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翎也紅了臉,不是因爲羞愧,而是因爲不好意思。她其實真沒想這樣,隻是沒想到,别院的主子竟如此揮霍而已。
木紫槿“哐……”扔掉勺子,目光緩緩掃過衆人,“你們明知道楊思琪有問題,不但不向王爺禀告,反而拿捏着她的把柄,一起享受,除了吃食,隻要有看中的面料頭面,就全都買回來,反正有人買單,何樂而不爲,是不是?”
大家夥兒雖然聽不太明白她話裏一些詞兒,不過事情到如此份上,還有她們辯解的餘地嗎?
“許媚兒,你上次那枝金钗,根本不是楊思琪賞的,而是你自己看中了買下,讓她給你付的款,是不是?”
許媚兒腿一軟,已癱倒在地。
“看看,這就是你們做的好事!王府被你們這幫蛀蟲如此糟蹋,還能不倒,我倒真佩服你們!”木紫槿回身抓起那厚厚一疊賬單,“嘩……”一下揚了出去,白紙四下飛散開來,這薄薄的賬單,此刻卻重于千鈞,能壓死人。
衆人羞愧的恨不得把頭塞進褲裆裏去,就連楊思琪也不敢再露出怨恨的樣子,拼命想着脫身之法。
元蒼擎深吸一口氣,卻忽然笑了,将木紫槿拉過來,“紫槿,不必跟她們生氣。”處置她們,有的是辦法。
木紫槿回頭還他一笑,“王爺,我省得。”複又回過頭來,冷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從今天開始,誰在外面欠賬,誰自己去還,别拿王府的銀兩當天上掉的!誰簽的賬單,自己撿回去,就是賣血賣器官賣身,也自己去還清!”
所有人都臉色慘青,乖乖矮下身,跪的跪,爬的爬,去找屬于自己的賬單。
趙雪翎坐着沒動,因爲她知道,這裏面沒有一張是她的。
衆人撿好後,手裏都至少有十幾張以上的賬單,臉色一片菜綠。這其中的任何一張賬單,都不是她們能還得起的,現在王妃又縮減了各院的開支,她們就是省吃儉用,沒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也不用想還上。
想想未來一片灰茫茫,她們連死的心都有。
“在賬單還清之前,誰如果再多生事,就别怪我出手越狠,把你們賣到青樓,也要把賬還清,聽到沒有!”木紫槿這話說的并不是多麽聲色俱厲,但就是讓人喘不過氣來,所有人看她的眼神,甚至比看向元蒼擎,還多了幾分畏懼。
這不是人,是魔鬼!
“是,王妃。”
“還不出去,沒挨夠罵嗎?”
“妾身告退!”
衆人如獲天下大赦,拿着賬單狼狽出去。
楊思琪擡起冷汗哒哒的臉,“王、王--”
“至于你,”木紫槿冷笑,“實在是罪大惡極,如不加以處置,連皇上皇後娘娘的臉都差點給你丢盡,是該把你送回皇後娘娘那裏,好好學學規矩。”
楊思琪腦子裏“嗡……”一響,幹澀的喉嚨仿佛要着起火來,還能說什麽?
木紫槿一聲吩咐,自有嬷嬷進來把楊思琪給拖了下去,侍衛們也把各院的泔水桶提出去,廳上很快安靜下來。
元蒼擎将她拉過來,摟在懷裏,低聲道,“不是告訴過你,不準生氣嗎?”
“我不是生氣,隻是覺得王爺你很失敗耶,”木紫槿用力翻白眼,“明知道府上養着一幫蛀蟲,卻不聞不問,由得她們敗光你的家業,你是不是這麽笨的?”
元蒼擎啄她嘴一下,輕笑,“是啊,你夫君是很笨,多虧愛妃持家有道,把這些蛀蟲都給收拾了,要不然爲夫隻能跟你流落街頭了。”
木紫槿含笑白他一眼,“好啦,我知道你是早有打算,爲什麽要這樣,快點說啦!”
“愛妃那麽聰明,不妨猜猜?”元蒼擎捏着她的下巴,一副輕佻樣。
木紫槿一陣惡寒,“王爺不要一口一個‘愛妃’地叫好不好?你到底……”她忽地轉過彎來,低聲道,“王爺是通過此舉,消除皇上對你的戒心?”
因爲襄王的反叛,宣德帝對宗室親王的猜忌越來越深,但凡誰動作稍大點,他就認爲是在招兵買馬,要謀反了,非得查個清楚明白不可。
其實不止淮王府,其餘親王的府上,也不乏宣德帝以各式名目派過去的眼線,以監視各親王的動靜,随時向他回禀。
而楊思琪身爲女子卻好賭,元蒼擎早已知道,否則她兩個月就花出去一萬多兩銀子,卻還整天進進出出,能有什麽病?他故做不知,爲的就是借她的手,把王府的家底都花出去,手上沒錢了,那他縱使想造反,也不可能,宣德帝對他的警惕之心,就會去掉大半。
“愛妃果然聰明。”元蒼擎也不嫌酸,繼續秀恩愛。
“楊側妃把王府敗的差不多了,我正好在這個時候嫁進來,就借我的手整頓王府,把蛀蟲們全都清理出去,王爺也好‘艱難度日’,是吧?”木紫槿想想就要笑,“王爺,你這招‘以退爲進、避其鋒芒’,用的很高明嘛!”
元蒼擎挑了挑眉,“我也是無奈之舉,皇兄隻寵信蘇默然,而他對宗室親王又心存殺念,我亦不可能與皇兄反目,隻能出此下策,有什麽高明。”紫槿不要把他看成是畏首畏尾的縮頭烏龜就不錯了。
木紫槿不以爲然地道,“能屈能伸大丈夫,時不我予,就得卧薪嘗膽、養精蓄銳,有什麽好計較的。”
元蒼擎眸子亮閃閃,捉住她的嫩唇親吻一陣,才低笑道,“爲夫受教了。”所以說,兩人以後可以并肩作戰,他再無什麽後顧之憂了。
“你就跟我貧吧,”木紫槿臉頰绯紅,大方一拍夫君的肩膀,“王爺放心,縱使王府家底空了,我也不會讓你喝西北風,我養你。”木府的庫房被她搬了個七七八八,可都在王爺的莊子上藏着呢,兩人就算坐吃山空,也夠花兩輩子了。
元蒼擎嘴角抽了抽,“那倒不用。”既然是做戲給皇兄看,他自然有後手,王府的錢财,可不止他的俸祿這一點而已。
“哈哈,我就知道王爺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木紫槿得意萬分,有王爺的先一步謀劃,要達到目的,就成功了一小半了。
元蒼擎笑笑,攬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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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虹影不安地來回踱着步子,嘴唇咬起又放開,唇齒之間已見了血。
原本以爲楊思琪可以一鼓作氣把木紫槿給收拾了,然後她再想辦法收拾掉楊思琪,就可以掌管王府,終有一天做到皇後吩咐的事,她就可以跟王爺在一起,雙宿雙栖,永不分離。
可萬沒想到,居然成了現在這樣,木紫槿還要把她和楊思琪送到皇後娘娘面前發落,她沒有時間了,必須現在動手才行!
她快速打開衣櫥,在最底層抽出個小包裹,往門口走了兩步,又猶豫起來。不到萬不得已,她真不想這樣做,不然王爺的一切就全毀了,她就算跟王爺在一起,也會擡不起頭來。
但是……不管了,誰讓木紫槿壞了她的大計,她必須當機立斷,再說皇後答應過她,一定會饒王爺一命,不能再猶豫了!
做出決定後,她拿着小包袱,趁着夜色,悄悄出門而去。
少頃,一道黑影無聲跟上,像貓兒一般,任你武功再高,也休想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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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淮王妃求見。”雨靈輕步進來禀報。
此時各宮嫔妃正過來請安,聞言都安靜下去。
“哦?”司徒皇後放下手中書卷,腦海中浮現出木紫槿那絕美的容顔來,先自升起幾分警惕之意,“她來做什麽?”
“說是有要懇請娘娘爲她主持公道。”
司徒皇後略一思索,“宣她進來。”皇上縱使猜忌淮王,但也不能現在就打草驚蛇,該見還是得見。
“是,娘娘。”
左首一名細眉利眼的女子露出不屑的表情來,“皇後娘娘,淮王妃不是個毀容的嗎,據說那張臉相當惡心人,皇後娘娘不怕看了之後,夜裏做惡夢嗎?”
司徒皇後皺了皺眉,頗有些不悅,“淮王妃的臉已經好了,聶昭儀,你如此說話,是把本宮看成以貌取人之輩嗎?”所以她才萬般不願木紫槿進宮來,否則萬一被皇上看到,又生事端。
所以如果是她掌管選秀之事,她定會選那些相貌一般的女子進宮,省得皇上的魂兒都讓那些年輕貌美的秀女給勾了去。
“妾身不敢。”聶昭儀尴尬地告一聲罪,本來是想編排木紫槿的不是,讨司徒皇後心的歡心的,結果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平白給自己找嗆。
其餘嫔妃也不再多說,場中一時靜的很。
一道耀眼的光線自遙遠的天際猛地滑下,落向某處,木紫槿臉色一變,掐指算了算,“果然是災星。”
安玮露出警惕的神情,注意着四周動靜,“娘娘說什麽?”
“方才你可看到那閃着白光的黑星?”
安玮搖頭,“沒有看到。”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保護主子安危上,不管其他。
木紫槿擡手指向天邊,“就是從那裏閃過,災星現,這宮中必有大喪。”
安玮一驚,“大喪?娘娘可曾看仔細了?宮中一向太平,怎會大喪,這種話不可随便說,若是傳了出去,必令人心大亂,後果堪虞。”
“不會錯,災星現真的是大兇之兆,而且會應在皇宮東南角,安玮,有什麽辦法能讓皇上多加小心嗎?”木紫槿是不想無辜之人枉送性命,不過無憑無據的,恐怕沒人會相信她的話。
安玮搖頭,“屬下沒辦法,皇宮守衛是皇上親自挑選的人,屬下等則是隸屬于王爺,互不幹涉。”
木紫槿略一思索,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去吧。”
安玮點頭,“是,娘娘,屬下很快就回。”這法子雖然有些冒失,不過這般情形之下,也隻能如此了。
雨靈接着出來宣诏,木紫槿即整理一下儀容,從容進去。
屋裏人雖然不少,場面卻是詭異的甯靜,她卻半點不進不安,也不東張西望,跪倒行禮,“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各位娘娘有禮。”
司徒皇後揮了揮手,“罷了,坐下說話吧。”
“多謝皇後娘娘。”木紫槿坐下去,整理好衣袖,将手中拿着的盒子擺放在膝蓋上,目不斜視。
聶昭儀等人全都露出震驚的表情來,原來這惡女竟是如此絕色,而且氣質沉靜,進退有度,根本就不是傳言中那樣一無是處,太令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