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些無須多說,身爲皇室中人,躲不開這些争鬥他無話可說,但對于紫槿,不是能避則避。
木紫槿皺了皺眉,一時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也不再多想,往下看去。
屋裏,陸子津戰戰兢兢站着,天一點不熱,他額頭上的冷汗還是大顆大顆滾下來,偏偏又不敢擦,汗珠流過臉頰,癢癢的,像有小蟲在爬,真是難以忍耐。他實在不知道蘇默然這麽神神秘秘地召見他是何道理,心中将近來之事想了個遍,也沒有得罪蘇家之處,是何道理?
蘇默然卻是安然坐着,輕啜了一口茶,不急着說話,存心讓陸子津難受。再等了一會,估摸着把他抻得差不多了,這才慢吞吞開口,“陸大人怎麽急得一臉的汗,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兒要辦嗎?”
“下官不、不敢,”陸子津趕緊擠出一個笑容來,卻是比哭還難看,“下官不知道蘇大人召見下官有何事,請蘇大人明言。”雖然他也在朝爲官,可跟權勢滔天、甚得皇上寵信的丞相大人比起來,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何況這蘇默然是有名的心胸狹窄,睚眦必報,誰敢得罪。
蘇默然擺足架子,一擡下巴,回燕瞧得暗暗好笑,得蘇默然暗示,搬了把椅子過去,“陸大人稍安勿躁,請坐下說話。”
“多謝蘇大人。”陸子津讪讪然笑,尖着屁股坐下去,不敢稍動。
蘇默然皮笑肉不笑地道,“陸大人在朝爲官數年,對皇上忠心耿耿,一心爲皇上分憂,本相也是知道的,甚爲佩服。”
木紫槿輕聲道,“我猜蘇老兒一定會問陸大人他那個義女的事兒,王爺以爲呢?”
元蒼擎深以爲然,“否則蘇默然何必私下裏約見陸大人。”
木紫槿暗暗好笑,王爺對這兩個人的态度高下立判,所以王爺很不喜歡蘇默然嗎?
陸子津又驚又不安,蘇默然在朝廷中的份量,他自然知道,雖然因爲不齒于其小人行徑,但兩下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會蠢到跟蘇默然做對,可今日,這是唱的哪一出?“蘇大人謬贊了,爲君爲憂,是爲人臣子的本分,下官驽鈍,并未做什麽,當不起蘇大人的誇獎。”
“怎麽會呢,陸大人不但才高八鬥,看人的眼光更是奇準,還是識時務的俊傑,不但教子有方,如今又收了個好女兒,真是可喜可賀呀。”蘇默然悠哉喝着茶,仿佛唠家常一樣。
好女兒?陸子津怔了怔,立刻慘然變了臉色,“蘇大人玩、玩笑了,這都是誤會,誤會……”
“誤會?”蘇默然故意露出驚訝的樣子來,“本相有何誤會?陸大人獨具慧眼,認了個好義女,玉配大殿下,你這做義父的臉上也有光,這是天大的好事,本相誤會什麽了?”
陸子津心中自是暗暗叫苦,喉嚨裏像是堵了石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當初大殿上帶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找上他,要他認她做義女,他就覺得大爲不妥,本不想答應,可大殿下有話,他豈敢不遵。
原本義女接着就跟大殿下完婚,也沒他什麽事,可這必然引起蘇默然對他的不滿,他本來就很不安,卻沒想到蘇默然竟然私下把他叫來,還在外面安排了人把守,這是要把他給滅口還是怎麽的?
木紫槿無聲冷笑,“王爺,陸大人收的義女,就是大殿下的舊愛吧?”
也就是那個被傳到沸沸揚揚,後來被送走的青樓女子,元玉琅居然用這樣的方式,堂而皇之地把她納做了側妃,對她還真是一往情深呢。
“是。”元蒼擎神情訝異,“你如何知道?”他有自己的消息網,知道皇室以及京中權貴的事不足爲奇,她是怎麽知道的如此清楚的?
木紫槿随口道,“因爲上一……次,我爲了救蘇家小姐逃過一劫,在蘇府潛伏,聽蘇默然說起過。”好險,差點說漏嘴。
元蒼擎眼裏閃過一抹異樣,但沒追問。
“哈哈,陸大人,本相并無惡意,你不必害怕,”想是蘇默然将陸子津吓得夠了,即一派輕松,“既然如此,本相就祝賀陸大人與大殿下結爲姻親,自此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可喜可賀啊!”
陸子津越顫顫巍巍,蘇默然分明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間,還不知要怎麽收拾他呢。“蘇大人取笑了,下官、下官……”
回燕在旁忍不住地偷笑,看來這陸子津就是個草包,利用他來對付珞充華,必可成事。
蘇默然不屑地道,“陸大人何必這麽戰戰兢兢呢,想要對你不利的人,可不是本相,你可别隻顧着你那義女,把你的親生骨肉給忽略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陸子津果然被他這話吓得一激靈,“蘇大人的意思是——”他家中隻有一個老來子,平時都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蘇默然這話,他還能不高度緊張?
蘇默然吊他胃口也夠了,這才遞過一本折子去,“陸大人先看看這個。”
陸子津疑惑而又恭敬地接過來打開,隻看了幾眼就勃然大怒,“司空老兒居然敢上書彈劾我!”
木紫槿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他兒子本來就是纨绔子弟,欺男霸女,無惡不做,可因爲有老爹護着,别人也奈何他不得。那次在青州,他将人家女兒打成重傷,後此女傷重不治,十幾歲便枉死九泉,何等悲慘。
其父母不想女兒死不瞑目,就找上青州刺史司空卓,這人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聞之自是大怒,寫下這本折子呈上。
可事有湊巧,沒多久就出了襄王反叛一事,而他因爲當初就是襄王舉薦的,雖然并沒有做違法亂紀之事,還是被降了官,貶到邊境小城當縣官去了,這道折子也就不了了之,蘇默然還真是好本事,居然連這個也能拿到。
“陸大人也沒想到吧?”蘇默然面露得意之色,還要裝出關切他的樣子來,“本相也是無意中看到這本折子,便偷偷拿了過來,便是要提醒陸大人,萬不可大意。陸大人的義女馬上就是大殿下皇妃,身份自然水漲船高,還不知道有多少宵小之輩等着揪陸大人的小辮子,陸大人要千萬小心啊。”
元蒼擎哼哼了一聲,目光凜冽。
木紫槿仰起臉來看他,“王爺,臣子私自扣下奏折,是什麽罪?”
“重罪,亦或是死罪。”話是這麽說,元蒼擎卻很清楚皇兄對蘇默然的寵信,何況這件事他還是偷聽到的,蘇默然完全可以矢口否認。
木紫槿聳聳肩膀,“蘇老兒還真不是一般的得瑟呢,連奏折都替皇上過濾了,勞苦功高啊。”
元蒼擎敲一下她的額頭,“不想死就收斂點!”
木紫槿紅了臉,不過好在戴了面紗,是看不出來的,心裏卻有種很異樣的溫暖:她跟王爺之間,不像是還沒有成親,倒像是早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一樣,他對她做什麽,都這樣順手,這樣真的好嗎?
“多謝蘇大人提醒,下官感激不盡!”陸子津邊道謝,邊氣得臉通紅,恨恨道,“司空老兒真是好沒道理,下官從未得罪過他,他非要這般趕盡殺絕做什麽!”
“還不是想要在朝中坐大,呼風喚雨,”蘇默然抖了抖衣袖,很是志得意滿,“不過陸大人放心,如今事過境遷,司空卓被貶,也翻不起什麽風浪。陸大人要防的,是别人借機生事啊。”
“是是,多謝蘇大人,”陸子津越發點頭哈腰,“蘇大人救了小兒一命,下官無以爲報,願替蘇大人效犬馬之勞!”
目的達到了。蘇默然暗暗冷笑,面上卻親切地很,“陸大人言重了,快快請起,以後陸大人與大殿下就是親家,本相還要多多仰仗陸大人呢。”
“不敢,不敢,”陸子津一臉慚愧,“臣其實是……唉,不瞞蘇大人,是大殿下指使下官如此,下官不敢不應啊。”
“既然是大殿下好意,而且如今木已成舟,陸大人就别推托了,不過,”蘇默然眼神頗有深意,見陸子津一臉茫然,不禁暗罵了一句笨蛋,隻好把話說得再明白一點,“大殿下雖性情沉穩,但到底年紀不大,做事難免有疏漏,本相若是能幫上大殿下一二,陸大人以爲如何?”
陸子津呆了呆,忽地明白過來:蘇大人這是要他通過義女,随時監視大殿下的一舉一動,再向蘇大人禀報了?這……
“怎麽,陸大人是信不過本相嗎?”蘇默然臉一沉,“既然如此,就當本相沒說過,陸大人可以走。不過本相提醒陸大人,如果再有什麽折子送上來,本相公務繁忙,可沒時間仔細查看。”
陸子津臉色慘青,想到兒子做下的諸多惡事,他哪敢拒絕,“是是,下官知道該怎麽做,蘇大人放心吧!”
“孺子可教,”蘇默然滿意地點頭,“既如此,你先回去吧,好好操辦令千金的大婚之事,可别讓人看低了。”
“是,下官告退。”陸子津如獲天下大赦,一邊擦着冷汗,一邊退了出去。
蘇默然冷笑,慢慢喝茶。
旁邊一名侍衛問,“相爺,陸大人靠得住嗎?”
“靠得住靠不住都得由他打這一錘,看看再說。”蘇默然冷笑一聲,“本相也沒指着這般容易就對付大殿下,可如果不給他使個絆,本相出不了這口惡氣!”
他也想明白了,天子腳下,有膽量派刺客進蘇府先的,除了大殿下,不會是别人,本來大殿下就萬般不願娶笑儀,所以派人将她殺了,一了百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不把大殿下除去,他難以有所作爲。
“是,相爺。”
屋頂上的木紫槿見沒什麽戲可看了,就示意元蒼擎把她帶了下去。
兩人并肩漫步在已經開始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各自想着心事。
“王爺打算怎麽做?”木紫槿打破沉默,“蘇老兒的手似乎是越伸越長了,王爺就聽之任之嗎?”
元蒼擎眸子裏有精光閃動,“紫槿,你似乎對朝廷之事很熟悉,是怎麽回事?”
木紫槿挑了挑眉,可不是熟悉嗎,上一世她在宮中數年,裏裏外外的事,她不知道的還真不多,隻不過那時的她性情身份使然,不可能從中幹涉罷了。
“你有事情瞞着我?”元蒼擎忽然停下腳步,一臉探究和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