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曲漓有些時候,會莫名其妙的陰沉着,會生她的氣,會一聲不吭,但她也都歸咎于曲漓是不是來了月事,所以脾氣才那麽暴躁。
畢竟她來月事的時候,因爲煩躁,嘴上也都是不饒人的。
也都不曾深想深思過爲什麽。
然今日,曲漓卻是真正的疏遠她,坐的位置疏遠她,說話客客氣氣的,連臉上帶出來的笑意,都顯得無比的疏離。
第一次。
江梧桐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
心口處有些不大舒服,女人抿着唇,“用過早膳後,我有話想和你說。”
男人的五官溫和,漫不經心的态度多一些,“嗯。”
果真是冷淡了不少。
伍淑華的黑眸轉了轉,像是察覺出了兩人之間不和諧的氣氛,潋滟的紅唇上忍不住的往上翹了翹。
她離曲漓近一些,手指若有似無的挨過去,碰觸到男人的手臂,自己扯話題。
“聽四師兄說,昨晚你爲了救我,爲了拖延時間,都不惜服下了那什麽花樓配置的藥物,現在如何了,你沒事罷?”
江梧桐夾着青菜的動作猛地一滞。
昨晚她和季悟先回來的。
曲漓回來的時間很晚,季悟想讓她避嫌,哪怕是她有心想等,但曲漓遲遲不回來,三更半夜的,季悟自然有絕對的理由讓她回房歇息去。
她不好忤逆季悟,自己心裏其實也有些六神無主。
有些事情不知道怎麽處理,手足無措。
索性聽季悟的話,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卻更加容易心神不甯。
她不知曲漓的身子情況如何了,還會不會出什麽幺蛾子,這個念頭稍停,腦海裏又浮現出曲漓低頭俯身下來親吻她的畫面。
江梧桐面頰燒紅,霍然揚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臉,但這畫面沒能随之揮去,反倒是愈發清晰起來。
于是她又拍了自己的腦袋,重重的,狠狠的,像是和自己較勁般。
靜靜的過了半晌,她終于驚慌失措的起來泡了杯茶水喝下,那畫面才漸漸的消失在她的腦海裏。
江梧桐站在原地良久,直至手指冰涼。
不知過去了多久,屋内才響起一聲深深的歎氣聲,“荒謬……”
她其實難以明白,曲漓一介女兒身,爲何能讓她有非分之想?
偏生有了非分之想過後,第一個念頭還不是逃離,就隻是有些不知所措。
胡思亂想了很久,她重新爬上床。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一晚上都沒怎麽睡。
因爲曲漓舉動出格的過分了些,所以季悟将她的卧室安排在他的隔壁,離曲漓的屋子有些遠,一個頭一個尾,聽不到曲漓的動靜。
離開曲漓的屋子之前,季悟說會等曲漓回來,看看曲漓的情況如何,确定她的傷勢,才會回來歇息。
她按奈不住自己的性子,等季悟回了屋子,隔壁徹底沒了聲音,這才輕手輕腳的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件外衫就往曲漓的那邊跑去。
隻是等她走到曲漓的屋外的時候,卻發現屋内燭火未燃,整個屋子靜悄悄的,漆黑而靜寂。
想着曲漓一晚上都沒怎麽休息過,之前又替她服用過亂七八糟的藥丸,後期還被衙門的人揪着問東問西,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應該是累極了,站在門外默了半晌,念着明天再看看情況也好,這才轉身回了屋子。
卻不知道這中途究竟發生了什麽,一夜的時間,曲漓對她就這麽不冷不熱了,态度徹底淡了下來。
她的動作不算僵硬,反應過來便裝作若無其事的将菜夾回了自己的碗裏,伍淑華不鹹不淡的倪了她一眼,唇角冷冷的勾了勾。
曲漓沒看伍淑華一眼,修長如玉的手指靈活的轉動着,夾起一塊雪豆,“還好。”
他擡了擡眼,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對面坐着沉默寡言的江梧桐,“昨晚藥性發作,做了許多失禮出格的事情,對不住大師姐了,還請大師姐見諒。”
江梧桐渾身一震,立即擡眼看他。
她的秀眉皺的緊緊的,唇角也微微抿着,一瞬不瞬的盯着曲漓看,曲漓從未喚過她大師姐……嫩白的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
做了許多失禮出格的事情?
此事是五師妹不知道的,她隻知道,江梧桐和曲漓爲了救她,冒險前來花樓罷了。
而曲漓爲了保護江梧桐,搶了江梧桐該服下的藥丸,自己吃了。
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身體自然會有反應,至于這後面發生了什麽,季悟可沒和她說。
她追問他也不說。
方才她故意說曲漓是爲了自己,不過是想試探一下,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看看曲漓會不會反駁她,說他服下藥丸,根本就不是爲了她伍淑華,而是爲了她,江梧桐。
但……
她轉了轉眼眸,看了看江梧桐的神色,又轉了轉腦袋,瞧了瞧曲漓的臉,“大師姐素來心地善良,就算曲漓你做了什麽不合理的事情,也那是情有可原的。”
“再者,你們都是爲了救我才這樣的。”她面色轉瞬凄然,想盡辦法挑撥離間,“何況四師兄說了,曲漓你都是因爲藥物的緣由,故而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若換做是大師姐服用了藥物,對你做出了什麽無禮的舉動來,大師姐難道也要和你道歉麽?”
一句話,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兩個人的心尖上。
前者但笑不語,然幽深的眼眸裏,一絲笑意也沒有。
後者面色斐然,紅了又青青了又白,有些颠三倒四的開口解釋,“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隻是……我……”
她們兩個的關系,确實是有些不合理了。
如季悟所說,她們都是女子,手拉手或許合适,但嘴對嘴……
就真的不該了。
不管昨晚上究竟是怎麽回事,有過之前的前車之鑒,曲漓偶爾看她的熾,熱眼神,她其實能感覺出一絲不同來的,雖然大都時候,她再回去看曲漓望着她的眼神,都很正常。
也就沒有多加注意。
或者說,是她根本就不想深思,放任自己的情感随之波動。
加上昨晚她分不清真假的狀态裏,曲漓強勢言明自己的心意,對她上下其手,以及季悟一語戳中她的心事,所有的事情一瞬都湧上來,她這才慌得無所适從。
不是因爲曲漓的問題,是……她自己的問題。
竟然一點拒絕的想法都沒有。
她很懷疑,自己的心……究竟靠不靠譜。
江梧桐不喜歡當着外人的面上把話說盡,她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繃着一張小臉,起身繞過桌子,拉着男人的手就往樓閣上走去。
曲漓沒有反抗,倒是伍淑華哎了好幾聲,見大勢已去才冷下了眉眼,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那麽幾個字來,如此不甘,“還以爲鬧翻了……”
……
江梧桐拉着曲漓回了屋子,男人沒有多少動靜,她拉着他便由着她拉着,既不說話也不反抗。
女子一襲粉白長裙,三千青絲編織發髻,簡單的玫紅色流蘇發钗别在發髻之上,更好的勾勒出她精巧的臉蛋來。
江梧桐轉身看向曲漓,“你是生我氣了麽,我可以解釋的。”
曲漓眉目不動,視線微微垂下,若有似無的瞧了眼她拉着他的手,溫暖而柔軟。
目光緩緩往上走,他的面容精緻,眼眸深邃内斂,靜靜的凝視着她,江梧桐咬了下唇,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占着人家的便宜,一心想要解釋。
“師兄說,我們兩個女子,應當有個适宜的距離,昨日那般,着實……”她緊緊的看着曲漓,心中到底是有些心虛的,否則說話的氣勢也不至于如此底氣不足,“對于昨晚上的事情……是我自己心裏有些小情緒,我們分開來住,也算是給師兄一個交待,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氣?”
“爲什麽要給季悟一個交待……你是你,季悟是季悟,你到底在怕什麽?”男人的眉眼溫涼沉冷,眉梢尾處沾染了些嘲弄之意,“還是說,我們的情誼,在你的心裏,終究抵不過你的師兄?”
江梧桐心裏頭的那個人是誰,他再是清楚不過。
季悟,這個随随便便一句話,就能牽動她心的人,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情敵。
江梧桐眉頭蹙的更緊,欲言又止,“不是,這不關師兄的事,我,我……”
她總不可能,對曲漓說,是她自己心懷鬼胎對她心術不正罷?
這樣的解釋自然不可能說出口,江梧桐面色瞬間爆紅,在男人的注視下,連帶着耳根子也紅了個遍。
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和你分開住也能讓自己想明白一些事情,你要生氣就生氣罷,我昨晚就做好準備了。”
之前她想的簡單,隻是單純的想着,突然與曲漓分開來住,曲漓必定會失落的。
本來嘛,兩個人那麽好的交情,又是互相關照的好姐妹,說不要就不要了,誰受的了?
但昨晚她回房一個人胡思亂想,想了自己的心事,想到曲漓明日的反應,卻偏偏沒有想到,如果是曲漓冷落她,她能不能,承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