓響起打更聲,外面天寒地凍的,她也沒處可去,無法可想,隻能含着怒氣睡下,翻來覆去的,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今晚當值的是一名才入宮不久的小宮女,手腳細小,身材也纖細,一看就耐不得寒,縮手縮腳地坐在外屋地毯上,裹了床厚被,還是凍得慌,就小心地把火盆移到自己跟前,這才覺得暖和了些。
當值的宮女是不能入睡的,以便随時侍候主子,可她年紀小,正是愛犯困的時候,三更過後,天越來越冷,她也越來越睜不開眼睛,終于慢慢伏下頭,睡得什麽都不知道了。
火盆裏的木炭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燃燒得正旺之時,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火紅的木炭突然從盆裏跳出來,正落在棉被上,空氣中迅速彌漫開一股刺鼻的焦味兒,跟着終于将棉被引燃,火苗漸大,小宮女睡得正香,竟無所覺。
不大會兒,火苗燒到小宮女衣服下擺,再蹿上她拉着燃燒到所剩無幾的棉被的手,鑽心的疼痛終于讓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火紅,讓她有刹那的迷茫:這是怎麽了?在做夢嗎?
然這股燒焦東西的味道迅速鑽入鼻中,不但她迅速清醒,就連内間的聶昭儀也勉強睜開眼睛,這是什麽味道?
“啊!”小宮女終于明白是個什麽狀況,慘叫一聲,“着火啦!救、救火!救命啊!”
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已被燒着,瘋了一樣跳起大叫,将帶着火棉的棉襖往下抖,三兩下間跑到聶昭儀床前,腳底下一絆,摔到床上去。
聶昭儀正睡得香,忽然感覺身體一重,吓的她打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才要罵,逼人的熱浪卻頓時撲面而來,紗帳瞬間被引燃,直蹿向帳頂,頃刻間化爲灰燼,床上棉被也正一點一點燒起來,她刹那完全清醒,吓的得臉無人色,“怎麽回事!該死的!”
小宮女被燒的叫都叫不出來,隻知道拼命掙紮嘶喊。
如同火球一般的小宮女碰到哪兒,哪兒就燒起來,聶昭儀碰都不敢碰,赤腳散發地跳下,也顧不上風儀了,伸直了脖子叫,“救火!救火!來人,快來人!”
因爲時值寒冬,最近又幾乎無雨雪降下,因而這屋内一切都很幹燥,不多時屋中床榻、桌椅都已處在一片火海之中,滾滾濃煙升起,聶昭儀被嗆到睜不開眼睛,連連咳嗽着,憑着記憶摸向門邊,總算一把拉開房門,沖了出來,“來人!人呢,都死哪去了,快救火!快救火!”
小宮女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将燒着的棉被抖下,也顧不着身上被燒傷的地方疼得鑽心,跟着聶昭儀踉踉跄跄地奔出來,嘶聲大叫,“救火!救火!快救火!”
這時候人們睡得正沉,她跳着腳喊了好一會,門口當值的侍衛才聽見,沖進來一見這情景,登時傻了眼:整個主屋已被燒着,眼看是救不及了!
可要命的是,在各個房中還有很多宮女侍衛居住,他們中的大多數還不曾察覺,這不要命嗎?
“快,去叫人,快!”短暫的震驚過後,侍衛們這才回過神,趕緊找出銅鑼之類的東西,邊敲得震天響,邊大喊,“救火!快救火!屋裏的人快出來,快!”
這邊動靜越來越大,終于驚動各方侍衛,東西十六宮,還有各皇子悉數被驚醒,都往這邊來。
含章殿裏,趙公公急聲急氣地道,“皇上,皇後娘娘,大事不好,起火了!”
什麽!宣德帝一骨碌爬起,披上件風衣沖出辡來,果然見西方火光沖天,瞬間驚得面無人色,聲吩咐,“快去救火,快!”
“遵旨!”
各宮侍衛潮水般湧過去,但冬日井中水本就有限,何況半夜三更的,井面都結了一層薄冰,一時打水也成了困難,他們唯可做的,就是一邊取水救火,一邊在主殿四周布防,以隔斷火勢。看來主殿會被燒得什麽都不剩是在所難免,能夠不連累他處,已是萬幸。
而如此一來,就苦了各屋那些宮女侍衛,他們一見失火,頓失主張,個個都想先逃出來,就争先恐後往外跑,可這越是擠、越是亂,就偏偏誰都不出來,簡直是亂成一團,被擠倒、踩傷的不在少數,更有幾人甚至被踩死,好不可憐。而年幼體弱者,因爲争不過他人,終于沒能逃出,葬身火海,慘不忍睹。
宣德帝已經過來,鐵青着臉看着這一切,想起木紫槿之言,森然了眼神:難道那她真有未蔔先知之能?
忙活到天快亮時,火終于被撲滅,偌大弄影殿主殿被燒得隻剩焦黑的斷壁殘垣,冒着縷縷白煙,刺鼻的焦味兒彌漫在上空,久久不散。
劫後餘生的宮女侍衛們有的衣衫被燒焦大半,有的頭發被燒去半截,有的身上帶着不同程度的燒傷,全都擠在一處哆嗦着,臉無血色,好不可憐。
宣德帝怒聲道,“趙公公!”
趙公公趕緊過來,臉上也是黑一塊、黃一塊的,衣袍下擺燒焦了好幾處,剛剛也奮不顧身救火來着。“皇上……”
“死了多少?”
趙公公一臉的痛心疾首,“回皇上,目前來看,至少……二十人。”
二十人?宣德帝咬緊了牙,雖說他從不是仁慈之人,若有誰忤逆他,動辄斬殺上百人也不在話下,不過死于火海的這些人,卻是應了宮中流言,這會引起宮中恐慌,甚至京城百姓恐慌,于國老運是大大不利,性質完全不一樣!
“父皇!”元玉琅帶着一隊侍衛匆匆而來,見此情景也甚是吃驚,“這……”他一直因爲陸淑萍之事被罰禁足,前兩天才司徒皇後才好說歹說,勸得父皇解除了他的禁足令,他當然要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現,重新獲得父皇對他的信任。
宣德帝看他一眼,此時也不再去計較之前的事,煩躁地,“玉琅,此事你來處理,記住,定要圓滿。”
“兒臣明白。”元玉琅施禮,而後吩咐侍衛清理火場,從火堆中擡出的一具具焦黑的屍體,再讓人便核對亡者姓名,對其家人稍作撫慰。
聶昭儀隻披了件外袍,在驚魂未定的淩春的陪同下,呆呆看着自己的住處成這般模樣,心裏、腦中一片空白,直到現在也還不敢相信,事情就這樣沒有征兆地、無可挽回地發生了。
引來此大禍的小宮女瞪着眼看着眼前一切,臉上黑一塊、紫一塊,吓得六神無主,全體哭成一團。
“果然如此。”
聽說弄影殿起了大火,死亡二十餘人,木紫槿搖了搖頭,聶昭儀不相信她的話,招緻如此後果,怨得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