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離……你不要怪二哥,元姝她……”
溫驕還想說什麽,葉書離卻先一步打斷她道:“阿驕,我很困,莫吵。”
最終,溫驕隻得沉默地退出了房間。
過了不久,妙冬又輕輕敲門,在外面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溫世子求見,他已在府外等了一個時辰了。”
“不見,你下去,莫要來吵我。”
聞言,四個丫頭俱是心下憂急不已,在門外踱來踱去。
“姑娘和溫世子這是怎地了……”
“大約是縣主去了,姑娘一時半會兒還未緩過來吧……”
又過了一會兒,妙冬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姑娘……裴世子在府外。”
“不見。”
“可是姑娘……”
“我說了不見!誰也不見!别再來煩我了!”葉書離暴躁而帶着寒意的聲音從屋内傳來,直直把四個丫頭都吓了一大跳。
幾人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們家姑娘,已經許久許久沒有發過這樣大的脾氣了。
屋内,葉書離深歎一口氣,閉上眼将自己埋進被褥中,一動不動,她神色疲憊,眼角泛紅。
宋懷瑜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
雖然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一年裏,也一樣經曆了大大小小的各種陰謀詭計,甚至多次命懸一線,但每一次最後,她總能有驚無險地渡過難關。
宋懷瑜是第一個真真切切地從她身邊死去的人,她甚至親眼目睹她從十米高的閣樓上,像斷線的風筝一般跌落,再無聲息。
葉書離不但悔,心裏還充斥着恨。
她悔自己連累了宋懷瑜,更恨元姝這賤人不能給宋懷瑜償命!
被褥裏,葉書離的身軀微不可見地抖動起來,有熱淚從眼角劃過。
溫驕和司琂他們,都以爲她不懂大局之勢,是因爲元姝沒有付出該有的代價,才與溫瑾睿生氣冷戰。但她們不知道,她心裏是明白的,正因爲如此,她才更加難受。
葉書離知道,元姝不但不能輕易處罰,還要确保開脫她與此事無關。且不說若要将宋懷瑜的死扣到她頭上,必然會牽扯出龍珧背後的一系列陰謀。更因爲,元姝是元副将的女兒,她的父親是溫衡的人,是大皇子這邊的人。
倘若叫龍珧得知了真相,定會拿元姝做槍,像大皇子一黨發難。元副将是溫衡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而今邊疆局勢緊張,朝廷又有龍珧陰謀連串,虎視眈眈。他們如今正是内憂外患、用人緊張的時候,絕不能讓元副将因元姝而受到牽連。
正是因爲她如此地清楚這個道理,心中才會萬分難受。
她氣自己的無能爲力,恨龍珧的心狠手辣,哀宋懷瑜的香銷玉沉,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葉書離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待到龍钰給她傳信之後才清醒過來。
宋懷瑜要下葬了,她的父親爲安朝立下戰功無數,慶帝憐她年紀輕輕便去了,特地在京城南山旁爲她以公主的規格待遇,破例修建了一個墳墓,名爲不老墓。
葉書離要去送她最後一程。
隻歎她幼喪雙親,而今大雪封路,她似乎連遺體都來不及送到東陽去與她父母同葬。
幾日消沉過去,葉書離早已恢複過來,她的一張臉削瘦了許多,較之往日豐腴的臉蛋多了幾分冷冽堅毅,少了兩分妩媚嬌俏。雙眸如鉛華洗過,澈淨明通,不苟言笑之時向人投過目光去,皆是氣質凜然,攝人心魄。
沒有人能感受得到她心頭瘋狂的恨意與迫不及待想要報複的心情。
蘇芳華也去見了宋懷瑜最後一面,回到雙鸾殿後,她美目中是難以掩飾的傷感與歎息。
“娘娘,太妃她老人家,又叫您把縣主帶過去,說到了誦經書的時候了……”一個宮女小心翼翼地說道。
往日裏,宋懷瑜一般是在雙鸾殿陪伴皇貴妃或是在青鸾殿陪伴龍钰的,但她每日清晨和晚間,都要按時去長甯宮陪一賠孤獨的常太妃。
她性子安靜,心質純然,也就她能入得了常太妃的眼。而今宋懷瑜逝去已經有五六天了,常太妃每天都在念叨着她。
蘇芳華拿書的手頓了頓,面上哀戚之色一閃而過:“太妃也是個可憐人……而今懷瑜這丫頭去了,也沒個人能再靜下心來陪她了。罷了,本宮親自去長甯宮走一趟吧,也好安撫安撫太妃的情緒。”
她們兩個都是同病相憐可憐人,終其一生也沒能有個自己的孩子。
往常蘇芳華總覺得自己這一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磨磋在了深宮中,又有誰能理解她的苦楚。可是常太妃此人……卻較她還可憐萬分,至少她背後還有一個權勢滔天的蘇家,自己也寵慣了六宮,不是麽?
越是想起宋懷瑜,蘇芳華的心頭就越悲戚。
龍珧此人,太過狠辣了……她隻覺得自己這些年來,養大了一匹貪婪而兇狠的惡狼,或許那一天他一轉頭,連自己都會被撕扯吃掉。
當年她的選擇,是不是錯了?
葉書離目送完宋懷瑜下葬,在墓前站立了許久才緩緩轉身坐上馬車回府。
溫瑾睿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她,目光擔憂而憐惜,葉書離沒有理會他,徑自叫車夫往府裏趕。
馬車行至離城門不遠的路上,另一輛華貴的馬車攔住了她的去路。
“這位公子,還請您往旁邊讓一讓。”車夫恭敬而小聲地懇求道。
裴琅卻一言不發,徑自跳下馬車,走到文國公府的馬車身邊,輕輕叫了一聲:“書離。”
聽到這熟悉而帶着擔憂的聲音,葉書離猛地掀開簾子,冷冷的眸光直射向他的臉,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裴琅心頭一窒,啞聲開口道:“書離……幸好你沒事。”
幸好出事的不是她。
“……”
沉默了半晌,葉書離緊緊地盯着她,眸中閃過一絲仇恨的目光,低低的冷笑一聲道:“起駕回府。”
裴琅心下一痛,随後又充斥滿了恐慌,他袖中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卻僵在原地不敢上前去阻攔她,看着漫天飄落的雪幕,眼中滿是掙紮和茫然。
他以爲隻要得到葉書離,哪怕她恨他,他也是毫不在意的。但是當葉書離眼中閃現出仇恨的光芒之後,他卻發現自己在害怕。
她現在很恨他……?也對,出了那樣的事,她怎能不恨她。
在她眼中,他也是殺死宋懷瑜的幫兇。
裴琅孤寂的背影靜立在原處,直到葉書離的馬車消失在視線中,他才蓦地轉身,眸中閃過一絲堅定和決然。
“世子……?”
“回府!”
他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馬車,眼中是不可動搖的神情。
這一刻,他終于做出了内心掙紮已久的決定。
他不要她恨她,他想要保護她,從今往後,不讓她再受半分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