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土堡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一點多結束的拍攝任務，當晚幾輛車的司機就帶着人往回趕。
好在幾個司機白天在劇組拍攝的時候基本上都在睡覺休息，一路回去，雖然道路不怎麽樣，卻是沒有出什麽狀況。
早上的時候趙穎兒和高爽就已經漫步在土堡中重新恢複起來的邊鎮“商業街”上了。
正式開拍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
今天可以說是整部電影裏最大的場面了。
光靠劇組從京城帶來的那些群演，想鋪滿整條土堡商業街是絕對不可能的。
人山人海的場面，大多數都是路過的背景闆，基本上都看不到什麽正臉。
所以年紀、形象，甚至是男女都不太重要。
縣裏的胖領導着實有些能量，臨近中午的時候爲高爽他們從八個村召集來了上千号看熱鬧的。
這些人有的是縣裏的大巴車拉來的，有的則是開着自家的拖拉機過來的，拖拉機車鬥裏都能坐下十來号人。
還有些幹脆就是騎着摩托、毛驢，或者走幾十裏山路過來的。
服裝車前圍滿了人，服裝組一共隻有三個，臨時從場務組借來七八個幫忙，才勉強應付下了現在的場面。
雖然來的基本上都是大爺大媽，但是村民們熱情實在很高。
高爽找到帶隊的胖領導，真誠的握了個手，感謝道：“感謝感謝！幫忙召集這麽些人來你們縣裏可是幫了大忙了。”
胖領導樂呵呵的下意識對高爽拱了拱身：“高導您這就太客氣了，各個村裏廣播站吆喝一嗓子的事兒，大家都挺積極的！”
高爽微微讓開了點兒位置，才接着問道：“這費用稍後發完服裝我讓組裏算算，是發您這兒還是演完了直接發給村民？”
“費用？”
聽到高爽說起費用，胖領導整個人有些發蒙，就連握着搖晃的手都停了下來。
他有些驚奇的對高爽問道：“什麽費用？”
高爽沒明白這胖領導爲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他眨眨眼道：“群演的費用啊！”
“……”
胖領導沉默了，片刻之後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這還給大家發錢呢？”
“……”
高爽也沉默了，兩個人尴尬的握着手，一時相對無言，高爽嘗試着問道：“這個……難道不用嗎？”
胖領導明顯沒有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他想了一下才語氣誠懇的對高爽道：“高導，不瞞您說，大家都是自發來這邊給你們幫忙的。平時各個村兒一年到頭也沒個啥文藝活動，大家夥兒早就想來看看拍電影是怎麽回事兒了，縣裏組織了聯防隊在各個路口攔着才沒有讓村上的人湧過來。這次聽說不但能來看還能演，好家夥，那直接就炸鍋了！”
胖領導說到激動的時候甚至有些眉飛色舞，他搖晃着高爽的手接着道：“錢不錢的真不用，能給你們拍攝提供一些便利也是縣裏的意思，大家閑着能出把力都樂意，真不圖錢！我就給三個村發了通知，說是召集二百人過來，結果八個村一下來了一千多号，我還愁着您這邊可能不需要這麽些人呢。”
“需要需要！人越多越好。”
高爽樂呵呵的應承了一句，随後卻态度堅決的道：“但是一碼歸一碼，大家願意幫忙那是情分，我們劇組也不能得了便宜還一毛不拔，這群演費用是肯定要結的。”
胖領導也有些爲難，他是真沒想到劇組會在這樣的事情上發錢。
每個人都發，這可是上千人啊！
想了一下，胖領導給出個折中的辦法：“錢就沒必要了吧，要不随便意思意思，管個飯就成。”
高爽道：“管飯是肯定的，不能讓大家餓肚子在這兒拍戲啊！今天午飯帶晚飯兩頓！不過錢還是要給的，劇組也有劇組的規定，群衆演員這塊兒的錢本來都有預算，伱們縣裏這麽支持我們的工作，我們劇組也不能占你們的便宜不是？”
高爽看胖領導神色還在猶豫，趕忙說道：“這樣吧，要不您看看一個人多少錢，說個數我們也不給你打折扣。”
“高導你這就讓我有些爲難了這……”
胖領導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他不是沒見過大錢。
隻是今天的狀況有些超出預料，讓村民按人頭拿劇組的錢，明顯和縣裏照顧劇組的殷切囑托有些出入。
尋思了一下胖領導嘗試着說了個數兒：“要不一個人給個……二十塊錢？”
說完之後胖領導就有些心裏發虛的望着高爽。
一個人二十，一千個人就是兩萬！
目測一下，這裏明顯不止一千人，差不多得有一千四五。
這就是小三萬塊啊！
高爽在胖領導說完之後眼睛瞬間瞪大了一圈兒，就連聲音都不自覺的提高了八度：“二十塊錢？！！”
“十塊，十塊就行！”
高爽話音剛落，胖領導連零點五秒都沒耽擱，立刻改口。
高爽哪還不明白胖領導的意思，人家報的價就是奔着不收錢去的。
高爽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不是，您這錢要的也太少了……”
“不少了不少了。”
胖領導打斷高爽，趕忙解釋道：“跟您說吧，我們這兒是國家級貧困縣，幾個村一年人均收入剛剛兩千出頭，除了秋天收糧，冬天賣羊，一年到頭能一天掙二十的日子真不多，您能給他們一天二十還管兩頓飯，他們都歡喜雜咧！”
最後一句“歡喜雜咧”是非常地道的肅州方言。
能聽出來，胖領導這話是發自肺腑的感慨。
雖然這人形象确實差了點兒意思，可架不住爲人真的厚道。
高爽稍微想了一下就拍闆道：“這樣吧，一人一百，日結！”
胖領導聽到一人一百的工錢臉色都變了，大驚到：“呦！一百太多了！這上千人呢，每天都是十來萬的，你們劇組……”
“不差這點兒，也不可能每天都這場面。”
高爽說道：“一百其實已經很低了，不過這次沒有群頭抽成，群演費用基本上是内地的實價兒。”
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魔都，群衆演員最少的一天都要兩百。
規定外貌條件的甚至能開到一天五百。
在粵東的時候，高爽動用了大量的外籍群演，這些外籍群演一天的費用甚至能達到一千朝上。
還是馬修的關系，才把價錢談到了八百。
高爽拍《海上鋼琴師》的幾場數千人的群戲，真的是花錢如流水！
拍的高爽這樣的土豪都心肝兒疼！
在肅州，一人一天一百，真的是實惠到家了。
不過組織機構不同，行情自然也不一樣。
這些都是村民自發來的，沒有群頭抽成，說是一百那到手就一定是一百，算下來基本跟京城、魔都的費用差不多。
隻是高爽劇組占了群頭那百分之五十的便宜。
這個價格高爽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的，不過沒有往外白送錢的道理，能省一點兒高爽也不會傻不愣登的硬往裏貼着錢裝這個冤大頭。
胖領導明顯還是有些猶豫：“這……”
“别這了那了，已經很省了！真心謝謝你們。”
高爽對胖領導道：“這裏的戲最少要三天，明後天還得您多費費心，人可以多不能少，待遇跟今天一樣。”
“好，好好好！人肯定沒問題，出任何事情我負責！”
胖領導終于接受了這個意外的驚喜，他臉色通紅的對高爽道：“我在這裏代表縣裏感謝你們劇組啊！高導！真謝謝你！”
三天啊！
三天時間，每天都是一千多村民，每人每天能到手一百塊！
算下來就是三十多萬小四十萬！
均攤到八個村，每個村的年人均收入至少能提升一百塊。
一百塊的人均收入對這幾個貧困縣的貧困村來說，真的不少了！
畢竟這幾個村的人均收入才隻有區區的兩千出頭，那還是平均！
算到個人頭上甚至不到一千的都大有人在。
政府來做扶貧都達不到這個水準！
不是說縣裏給不起這三四十萬，隻是這錢從政府撥下去發到村民手裏是不計算在人均收入裏的，那叫貧困補貼專項資金。
真正通過勞動，或者用工關系産生的收益才是實打實的人均收入。
人均收入超過兩千三就能摘掉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大話西遊》劇組這一波操作，至少将八個村頂到了摘帽子的臨界點！
下半年要是再在其他幾個村子努努力，今年說不定就達标了。
這樣的情況下，胖領導是真心的感謝高爽八輩祖宗！
“……”
眼見着胖領導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手也握的骨節發白，高爽趕忙把手抽了出來，問道：“那咱們就說定了哈，我先忙去了？”
胖領導對高爽點頭哈腰的一連串恭維：“高導您忙您的！”
等高爽走遠了之後，胖領導重新變的意氣風發起來。
他先給縣裏打了個電話彙報了一下情況。
打完這個電話，胖領導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對着上千号群衆大聲的道：“來來來！大廟村，拐子村……”
“那邊，石頭村的，來幾個幹部！咱們布置下任務！”
“土溝村那邊的組織一下你們的人，别堵着服裝車給人劇組添麻煩。”
“……”
……
一直無所事事，在劇組裏淪爲專屬打闆員的副導演何佳洪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千多人的來回串場，還有沿街幾十個攤販的角色安排，高爽要是親自去安排怕是晚上都開不了機。
于是何佳洪帶着花了三當家瞎子裝的野狼挺身而出，組織大爺大媽各就各位。
胖領導和幾個村委的幹部也都加入了組織人員的隊伍中。
村民們服從性是真的好，特别是知道有一百塊的工錢可以拿，還管兩頓飯，那勁頭兒就更足了。
你指東他絕不往西，你讓追狗就絕不攆雞！
安排好位置後，全場上千人鴉雀無聲，高爽路過的時候看的還怪滲人的。
從京城來的那些群演大部分都有專門的安排，需要露臉的地方都安排的這些人來走動。
全體都進入了臨戰狀态，道具組在食肆鋪子的籠屜和鍋子下面點起了煙餅。
炊煙袅袅，要不是有劇組的工作人員，簡直是完美的再現了古代的風貌。
一場大戰……呸！一場大戲即将上演！
在何佳洪滿頭大汗的拍下場記闆的瞬間，原本靜谧的街道頓時人聲鼎沸起來。
各種操着濃厚肅州口音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肅州面嘞！嘗一嘗嘞！香滴很！”
“你這撒玩意？嘎達麻西一河灘，都坨一塊兒哩！”
“餓則包子料滴很，不喜歡他滴面來吃餓這個！”
“哎！這味道騷青滴很，夥計給兜哈一兜，餓路上吃。”
“……”
……
高爽跟趙穎兒也已經就位。
兩人從土堡街的一頭想另一邊緩步走着。
趙穎兒的目光完全投注在高爽的身上，那嚴重的喜歡與愛慕絲毫不加掩飾！
高爽被趙穎兒盯的有些發毛，語氣不自然的問道：“幹什麽？”
趙穎兒的雙手攏在胸口喜滋滋的道：“我的心跳得好厲害！”
高爽眉頭挑起，眼睛圓睜，語氣誇張的道：“那怎麽辦？”
“來！”
趙穎兒四下看了一眼，歡快的拉着高爽向一條小路跑去。
土堡東城門的門樓下面，進進出出的人很多。
門洞牆上還挂着不少臉譜的面具，周圍還陳設着木劍、竹刀，木馬這些小玩具。
挺溫馨的一個玩具攤。
高爽有些煩躁的問道：“幹什麽嘛？”
趙穎兒再次四下看了看，一臉欣喜的對高爽道：“我的意中人就在附近。”
高爽順着趙穎兒剛才看過的地方望了一眼，回頭問道：“你看到他了？”
趙穎兒搖了搖頭：“沒有，因爲我的紫青寶劍發出嘟嘟的訊号。”
高爽懷疑的看着趙穎兒：“哪兒來的嘟嘟聲？”
趙穎兒将寶劍舉起：“嘟-嘟-嘟-！對不對？”
高爽擡手不耐煩的将這傻女人的劍擋開：“你嘟的，寶劍沒嘟啊。”
趙穎兒欣喜的解釋道：“哎呀！我知道你聽不見我才嘟給你聽的嘛！完了，我好害怕，我不騙你，我真的好害怕！”
“你怕什麽？”
“這段姻緣是上天安排的，你說我怕不怕？”
高爽一臉無語的道：“又來了……”
趙穎兒刻意的忽視了高爽的反應，自顧自的道：“是啊！我的心在跳，我的寶劍在嘟，怎麽辦？怎麽跟他說？怎麽跟他說？”
高爽随口敷衍道：“那你就跟他說是上天安排了這麽一段姻緣！”
“他不喜歡我怎麽辦？他有老婆怎麽辦？”
“你管他那麽多，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真的?”
高爽神态誇張的附和道：“上天安排的，還不夠你臭屁的啊？”
趙穎兒點點頭認同道：“對對對對對！”
這句說完之後，趙穎兒停了一會兒，目光完全聚焦在了高爽的身上。
一直到看的高爽有些不自在的時候她才突然開口，笑着對高爽道：“他來了！”
高爽猛猛的吸了口氣：“不會是我吧？”
趙穎兒歡快的蹦了起來，興奮的拉着高爽道：“哎呀，就是你啊！你怎麽知道的？就是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剛才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說，你真聰明！”
高爽表情十分尴尬：“可是我有老婆了……”
這尴尬是真的尴尬。
不知道爲什麽，說這話的時候高爽突然想到了何曉玲。
而且現在的場面已經不能說是演戲了！
完全就是高爽跟趙穎兒最真實的寫照！
就連互動都進入了最自然的味道……
趙穎兒依舊是那副傻樂呵的脫線模樣，對于高爽明顯的抗拒和排斥視而不見：“我知道啊！可是我也沒辦法，這段姻緣是上天安排的最大嘛！你現在呢，就隻有馬上甩掉你那個老婆，然後跟我一起走。”
高爽非常勉強的點點頭，随口扯謊道：“也好啊。”
“好啊？”
趙穎兒沒想到高爽會答應的這麽幹脆。
高爽努力的讓自己的情緒回歸正軌：“是很好啊！”
趙穎兒看着高爽的眼神早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表演，她在獲得高爽的答複後語氣突然鄭重了幾分：“那我們大家立刻開始這段感情吧！”
高爽笑的很難看：“好，就立刻開始！”
趙穎兒露出了一抹仿佛奸計得逞的狡黠笑容：“你先親我一下！”
“喲，自動送上門兒來了？！！”
趙穎兒幸福的閉上眼睛，将嘴慢慢向高爽湊了過去。
眼前這個女人擺出了一副任君采摘、投懷送抱的神情，高爽凝視着她近在咫尺的水潤紅唇，忍不住使勁的吞了口口水。
喉結滾動間，高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才能不讓這個觊觎自己很久的女人得逞的如此順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