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眼眸裏倒映着女人清秀白皙的臉,落蘇眼眸一震,“殊……”話到嘴裏又兜了個圈,她定定的望着郁唯楚,“王妃――”
郁唯楚朝她淡淡的笑,“來找曲漓的罷,他在屋裏。”
“王妃,”見郁唯楚要走,落蘇連忙出聲喚住了她,她的唇角緊緊的抿着,眸色黯淡的厲害,“落蘇可以問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是藥引的嗎?”
她不知道,原來郁唯楚什麽都清楚。
她是真的不知道,所以也不清楚,每當月圓之夜,她編盡所有的借口,将郁唯楚推到主子的身邊,讓她被主子噬血,她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卻是恍恍惚惚間記起,郁唯楚曾經是反抗過她的,不願靠近寒墨夜的身邊,隻是她當時并沒有在意,反倒還生了她的氣,大罵她沒心沒肺,不懂情義。
郁唯楚哦了一聲,她垂着眼眸,面色淡淡靜靜的,語調很淡,“出發去納蘭國的第一天,我剛好确定了,我是他的藥引。”
她雖然不怎麽聰明,但也不算太傻。
第一個疑惑的點,是她睡的太沉,根本不可能會弄傷自己,但在第一次去秦府之前,她的手上有細微的傷口。
而當初,紅蓮說她是蘇涼,并且要殺了她,甚至還光明正大的給了她十三鞭,卻一點也不曾受過懲處。
但她卻還能安然無恙的回王府。
應該是事出有因。
當時并沒有那麽肯定,隻是後來寒墨夜犯病,一而再再而三的吸食她的血,她的疑心怎麽可能不重?
出使納蘭國的第一天,月圓之夜,應該是寒墨夜該犯病的時候,但是沒有犯病,甚至精神奕奕。
但她沉睡過後,清醒起來發現手腕卻傷的那麽嚴重,取下紗布更是能夠看出,那傷口是利刃蓄意弄出來的。
應該是取了她的血,目的也應該……是爲了治寒墨夜那稀奇古怪的病。
落蘇渾身一震,“那你之前……怎麽不罵我?”她的眼眸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仿若眨眼之間便會溢出來一般,“我對你這麽壞……你怎麽忍得下去?”
郁唯楚看了她一眼,落蘇其實隻是忠心,站在她的立場上,根本無所謂好與壞。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沒有說什麽,繞開落蘇便要往外走。
眼眶裏的眼淚瞬間滾落下來,她立即轉了身子朝郁唯楚喊道,“我們會救你的――”她的淚意無法止住,眼前的女人腳步一滞,她哽咽着道,“我們一定會救你的……”
郁唯楚像是沉默了一會,而後輕輕的舉起了手,她并沒有回頭,隻是朝她擺了擺手,便擡腳再次邁出了步子。
一點一點的,像是抽離了她的人生一般,遠離了她的視線。
落蘇雙手掩面,身子無力的靠在了門闆上,纖瘦的肩膀抖動的厲害。
……
郁唯楚去了後廚,後廚的大師正在打盹。
寒墨夜的事情并沒有驚動太多人,沒必要弄得人心惶惶。
許是後廚的大師太淺眠,郁唯楚剛從袖口中掏出一支簪子來,她都還沒有放到大師的身邊,那大師便倏地睜開了眼。
他哎喲一聲,趕忙起身站直了身子,“原來是王妃……”
他悻悻的擦了擦眼睛,語氣親和的詢問郁唯楚,“王妃用過晚膳了麽,老奴記得,好像王爺和王妃都沒有叫上菜,老奴都把菜給備好了,王妃要吃現在老奴就可以給你取出來,還熱着呢,不能餓壞了。”
有些時候,人可以抗壓所有的痛苦和壓抑,卻無法抵抗來自最真誠的溫暖關切。
郁唯楚捏緊了手裏的簪子,才勉強壓下了心底湧起來的心酸痛楚。
“好啊,”她扯着唇深深的望着他,笑着開口,“我最喜歡吃大哥做的飯菜了,和我老爹煮的一樣……是世上,最好吃的飯菜了。”
後廚的大師哎了一聲,“比起宮裏的那些禦用廚師啊,老奴可就差的多了。”
他一邊給郁唯楚夾了兩個最大的雞腿,放到碗裏,取了雙筷子一同遞給她,“快吃罷王妃,這雞腿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郁唯楚動了動唇,眼眸垂的厲害,“好。”
她微微顫了下手指,這才接過那瓷碗,一點一點的吃了起來。
後廚的大師笑吟吟的看着她,“恕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王妃啊,是老奴見過的,最可愛善良,體貼下人的女主子了。不像皇宮裏頭有些主子,趾高氣揚,仗着自己的身份,訓斥下人,府裏能夠擁有王妃這樣的女主子,可真是一大喜事啊。”
郁唯楚默默的聽着,她牽着唇角,機械的吃着。
等吃完了之後,後廚的大師立即再給她盛一碗,她按着手裏的碗說吃不下了,他這才沒有勉強。
郁唯楚擦淨了唇角,緩了一下才擡眸看向後廚的大師,“大哥……”
後廚的大師凝視着她,郁唯楚的眸色很柔和,語調緩慢一字一句的念出口,“我要離開王府一段時間,我會……想念大哥的。”
後廚的大師忽然就怔了下,“王妃,不是要和王爺成婚了麽,還要去哪裏?”
“隻是離開一段時間……”她低垂着眸,淡淡的笑了聲,“最近王爺的身子不是累垮了麽,我打算去寺廟,爲王爺祈福。”
後廚的大師深信不疑,也便沒有再追究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他轉過了身子,繼續擺弄着鍋裏的佳肴,絮絮叨叨的道着,“王妃就是有心,老奴要有這樣的兒媳婦,那可真是……”他一轉頭屋内竟然隻剩下了自己,後廚的大師愣了愣,随即失笑,“這孩子……”
靖王府内風平浪靜,靖王府外卻是多生事端。
太子府的人前來鬧事,說是寒子晏要見寒墨夜。
守衛的人不給放進來,太子府的人便大聲嚷嚷着要進。
千世千離走出府門鎮壓,千世卻是瞥見了戴着鬥篷的幾個人。
他眼眸微微一閃,隻說寒墨夜已經歇息了,等明日太子再來。
卻沒料想,寒子晏當真是在府外的,他坐在轎子之中,聲音低淡,“如今本宮想要見見九弟,都如此艱難了麽?”
千離說話較爲圓滑周到,“現在天色已晚,主子已經和王妃歇下了,太子爺有事的話,還是明日再來罷。不若現在與千離這些閑雜人等多說,也無法改變主子歇下的事實,千離區區奴才,不能違背主子的命令,還請太子爺恕罪。”
“放肆。”寒子晏眯了眯眼,“本宮親自上,門來探望九弟,九弟就是這麽對待兄長的麽?!”
千世斂着眸,低聲與千離道,“他們就是來找茬的。”
千離瞟了他一眼,“就算是,你也不能輕舉妄動。”
千世面無表情的看着,并不應話。
倒是千離輕聲開口,一勸再勸,“太子爺請回罷。”
其中一個戴着鬥篷的人不知與寒子晏說了些什麽,寒子晏竟忽然說寒墨夜目無尊長,他要硬闖瞧瞧他究竟是不是在休息,還是存心将他晾在府外。
千世的拳頭攥得極緊,并沒有什麽動作,太子府的人一逼近,靖王府内蓦然便湧出了上百個人來。
手上皆拿着兵器,一看打扮便是江湖人士。
更過分的是,那些人一瞧還都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身上的戾氣很重,比不得一般的殺手。
顧随瞳眸倏地緊縮,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些突然冒出來的人。
寒子晏卻猛地将轎簾全部掀開,大步流星的跨出了轎子。
“竟敢私自動用江湖勢力,”他的視線定定的從那些冒出來的人的臉上掃過,溫涼的面色徹底沉下,“靖王,你好大的膽子!”
鬥篷之下的男人面色沁涼,他的唇角慢慢的抿緊了些,顯然在外邊等候的滋味,很是不如人意。
血蓮的藥效發揮在半個時辰之後。
原本郁唯楚的手掌心都還是冰冷的,但如今竟渾身開始發燙。
郁唯楚站在寒墨夜的房門外,跟曲漓說了情況,曲漓默了一下,便道,“現在可以取血了。”
落蘇和寒長玉的目光齊齊的落在了她的身上,郁唯楚輕輕的斂了斂眸色,“我想和王爺說說話,你們等我片刻就好。”
曲漓沒意見。
寒長玉和落蘇更不會有意見。
郁唯楚推開房門,屋内的陳設是她熟悉的,屋内躺在床榻上的人,也是她所熟悉的。
如斯俊美的男人,如今正毫無生息般的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他的臉色難堪至極,毫無血色,唇色也沒有一點顔色。
郁唯楚緩慢的走上前,就靜靜的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秦風之說寒墨夜已經陷入昏迷多時了,現在他還能撐住的原因不知道是什麽,但到底,最久活不過後天。
郁唯楚穩住自己的呼吸,也調整着自己内心波濤洶湧的情緒。
她攥緊了自己的手腕,死死的攥着,甚至于細長的指甲劃破了細嫩的皮膚,也不得而知。
她低低的喚着他的名字,“寒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