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有小bug,龍馨比龍拓小約5歲。)
那人是天之驕女,被無數人捧在手掌心中,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皇宮中最閃耀的星芒,和他這塊灰撲撲、毫不引人注目的石頭完全不同。
她很聰明,性子也開朗,說話大膽什麽都敢嘗試。倘若她爲男子,必然是比她那嫡親大哥要強上許多的。
彼時龍拓對這個名義上的妹妹談不上有任何感情,在看到她時隻有豔羨與自卑,甚至還有些抵觸。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和這位大安的長公主有什麽交集。
那是一次意外的邂逅,彼時他不過年方十五。
聽風閣附近有一處小小的涼亭,那裏地勢偏僻,很少有人前去。龍拓卻甚是喜歡這塊靜谧的地方,時常于此自修學業。
那天夏日薰薰,陽光正好,龍拓從聽風閣取完書籍回到涼亭中,便看到龍馨正站在涼亭中仔細打量着被鎮紙壓住的文章。
雖才得十歲,傾城之姿依然顯露。似是注意到他的存在,龍馨擡頭看他,挑了挑眉道:“我道大哥如何會想出那樣精妙的文章,原來一切都靠着五哥的功勞。”
見秘密被發現,龍拓有些躊躇。他向來沉默寡言,第一次和龍馨單獨相處,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憋了半天隻得對她行禮道了聲午安。
龍馨“噗嗤”一聲笑了,暖風吹過來将她額前的發絲細細地打亂。
“何必如此拘謹?你可是我五哥。”
龍拓微微一顫,是啊……他名義上是她的五哥,可他卻下意識地做了宮人的謙卑之态,将心頭深處的自卑之色展露無遺。
于是他隻得轉而說道:“那文章……見太傅誇贊的緊,我便從大哥哪兒抄了一份來研習。”
“可莫要唬我,大哥有幾斤幾兩,我還能不清楚?”龍馨稚氣的臉上帶着一絲不可置否的神情,撇了撇嘴道。
她天資聰穎,又極爲得寵,哪怕是對于已然成爲太子的親哥哥,說話也毫不客氣。
嘟囔完這句,龍馨難得地與他論起史書來,各種犀利的言辭和針對問題一針見血的言論叫龍拓暗自心驚,忍不住和這個小丫頭起了幾分攀比之心,興頭上來就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才實學,完全忘記了要藏拙。
等到反應過來之後他才冷汗漣漣,隻是龍馨眼中毫不掩飾的贊賞之色,讓他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這位公主一向性子直接,臉上從來都會把内心深處的情緒展露無遺,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喜歡就是喜歡。
哪怕是太子還是昭帝,若是心頭不滿她也不會掖着藏着,可昭帝就是喜歡她這副性子,寵愛得緊,因而就算旁人心有不忿卻也無可奈何。
能怎麽辦呢?那是天之驕女,有着睥睨傲視一切的依仗和資本。
就這樣,他心中有了一股微妙的複雜與快意,衆星捧月的太子在她口中不過如此,但卻承認了他的本事。
從那日以後,他們間的交集便漸漸多了起來,讨好龍馨的人有很多,但她看得上眼的卻很少。身邊之人見默默無聞的他竟能得龍馨的青眼,無一不訝然,尋思着他背後是做了什麽小動作。
憑着與龍馨的關系,往常對他這個母子皆不得寵的皇子,漠視嘲諷不屑一顧的人們也慢慢換上了一副和氣友善的面孔與他相交。
盡管龍拓知道那些人讨好的是公主而不是他,但生平頭一次嘗到這種滋味,令他心頭蕩.漾不已。
其實龍馨與他相處時,并沒有把他看作什麽特殊的人。在她眼裏,龍霆與龍拓對她來說都一樣,哪怕二人資質地位懸殊,她的态度也未曾有任何偏頗。
但正是這種态度給了龍拓不一樣的感情。
冷眼他看得太多,谄媚令他反感,隻有龍馨這樣将他當作普通人一般毫無差别的對待,讓龍拓心裏感到極爲舒心。
朝夕相伴之下,情愫就這一樣一絲絲暗生,隻是龍拓還不懂得自己對這個妹妹的異樣感情。
龍拓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隻是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向外展露真實的自己。他迫切地想要從這個尊貴而美麗的少女眼中看到贊賞與認同,她的一句誇贊和一個眼神都能令他感到莫大的滿足。
沉浸在這份異樣感情中的他,沒有注意到龍霆與德珍皇後等人愈發陰沉的眼神。
毫無意外的,德珍皇後出手了。
那是在龍馨十三歲的壽辰上,他心情激動而期待地準備送出爲她準備了許久的禮物,卻不料一杯烈酒下肚,醒來後便是一個陌生的房間,身旁還有一個渾身赤.裸的宮女。
周圍亂糟糟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龍拓茫然地看着這一切,最後隻記得昭帝的怒吼和德珍皇後的勸說。
他酒後失态,染指了龍馨身旁的貼身宮女。
在年幼而最爲受寵的公主殿中做出這等事,昭帝大怒,下令棍杖五十,差點将他打個半死。還餘十二棍杖的時候,他已是昏昏沉沉,意識就要脫殼而出。德珍皇後在一旁殷切地勸說,看着他的目光卻是陰冷無比,那一刻他什麽都明白了。
德珍皇後在警告他。
昭帝不依不饒地要将拿餘下的十二棍杖補全,倘若真的照做或許他就沒命了,關鍵時刻,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人沖了出來。
常貴嫔神色慌張滿面懊悔地跑出來,淚流滿面地在昭帝面前求了許久。
或許是常安一向安分守己的表現令昭帝還算滿意,又或是她提起當初龍拓爲龍霆擋下一死結時,動了恻隐之心,最終還是放過了他。
龍拓說不出對這個對自己不管不問,冷淡了十多年的常貴嫔是什麽感情。
隻是自那一次後,常安的态度莫名地轉變了,待他愈發的好,仿佛是要彌補往日的種種一般。
他受了重傷高燒不止,常安在他身邊哭泣不止:“拓兒已經走了,連你也要抛下我嗎?”
這麽多年來的孤寂,終于在龍拓差點死掉之時,令常安認清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感情。
龍拓卻是昏昏沉沉地隻想着龍馨,發生了這樣的事,龍馨會相信他嗎?
還有那份沒能來得及送出去的生辰賀禮……
他身子轉好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月以後了。身邊宮人對他的态度又是一次大大的轉變,但各種冷言冷語都不能令龍拓有所觸動,他好不容易才尋着了個機會,單獨面見龍馨。
躊躇不安了好一會兒,他才沉默地開了口:“那日沒能及時爲你送上壽禮,你莫往心裏去……”
他伸出手,将一個精緻而栩栩如生的鳳鳥木雕遞給她。
那一陣子龍馨忽然迷上了這一類的手工雕刻之道,他暗中記下,默默地偷偷學了許久,花費了數夜心血才親手做出了這隻鳳鳥。
昂首高鳴,展翅欲翔,就如同她一般。
龍馨下意識地伸出了手,龍拓喜出望外,然而下一刻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木雕落在地上發出一生清脆的聲音。
龍馨在他松手的一刻,蓦地将手收了回去。
“你……是不是還在意着那件事?若五哥說那事非我本意,五哥是被人陷害的,你會相信嗎?”龍拓一慌,聲音沙啞地問道。
龍馨眼眸中的複雜之色一閃而過,沒有回答便走了。
彼時他還不知道,德珍皇後早已将一切真相與利弊分析告知了龍馨。
“阿拓而今十八,正是氣血方剛的時候,一時沖動做出這樣的事也能理解,依我看……他後院裏還空着,是該添人了。”皇後如是說道。
在她的推動下,昭帝手一揚便同意了她爲龍拓擇選皇子妃。
他未來的正妃,父親不過官居從四品的,無甚實權,而未婚妻本身在家中也不如何受寵。
德珍皇後心裏打什麽算盤,龍拓一清二楚。她這是怕養虎爲患,又舍不得棄他,這才想掐住他的羽翼,牢牢地掌控他。
那一段時光,是龍拓人生中的最低谷。昭帝的憤怒與失望,龍馨的疏遠,皇後的打壓,還有宮人們的不敬與疏遠,令他無比煎熬。
還好,這一段難捱的日子中,還有常貴嫔護着他。
仿佛是終于接受了他這個鸠占鵲巢的兒子,常安想通了一切,默默地用自己微小的力量護着他,給予了他這一段灰暗時光中唯一一絲陽光,二人終于冰釋前嫌,親如母子。
大安很快便動蕩了起來。
十多年前那個被大安吞并滅亡的鄰國餘孽,與另一個國家的勢力勾結,爲複仇而韬光養晦了十五年,卷土重來。
昭帝年輕時骁勇也好戰,而今也和那些老将一樣,身子大不如前。再加上這些年大安風調雨順過得太好,戰火硝煙過後着重于農商與科舉,戰力大不如前。
邊關急報頻頻,戰事屢屢敗退,軍中士氣低迷人心散亂,急需有人坐鎮。
昭帝妄圖禦駕親征,遭到了朝中所有人的反對,一番激烈争論之下,龍拓站了出來。
眼下正需一個人去穩定軍心,昭帝不合适,其餘皇子一個個也噤了聲,龍拓能站出來再好不過。
他親自請命赴往邊疆,爲國效力,果然收獲了一片稱贊與激勵。但私底下都笑話他是想出頭想瘋了,旁人躲還來不及,他卻做出這種找死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