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又怎樣,錯有如何?”
她漆黑的眼眸輕輕的眨了一眨,臉上覆上一層淡淡的看不太通透的情緒,潋滟的唇角上微微勾着,像是笑着。
“我和他已經是過去式了,當初他讓我走,秦風之讓我再回來的時候,我便已經和他坦言過,除了獻血,我不會再回到寒墨夜的身邊,此事是我和他你情我願的事情,”她靜靜的擡眸看他,嗓音慵懶,“你若是喜歡他,你盡可去追求,要他一個名份的話,我這休書拿不到,也實在是幫不了你。”
關乎幾個月前的那件事,應該是郁唯楚和寒墨夜都最不想被提及的事情。
曲漓也不想在他們的傷口上撒鹽,但寒墨夜的眼疾不除,魔障不滅,如何高坐皇位?
隻是眼下郁唯楚的情緒稍稍有些冷淡,能看的出來她的心情幾度不悅。
他默了一瞬,“王妃又拿我亂做文章了。”他斟酌了下,“曲漓不是說王妃什麽,隻是覺得,既然王妃待王爺尚有情意在,何不出手相助一下?”
“你是說,替他恢複記憶?”
郁唯楚的身子往左邊側了側,臉上帶着輕柔的淺笑。
她望着他,“那個穴位一旦受到撞擊,沒有人可以幫他恢複記憶。至于他失明的事情,也許是腦部受了創傷而出現的一種并發症,如果你想要我幫忙診治的話,我隻有一個要求。”
曲漓的眼眸輕輕一動,郁唯楚輕易看穿他的心思,或者思維敏捷一下子猜到了他想要的是什麽,他并不奇怪。
郁唯楚此人本就心思頗深,誰都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你說。”
“我想要休書。”清秀白皙的女人微微擡高了手,淡淡的勾了勾唇,“你讓寒墨夜親自來求我,我必定治好他的眼疾,隻要他,給我休書。”
軟的不行,她便來硬的。
寒墨夜的失憶和失明都是由穴位受到沖撞而成,又是傷在腦部,這個世間極少醫者敢對大腦随便動彈,可她不一樣,她很清楚,該怎麽化去堵在腦子裏的淤血。
如果寒墨夜還想要眼睛的話,必定會給她一份協議。
不論他如今如何,他的身邊已經不需要她了,而且她的身邊,也不需要他的存在。
爲他治好眼睛,就當是爲斬斷她和寒墨夜之間孽緣的一次回饋罷。
此事牽涉到寒墨夜,曲漓不敢替他應答,隻能是抿了抿唇角,“王妃一定要如此麽?”
好歹當初寒墨夜也是爲了她好,才想要逼走她的。
至多便是恨他和秦風之,畢竟是他和秦風之不斷的勸寒墨夜取她的血,活下去的。
可如今看來,郁唯楚對寒墨夜的怨意和恨意,還是那般的濃烈。
盡管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可在行動上,卻是再明顯不過了。
郁唯楚露出笑容,“孽緣,留着也沒有什麽意思。”
不及時打掉,難道還想要她十月懷胎再孵出一個惡果來?
……
帝都。
六王府内。
一女子身穿紫色長衫套着一襲黃白色的長裙,精美的發髻上插着一株翡翠簪子,長長的流蘇搖曳下來,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優美的弧度。
“你究竟還要再荒廢到什麽時候?!”
她高高的坐在主位上,一隻手緊緊的捏着手中盛着熱水的茶杯,“之前你說你身子不适,母妃信你也心疼你,挨了一百杖責,所以不曾勉強過你重回朝堂。但你不肯将曦月的行蹤告知母妃也便罷了,這些日子以來,你的身子分明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爲何還不入宮向你父皇請命回朝堂,你是存心想要氣死你的母妃麽,啊?!”
男人精緻的面容無波無瀾,他靜靜的看着前面,眼睑稍稍低垂着,并沒有出聲。
貴妃心底的怒氣果然更大了些,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捧起砸到地面上,杯中還泡着茶水,杯子摔到地面上的時候,發出了刺耳的聲音,杯中的茶葉也全都被砸在了地面上。
“蘇涼已經走了快一個月了,你還想怎麽樣,婚事是你自己退的,人也是你自己放走的,現在這般半死不活沒有點精氣神的樣子,是做給誰看,你的母妃麽?!”
男人的睫毛動了動,終是低低的出聲,“母妃息怒。”
你還知道讓我息怒?!貴妃顯然是被他氣的有些嗆,一張保養得體的容顔溢着怒意,怨念極大。
之前喊他他禮貌客套的應一應,後邊就再也沒有一點反應了。
若非這是她親生的兒子,就這不争氣的模樣她早早的就讓他滾了。
還能留他在她的面前丢人現眼?
鳳瀾的眼眸漆黑不透光,溫雅依舊,他朝貴妃娘娘拱了拱手,行了個禮節,然後又屈膝跪下,叩首。
“回母妃的話,兒臣并不打算再回朝堂。”
貴妃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你說什麽?”她面色大驚,恍惚間有些煞白,“鳳瀾,你給本妃再說一次?!”
“兒臣當了好些年的攝政王,并沒有感到多少快樂。”男人的聲音淡淡的,仿若有些漫不經心,“想必就是繼承了大位,也沒有什麽可以值得歡喜的,甚至還要終日忙碌,母妃若是心疼兒臣,便莫要再爲難兒臣。”
貴妃笑,“你可知道,那皇後的大兒子已經回了連城了,不過一日的時間就能從連城那邊趕過來,你若是再不抓緊時間回朝廷,要是九五之尊的位置被他搶了去,你又該如何?”
她不敢苟同的盯着他,用力的攥緊了手,“鳳瀾,一個女人而已,等你真成了皇帝,天下誰家的美人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鳳瀾面不改色,繼續叩首,“請母妃成全。”
貴妃胸腔上仿佛有一口郁結之氣堵在那裏,不上也不下,“鳳瀾,你是真的執意如此,就這樣不顧這幾年來你自己培養的心血了麽?”
男人的語氣淡淡,仍舊是那句話,“請母妃成全。”
貴妃娘娘面色這會已經黑沉的不像話了,似乎有些猙獰。
她緊緊的攥着自己的手,常年身居高位,儀态到底還是有的。
貴妃的眼睛涼涼的,不打算和自己的兒子再說下去。
她深深的閉了閉眼,“你再給本妃面壁思過三日,若是三日後你還如此,本妃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她倪了他一眼,眸底湧動着一絲冷意和痛楚,“我赫蘭大将一族,從未有過不戰而退的懦夫,你自己看着辦罷。”
男人的細細長長的眼睫輕輕的阖了下,搭在冰涼的地面上的手指緩緩的收緊了些。
他的薄唇抿得極緊,連唇色都微微泛白了些。
……
郁唯楚回京的消息,不僅是文西郡主一人得知。
基本上皇族中人都是知曉的。
而經過早上文西郡主從靖王府裏出來,又哭又鬧之後,她郁唯楚端着靖王妃的架子,羞辱一個郡主的好事,可算是傳遍了整個盛京。
盡管當事人不清楚,當事人的夫君也不清楚,但太子寒子晏的請帖,卻是在傍晚的時候,自行發來了。
寒子晏和寒墨夜的關系,一貫不好,兩兄弟之間,也從未有過派發什麽請帖到各自的府上過。
如今突然來了這麽一招,那請帖上還特意寫明了,郁唯楚和寒墨夜要共同出席什麽什麽會。
誰知那究竟是請君入甕,還是……别有謀算?
寒墨夜掃了手中的帖子一眼,他素來對這種什麽宴會不感興趣,又還是要跟郁唯楚一同出席的,當即道了一句,“不去。”
寒長玉也被邀請在内。
她看了一眼寒墨夜,“爲何不去,雖不知是不是鴻門宴,但這也是試探試探楚楚對你是否還有心思的好時候,你得去。”
郁唯楚呆在府裏,這四周都是寒墨夜身邊的人。
全都是替寒墨夜說話的,她又怎麽會表現的真心些?
可是太子寒子晏不一樣。
他名義上是寒墨夜的哥哥,可實則就是寒墨夜的政敵。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人碰撞在一起肯定是會有摩擦的。
到底是誰給誰使絆子,這個說不定,但若郁唯楚在寒墨夜身邊的話,隻要她對小夜還有點情意在,那必定會出手助小夜一回。
至少不會讓小夜難堪。
小夜也才更有将她的心赢回來的底氣在。
男人的身子欣長,高大的身影倚在窗前,目光凝在手中的請帖上,不鹹不淡的道,“她對本王能有什麽心思?”
恨不得從他手裏拿走休書的女人,就差臉上寫着四個大字,離她遠點了。
嗯……?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爲何要如她的願?
她想從他這得到休書他不給,她想離他遠點,他憑什麽要助她一臂之力?
就該綁在他的身邊,天天看着他,最好是天天都能将她氣到變了臉色。
涼薄的唇角微微一彎,男人的視線從窗戶外望出去,不其然的瞧見了一人的身影。
那人站在荷花池旁邊,手上拿着小石子,無聊的往湖裏丢去,看着那湖中化開一絲漣漪,最後一點點的消失不見。
她的臉上沒有多少情緒,但唇角還是有些微微的牽開,似是在笑。
男人唇角的笑意微微加深了些,狹長的眼眸裏閃過一縷幽光。
寒長玉還在糾結該怎麽勸,卻是蓦然聽見輕懶的有些漫不經心的嗓音緩緩響起,“晚些時候備馬,我們去太子府赴宴。”
既然是夫妻,他是不愉悅的,那麽,她就不該是愉悅的……
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