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這話冷冷落下,身側就有人跟着一笑,手中扇面揮開,不緊不慢的扇了扇。
“無怨無悔留在你師姐身邊兩年,你還罵他無情?”
紅鎖撇撇嘴,對于自家主子的話不置可否,但心有不甘,“誰知道他留下來,究竟是爲了我師姐,還是……根本就是因爲梅花劍派姐妹衆多,他想一個一個占便宜?”
放眼天下,所有的門派中,梅花劍派的女弟子無疑是最多的,而且個個貌美如花,誰知道曲漓打着什麽心思?
身着月白色長袍的男人悠然自得的站在馬車一側,而後揮了揮扇子,随口道,“把他喊過來。”
他們兄弟之間,也有許久沒見過了。
……
曲漓看也不看伍淑華一眼,轉身就跟着紅鎖走了。
秦風之與曲漓太久沒見,按理說是該好好聚一聚的,秦風之也正有此意。
但曲漓卻像是有事要做,開門見山的問他,“你怎麽突然來了滑縣?”
秦風之應了句,“差不多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路過這裏,哪裏來的突然?”
曲漓默着沒說話,秦風之笑道,“怎麽不見梧桐姑娘,你和她鬧翻了?正好我明日啓程回盛京,你來一起來麽?”
他一句話,說的合情合理,異常通順,卻不知眼前的男人想到了什麽,涼薄的唇角一點一點的往上勾,一雙幽深的眼眸倪着他,“很好。”
因爲趕時間的緣故,曲漓沒有和秦風之好好叙一下,問了一下寒墨夜身子的情況。
秦風之沉吟了一會。
“聽說上個月月圓的時候,發作了一下,渾身冰寒動人,應該是蠱毒正式發作了,你這邊的事情早些處理好,然後趕緊回盛京罷。”
寒墨夜的蠱毒前期一直在潛伏,随着年齡的增長,病情才會愈發的顯現出來。
“最後再給我三個月的時間,不論成與敗,我不能看着她受傷。”曲漓皺着眉頭,面色緊繃着,“我現在居無定所,下一站應該是去南陳,你今日飛鴿傳書給落蘇,讓她把王爺具體的病情描述給我,我出方子。”
秦風之擡眸看着他,有些訝異,“你還沒挑明?”
言外之意,是在說曲漓的動作太慢。
男人的臉上浮現一層薄薄的陰沉,有了喜歡的人,做事自然會畏手畏腳,有所顧忌。
“你一個不知****的人,沒立場說我。”
秦風之的薄唇挑出了淡漠的弧度,“我都懶得說你。”
就爲了一個女人,在一個小小的門派裏俯身稱臣裝女人,情緒還被挑的一上一下的,陰晴不定,他都沒臉說出去。
真丢人。
江梧桐很快收拾好,門外響起敲門聲,江梧桐連忙将包袱背在身上,手拿過佩劍應着門外的人,“來了來了,師兄你等一下。”
她疾步走上前,房門一打開,笑容剛揚起,就猛地僵住了。
門外之人,長身玉立,容貌清俊精緻,衣冠楚楚像是最有風度的翩翩佳公子。
江梧桐頓時有些卡殼,“小曲子……”
“我剛剛去找你,但你不在房中。”望着眼前站着的男人,她的手有些不安的捏了捏手裏的佩劍,斂了斂心神,“你明日啓程的時候小心些,等五師妹回來,,我和師兄就要立即出發了,你好生保重。”
男人絲毫不爲之所動,見他沒有要說話的趨勢,江梧桐側了側身子,低下腦袋正欲從他的懷裏鑽過去。
肩膀被人扣住,身子蓦地被人抵在了厚重的木闆之上。
江梧桐一驚,男人已經俯身下來,緊緊的鎖視着她了。
心跳驟然紊亂,江梧桐渾身僵硬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們離的很近,近到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近到能看清彼此之間細長的睫毛,她看着他的薄唇微動,溢出幾個字,但聲音太小,她沒聽清楚是什麽。
便見他蓦然退了一步,張開雙手笑着看她。
“不過來抱一下,我可是犧牲了美色,才換的旁人的憐憫,繼續留在你身邊的。”
江梧桐大驚大喜,還愣了好一會才背着包袱撲進他的懷裏,眼角微微濕潤了些,“你不是說要走了,怎麽……”
男人收了手,将她緊緊的抱在懷裏,節骨分明的手指撫了撫她細長柔順的發絲,“剛剛遇上老朋友了,讓他幫忙帶信。”
江梧桐連連嗯了一聲,“那你還生我氣麽?”
聽言,曲漓不經意的勾唇笑了下,眸色意味深長。
“我們做個交換,下一次我惹你生氣了,你能無條件原諒我,我現在就原諒你。”
江梧桐擡頭看了他一眼,那我不是很吃虧
曲漓默了一瞬,作勢繃起一張臉,推開她轉身欲走。
江梧桐哎了一聲,死命的抱住他,腦袋抵在他的心口上,“我錯了,姐妹之間沒有吃虧不吃虧的,你别生氣,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還不行麽?”
男人低垂着眼眸,唇角微勾淺笑,然漆黑深斂的眸中,卻是沒有半絲笑意。
……
曲漓突然回來,說要一起去南陳,季悟除了最開始的一些詫異之外,很快就恢複了常态。
但住着的客棧,分房的時候,依舊是曲漓和江梧桐分開來。
伍淑華對此沒意見。
季悟看向曲漓。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
可若眼睛上邊看起來不是那麽的詭異森然,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陰冷深寒,或許他就會被他的表情給蒙混過去。
唇角勾出一抹冷冽的弧度,季悟沒理會曲漓。
曲漓微沉了語調望向身側站着的江梧桐,年輕女子正靜靜的裝死之中。
待事後才向曲漓賠禮道歉。
橫豎也就這麽幾個月的相處時間,男人悶悶的嗯了一聲,沒有下文。
幾人快馬加鞭趕到南陳,整夜沒怎麽休息,等天色徹底的大亮起來,幾人終于趕到了南陳。
情況要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慘烈一些。
印象中的南陳,是美麗的小縣,青磚鋪地,花草藤蔓纏繞在屋檐上,鳥語花香,孩童們讀書聲朗朗上口。
然現在,已然成爲廢墟之地,一片狼藉。
江梧桐跳下了馬,眼前不斷的有人擡着竹子做的擔架,擔架上方躺着重傷的百姓,臉頰漆黑,傷口潰爛。
還有很多人拿着淘米的勺子,或者是雙手,不斷的搬運石頭,哪怕雙手已經血肉模糊,可還是要搬開沉重的木頭,和早已凝固沏起的泥土以及青磚。
狼藉的場面裏,最不缺乏的是哭聲,哀戚聲,悲鳴震天。
衆人趕忙上前幫忙,房屋都坍塌了,也不知木頭下方有沒有壓着人,所以不能随便動用劍氣,以免傷着百姓。
伍淑華和季悟在一個地方搬動地面上的磚頭,江梧桐和曲漓在一塊。
女人淚點低,江梧桐一邊哭一邊挖,心疼至極時,眼淚掉個不停。
曲漓唇角沉沉,什麽話都沒說。
有官兵過來幫忙,其中一人見他們幾個都是新面孔,忙道,“你們先去左家莊那邊領護手的套子,徒手挖手容易被割傷。”
衆人皆搖頭,此刻離這場突如其來的震動,已經有一天一夜了,許多鮮活的生命還深埋地底,時間根本就不等人。
官兵也顧不上什麽,直接脫下自己的手套,遞給江梧桐和伍淑華。
“你們都是女子,女子雙手矜貴,不能傷着了,套着罷。”
兩人道了謝,伍淑華自個兒套上,江梧桐卻把手套丢給了曲漓,男人徑直抓住了她的手,将手套給她套上了,“挖罷,别浪費時間了。”
江梧桐眼眶紅紅的,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搬動地面上的大柱子。
相繼有人被救出,曲漓正說要親自用醫術救人,不與江梧桐一塊了,卻猛地聽江梧桐喊了一聲,“我摸到了……我摸到了,地下有人――”
曲漓面色一震,手上更加快速的搬開地面上的青磚石柱。
季悟和伍淑華也跑過來幫忙。
在坍塌的瓦礫堆中,一張稚嫩的小臉慢慢的出現在衆人眼前。
那是一個紮着羊角辮小女孩,年歲甚至都不到七八歲。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掩埋,小女孩的臉由于過度饑餓和缺氧,原本紅潤的小臉已經變成了黑黃黑黃了。
在她的臉上,依稀可以看見哭過的淚痕,還有那深深的絕望。
她靜靜的看着他們,嘴巴還在一張一合,卻是誰也不聽不到她的聲音。
小女孩必定是在被廢墟掩埋時哭喊、求救,嗓子已經變啞了。
江梧桐心一疼,啞着聲音一邊搬開壓在女子身上的石頭灰土,一邊輕聲安慰。
“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救你出來,你一定堅持下來,一定要――”
小女孩不哭也不鬧,說不出話來。
她便朝他們扯唇笑了下,盡管弧度很小,但卻有着震人的力量,無聲無息的勸慰,“月兒……不怕……姐姐别哭,不是……很疼。”
盡管她沒說出聲來,但在場的人,無一不動容的。
江梧桐咬着唇嗯了一聲,小女孩繼而動了動唇,“娘親……娘親還在……”
後邊的話尚未說完,眼前的小女孩已經暈厥過去了。
場面頓時又混亂起來。
将小女孩身邊的石柱青磚都挖開了,空出了一個大洞來,曲漓将小女孩抱出來,立即把脈,伍淑華也喊了一聲,“還有一個人,我看見她的衣服了。”
江梧桐看了曲漓一眼,“她交給你了,我先救人。”
就那麽幾瞬的時間,地面倏地晃晃悠悠起來,周遭的人大喊,“不好,魔鬼又來了,你們快跑到平地上去――”
江梧桐剛動一步,然剛剛挖出來的一個坑卻像是陡然間裂開一般,她一動整個人都陷了進去。
漫天的黑,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