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冰室很安靜,除了守門的幾名侍衛之外,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的聲音,順着悠長的一條走道,洛子瑤一直向前走,她每走一步路,都有巨大的回聲。
當前面一扇大門被推開時,迎面而來的是冰冷的寒氣。
擡眸,隻見面前一座冰棺,而祁進則靜靜的躺在裏面,無聲無息……
洛子瑤徑直的跑過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撫摩着冰涼刺骨的冰棺,心如刀割一般,
“爹爹,都是瑤兒在這裏啊,爹爹,你醒醒啊,沒有你,瑤兒要怎麽辦啊……爹……你醒醒啊,看看瑤兒,看看我……”洛子瑤無力的捶打着冰棺,萬語千言卻已經化做了滿面的淚水,苦澀無助的淚,不斷的往外湧。
洛子瑤蜷縮在冰棺旁,抱着自己的雙膝,無聲的啜泣着。
她的記憶一點一點的往外湧現。
三歲那年,她發着高燒,幾乎是奄奄一息,洛青吟抱着小子瑤,無助的蜷縮在破廟中,外面的雪下的何其的大。
“娘親,我好冷,好冷……”小子瑤無力的呢喃着,她以爲隻要娘親能再抱的緊一點,她就不會冷了。
洛青吟終于還是敵不過懷中滾燙的身軀,她哭了,因爲若再不救治這個孩子,她可能就真的會死啊。
就在這時,破廟内走進了一個,他邁着有力的步子一步步的走到的洛青吟面前,什麽都沒有說,抱起她懷中的小子瑤。
那一瞬間的溫暖,是洛子瑤此生都難忘的。
洛子瑤微微的睜開眼睛,她看到了祁進那張帶着一絲邪氣的臉龐,他眼底滿滿的是溫柔和慈愛。
祁進看見洛子瑤在看他,于是微微的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意,“不怕,我不讓你死的。”說完,他便将洛子瑤緊緊的靠近胸口。
好溫暖啊,那種就如同在冰雪中燃起的火苗一般,讓奄奄一息的洛子瑤頓時有了生的希望。
祁進,她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名字,她知道,在她最最無助的時候,總會有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會出現在她身邊,她甚至是依賴着這個的懷抱,她任性不計後果的時候,也隻有他一人能容她,忍她,寵她,甚至在她做出一個錯誤決定後的所有後果,他都一力承擔着。
她甚至有好多好多次,都想叫他一聲“爹爹……”
這個名詞,在她的心中繞了一遍又一遍,這一繞,繞了二十年,可是這二十年來,她都沒有敢叫出口,她不敢。
“爹……爹……”聲音死死的哽在了喉嚨口了,洛子瑤将臉埋在雙膝之間,“你聽的到嗎?我是的你女兒啊,你知道嗎?爹……你知道我是你女兒嗎?”
或許祁進永遠都不知道,他在這世上會有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卻是他自小看着長大的孩子。這個他以爲隻是他心愛女人的女兒,可是他卻并不知道,她真的是他的孩子,可是莫言或許永遠都不知道了……
“皇上,公主的身體那麽虛弱,這樣下去她恐怕會支持不住吧。”一旁的莫言小聲道。
蕭逸宸遠遠的看着洛子瑤,卻不敢走上前一步。
隻聽一旁的楚子楓不禁的歎了口氣,“皇叔一世英雄,卻自行流放在外二十年,受盡煎熬,不過或許這樣對他來說是一個解脫吧。”說完,楚子楓輕聲的咳嗽了幾聲。這裏的寒氣很重,因爲他有内傷,寒氣一重便已然有些承受不住。
“傳聞芄月國賢王是因爲犯下大錯才會被流放在外,不得回宮,這……莫非和瑤兒有關?”蕭逸宸并不是那種好打聽之人,但下意識的,他卻認爲楚子楓話中似乎有所指。
楚子楓再一次的咳嗽了幾聲,“瑤兒的母親曾是我父皇丢在冷宮裏不見天日的奴妃,飽受煎熬,我小時候見過她,她很堅強,我父皇高興的時候可以将她捧上天,可是不高興的時候,她的下場就很慘。冷宮是什麽地方,我想你我都知道,可是瑤兒的母親卻還是可以笑了活下去。”
“那……賢王和她有什麽關系?”蕭逸宸看着楚子楓問道。
楚子楓擡眸看向 了一直蜷縮在冰棺旁的洛子瑤,“其實皇叔才是瑤兒真正的父親。皇叔之所以要将自己流放在外,是因爲……因爲皇叔在二十年前一次酒後失态,強暴了瑤兒的母親,後來才有了瑤兒。或許皇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視如生命的瑤兒是他的女兒,有一日皇叔和我說,是因爲他覺得無臉面對我父皇,所以才自行流放在外的。這二十年來,他從未回來過,直到我父皇駕崩前,才帶着瑤兒回來的,其實……甚至連我父皇都以爲瑤兒是他的孩子。”
“那這事……瑤兒知道嗎?”蕭逸宸其他的都不在乎,他最在乎的是瑤兒。
楚子楓點點頭,“其實在她剛生下衍兒後不久她便央求我帶她回了一次她住過的梨花村那間小屋,她說她的母親在一棵梨花樹下埋了一些東西,等她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時候,讓她去取出來。”頓了頓,楚子楓歎了口氣,“梨花樹下其實就隻有一個鐵匣子,裏面有一封信,這封信就是說了瑤兒真正的身世。或許瑤兒的母親并沒有打算隐瞞一輩子,隻是她知道自己活不到瑤兒出嫁生子後,便希望她能自己來看,可是……當真相大白時,該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原來是這樣。”蕭逸宸不禁沉沉的歎了口氣。
楚子楓拍了拍蕭逸宸的肩膀,咳嗽了兩聲,而後便走了進去,隻見她慢慢的走到洛子瑤身旁,蹲下身,将自己身上的披風接下來,披在了洛子瑤身上,“乖,皇叔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我們還是好好的商量一下皇叔的身後事吧,好麽?或者……你想如何皇兄都照你意思?”
洛子瑤擡起眼眸,看向楚子楓,怔愣許久之後,木然回頭看着靜靜躺在冰棺中的祁進,“或許爹最想回的不是那個冷冰冰的皇陵,而是……”
……
……
原來洛子瑤帶着祁進回到了梨花村那座高山之上,山頭,盡然有一座孤零零的墳墓,墓碑上刻着的竟是洛青吟之墓。
蕭逸宸見狀不由一聲沉了沉氣息,難怪前兩年,他欲要爲洛子瑤的母親搬遷墳墓之時發現,那座在沈家墓園中的荒墓盡然是一座空墓,裏面隻有一支簪子,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看到這裏,蕭逸宸這才明白,原來洛青吟她沒有呆在任何一個人身邊,而是獨自一人靜靜的安睡在這裏。
這裏地勢很高,能看得很遠很遠,若是春天,呆在這裏定是能看見一整片的梨花海了吧。
就在她母親旁邊,洛子瑤爲祁進下了葬,封上了土,樹上了墓碑。
洛子瑤跪在他們面前,深深的磕了一個頭,“爹,娘,我想你們都一直在等這一天吧,娘親,爹爹終于回來了,你以後就不用一個人了。你們放心,我不難過,因爲你們終于可以再一起了。你們一生都沒能在一起,我真的希望就像你們所希望的,下輩子,你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洛子瑤爲自己擦去了眼淚,而後堅強的擡起下颚,盡可能的不讓眼淚落下來。
夕陽西下,洛子瑤就這麽一直跪那裏,靜默無聲。
無論二十年前,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恐怕已無人知曉了吧,而外人們也隻有這般的去猜想。過去的那些種種,都随着一個又一個人的離去而永遠被塵封與這三尺黃土之下,或許他們都曾經擁有過,可是最後也都失去了,一世的糾葛,最終都可以随着他們生命的最終總結而做一個了斷了吧。
不管如何的如何,洛子瑤清楚的知道,她的母親,一輩子等着就是此時此刻她身邊的這個男人,與他一起看盡這無限夕陽西下。
或許她從前不知道,她一直以爲,她的母親心中愛的是滄瀾國的陵帝,可是當那一日,她與祁進一起站在這個山頭時,她才猛然醒悟,原來母親心中的那個人卻一直都是祁進。
因爲她記得,她母親曾在她小的時候說過,她在等一個人,一直都在等,等着他陪她看夕陽。
三年前,她和祁進同樣也站在這個山頭,祁進說,“有個女人曾經在這裏說過會等他的,隻是……”
可是祁進并不知道,這句誓言從來沒有變過,隻是因爲他不明白,也……不敢明白吧
當他懷抱着她的骨肉時,她赫然的發現,若是不愛,怎會願意爲其生兒育女?即使如此艱難,受盡苦難,她都緊緊的保護着這個孩子。因爲這個孩子對于洛青吟來說,那便是一個一輩子的承諾的見證。
原來在最最初的時候,他們便已經互許了終身,隻是最後他們隻守着一輩子的誓言,等了一輩子。洛青吟曾說過,不悔。
不悔的真正意義并不是爲了陵帝,而是她不悔她守着這個最最初的誓言過了一輩子。即使知道最後誰都回不了頭吧……
夕陽如火,印染了整片梨花樹林。
洛子瑤站起身,深深的深呼吸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蕭逸宸,兩人眸光瞬間相聚,随即洛子瑤卻将眸光轉向了一旁的楚子楓,楚子楓看了一眼身旁的蕭逸宸,而後便向洛子瑤身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