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的深夜涼風習習,有清風蟬鳴在院外相和。
“世子,嘉懿公主已經醒來了,司太醫說她已經脫離危險,沒有大礙了。”
聽着手下暗衛來報的消息,裴琅點了點頭,提起的心落了回去,緊鎖多日的眉頭也終于松了開來:“嗯,你退下吧。”
她沒事就好。
暗衛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寂靜的内室隻餘下他一個人,窗外的夏蟬不安分地叫喚着,偶爾還夾雜着池塘中幾片蛙聲,他略略失神地望着窗外的一輪明月。
裴琅不止一次問過自己,倘若當初他沒有錯将葉書離認作葉溪菡,是不是一切結局就都會不一樣了?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哪怕再怎麽不甘,再怎麽懊悔,也不得不認命,他好像總是在錯過她。
大街上的那一次初遇,他聽信流言做了誤判,将她認作了葉溪菡;随後上門賠禮道歉之時,他又将藥膏送錯了人。後來她在寒山寺外.遇險,他終于得知了葉書離的真實身份,卻沒能先一步找到她救下她。
再後來她被薛盛安擄至城外宅院,他毫不知情;她在獵苑中遭遇兇獸,他在教葉溪菡騎馬;她跳入寒冰池水中,他沒能立刻相随;她被龍珧下令趕盡殺絕,他遠在渭城。
不得不說,和溫瑾睿比起來,他實在是輸得徹底,不心服口服也難。
裴琅靜靜地問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注意起,喜歡上葉書離的呢?
答案令他閉上眼,苦澀地笑了一笑。
因爲他發現,自己最初對她起了好奇之心,竟然也是因爲葉溪菡,這讓他說什麽好呢。
京城之中,一直傳言稱贊文國公府家的庶四小姐知書達理,才藝雙馨,溫婉可人。同時京城又言,那文國公府的嫡三小姐是個十足嬌生慣養的惡女,張揚跋扈,胸無點墨,蠻橫而不講理。
那日偶然初遇葉書離,自然是被她良善的舉動所吸引,明明胳膊上有着那樣嚴重的擦傷,卻一聲未吭。雖然她不肯說出名字,但依他的聰穎,立刻便猜到了她是文國公府家的小姐。
不……他怎麽是聰穎呢?明明愚蠢至極……
平日裏聽得傳言太多,他竟忘了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的道理,下意識地将她認作葉溪菡,從而對這個身份低微卻善良美好的姑娘起了幾分興趣。
那陣子正值順天府與一方勢力結怨,倘若那天他的馬車撞死人鬧出了人命,定然要被對方揪住大做文章,眼前的姑娘無意間幫了他一個大忙,他心底自然平添幾分好感。
卻不想這一開始就是錯的。
再後來得知她真實身份以後的再次接觸,卻是别有目用心了。
裴琅沒料到,葉書離竟會與溫瑾睿扯上那樣緊密的關系。裴家是三皇子一黨的勢力,溫瑾睿作爲大皇子一黨的得力重将,與他們自然是敵對的。
葉書離和溫瑾睿走得如此近,那免不了也要成爲敵人了,裴琅如是想。那時的他雖然對認錯人這件事感到些許遺憾,但卻并未對葉書離生出其他别樣心思。
或者說,即使他想對葉書離有什麽心思,也在溫瑾睿出現後便被對手拉走了注意力。
接近葉書離,不過是爲了探取關于那人的消息,而向葉溪菡示好,同樣也是如此。
他從來不會接受身邊任何一個女子的示好,但也永遠不會拒絕她們,他就總是那樣含糊不清地敷衍着,因爲這樣最方便于他辦事探取消息,就好比哄住龍钰一般。
不是沒有因對他付出真心卻得不到回報而傷神的女子,但她們大多總是爲了名利或是金錢這樣的理由,從而主動貼上他。
那麽,他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子許過任何諾言,又爲何要對她們的付出而做出回報呢?
他沒有真心,也沒有逼過她們。
卻不想,從來不對任何人付出真心的他,有一日也會栽倒在一個女子身上。
紅拂是他一早就安插在文國公府的人,目的便是監視葉書離,以望能從她那裏探取到關于溫瑾睿的消息。卻沒想到,在這每日的彙報聽取中,他會對葉書離上了心。
起初他隻是對這個與京城傳言極其不符的女子有着些許好奇,因而多關注了她一些,随後他便很快發現,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姑娘。
不同于京城的絕大多數貴女,她性子很是活潑脫跳,說話也較率真,但卻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那種耿直。平日裏也常常做出許多稀奇古怪的舉動,提出天馬行空,極有意思的想法。
外頭雖道她胸無點墨,琴棋書畫無一拿得出手,但她卻意外地有一手好廚藝,還有精湛的鞭法與箭術。
那時的裴琅笑了笑,想來這姑娘隻是性格不同常人,過于活潑外向了些,才被傳言扭曲成張揚跋扈,嬌蠻無禮。
實際上,這個姑娘還是很可愛的。
那個時候的裴琅隻是這麽想,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對于葉書離的關注度已經超乎了正常範圍之外。
真正的動心是在那一晚的中秋宮宴上。
在龍珧和大長公主的精心設局之下,溫瑾睿背腹受敵,本着有一絲善緣的想法,裴琅順便将葉書離也保護到了身後。卻沒想到她在如此危急關頭也硬要挺身而出,明明身體在害怕的發抖。
那時的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擔憂與驚慌之色,一雙瞳眸中除了溫瑾睿在也倒映不出其他人。
裴琅的心有一絲悸動,突然間很是羨慕那個處于危險殺機中的溫瑾睿。
倘若有一個女子,也能如葉書離一般不爲錢财名利,在如此危險境地下奮不顧身挺身而出,那該有多好。
從來沒有真心待過他人的裴琅,莫名地很希望此刻葉書離眼眸中關憂的那個人,是自己。
一絲莫名的情愫就這樣埋下了,可是待他反應過來時,卻爲時已晚。
她的身邊早就有了另外一個不可替代的人。
畢竟,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