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爽一行才一到粵東的地界,就被船廠王老闆熱情的請了去。
這才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王老闆就已經恨不得把高爽給供起來了。
原因無他,高爽這兩個項目上,大錢出的痛快,小錢也絕不拖欠。
兩艘船的船體基礎建設都是一把付清的,這沒什麽好講。
但是現在第一艘小船已經進入了全面内裝階段。
各種小工程林林總總不下三五十個。
這還都是挑着能用到的場景做的,大部分的房間都是做個表面功夫,實際閑置着。
這些小工程,大劉除了找來一些道具組的老手之外,大多都用的船廠自己的員工。
畢竟,無論造船還是船内裝潢,他們船廠的人都是行家裏手,沒必要另立門戶,标新立異。
做過家庭裝修的都知道,這種扣細節的東西最是容易扯皮。
随便找點邊邊角角的毛病,就能讓你的款子一直壓着。
最後你實在磨不過去了,甲方提出個低價你不接也得接。
這幾乎是甲方最常用的套路,也算是行業慣例。
原本王老闆也做好了被高爽他們在這方面套路的打算,看在一把出了那麽多錢的份上躺平認宰了。
結果沒想到高爽這邊格外的爽快!
這些小工程每完成一個,隻要大劉那邊驗收一過,财務上立刻就能收到這段工程的款項。
現在小船裏的裝修基本完成,就剩個别地方和整體做舊了。
王老闆拿錢拿的痛快,自然就越發的殷勤。
車上,王老闆谄媚的道:“高導,您是先去現場,還是像上次一樣,咱們東管走一趟?”
這話說完,高爽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郭銳和吳浩看他的眼神就不對了……
玩的這麽花的嗎?
高爽恨不得一巴掌呼在王老闆的臉上!
就你丫長嘴了是吧?
高爽憤然道:“我沒有跟你去過,不要胡說八道!”
王老闆也意識到,自己太興奮了,有些失言了,趕忙補救道:“對對對!您還沒去過……”
這話說出來,郭銳兩人的眼神徹底的暧昧起來。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這鐵定了是王老闆在給高爽打掩護啊!
“你特麽……”
高爽知道自己現在已經百口莫辯了,頭在車窗上碰了碰,生無可戀的催促道:“走走走!去船廠,你路上憋說話了……”
……
一路走來出奇的沉默。
在尴尬欲死的氛圍中,終于挨到了船廠。
此時大劉他們正在小船上忙碌,于是高爽也帶着郭銳和吳浩上了小船。
外部的漆還沒有噴塗,但是登上船甲闆後就已經能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曆史氣息。
仿佛這艘巨輪正漂浮在廣袤的海面上,等待着書寫他的傳奇!
看過劇本的吳浩已經驚呆了!
沒有見過遠洋巨輪的人很難想象這種交通工具的宏偉與龐大。
隻有置身其中的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到這種工業文明結晶的集大成者!
這是和飛機全然不同的震撼!
而且,因爲在船塢裏的原因,沒有廣闊的海面作爲對比,讓這種震撼的感覺被無限放大!
讓吳浩吃驚的不單單是這艘船本身,還有這堪稱誇張的手筆。
他一直以爲自己這次跟過,來是高爽在粵東找了個大型的綠幕影棚,哪怕最誇張的想法也僅僅是高爽在粵東這邊制作了逼真的内景。
可萬萬沒想到,高爽這家夥居然做的是實景!!!
爲了拍這電影,真特麽造了條萬噸級的郵輪!
簡直喪心病狂!!!
登上船的高爽興奮的前前後後跑了一圈,才颠颠的走進了船艙。
一路走過,穿過了豪華的宴會廳,貴賓住宿區,平民住宿區等等!
每一個功能區都制作的盡善盡美,說是能直接投入使用都完全沒毛病。
因爲做舊工作還沒有開始,所以一切都顯得格外嶄新。
最後在底層的鍋爐間裏找到了正在爲周圍做舊的大劉。
大劉滿臉的黑灰,看到高爽還是頗爲興奮的住招呼道:“高導!你可算是來了!”
高爽看出大劉這段時間是真辛苦了,一身髒灰不說,眼睛也是通紅。
鍋爐間裏暫時沒有布置燈光,一切操作都是靠着臨時拉起來的幾個大功率燈泡照明。
塗料的味道有些像墨汁,鍋爐房裏面又悶又臭。
高爽拍了拍大劉的肩膀,四下看了看,問道:“準備的怎麽樣了?”
大劉拍着胸脯道:“你要求整出來的地方都弄好了。”
高爽還沒開口,旁邊的吳浩卻有些奇怪的問道:“咱們要拍的最後一段,不是就在這個鍋爐房裏嗎?我看這裏好像還挺新的……”
吳浩已經仔細的研究過劇本了,高爽在飛機上也跟他說了要拍的場景。
這段時間要突擊出來的是電影最後一段裏,兩個男主的最後訣别。
劇本中稍稍有些描述,大概的場景應該是什麽樣的他心中多少有些猜測。
而此刻的鍋爐房看起來雖然有做舊的迹象,卻是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樣破敗。
甚至可以說還十分嶄新!
大劉跟吳浩也是熟人了,笑着對他眨了眨眼:“不在這邊!”
高爽大手一揮:“走,咱們看看去!”
……
一行人匆匆忙忙出了小船的船塢,走了幾百米拐進了一個更大的船塢。
巨大的船塢大門被王廠長費力的推開了一個縫隙。
“嘶!”
吳浩和郭銳站在大船船塢的門口齊齊抽了口涼氣兒!
原本這兩人覺得,高爽爲了拍電影造了一艘大船就很是喪心病狂了。
此刻看到這艘更大的玩意,他們才突然發現,自己對高爽的神經質依舊是了解的不夠透徹!
這特麽哪裏是喪心病狂那麽簡單?簡直就是徹底的瘋魔!
“爲……爲啥要整兩艘船啊!”
吳浩摸着粗糙的船體,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嘴裏喃喃的道:“太破費了!太破費了!”
郭銳也是一臉震驚的模樣。
才從華夏軍出來沒幾天,高爽已經連續的刷新了他的價值觀和人生觀……
他都沒敢問這兩艘船多少錢,害怕自己鋼鐵鑄造的革命主義心靈把握不住。
隻是一個勁兒的默默念道:這就是傳說中萬惡的資本家啊!
沿着生鏽的旋梯一路向上,大劉舉着手電在前面領路。
這兩艘船他已經摸的門清,估計閉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
如果小船上給人的印象是希望與精緻,那大船這邊唯一的感覺就是破敗!
遍布的蛛網和不知道怎麽弄出來的厚厚銅鏽,讓這艘船散發出了一股子陳舊的腐敗味道!
微弱的手電燈光下,衆人仿佛進入了鬼片的拍攝現場。
吳浩下意識的向高爽跟前貼近,最後被高爽無情的扒拉到郭銳的懷裏……
一直走到這艘船的底倉才逐漸有了亮光。
遠遠就能聽見陸九的聲音。
“上面再放個光我看看!”
“左邊一點,要有破損的自然光效果!”
“對!那邊再架起一個反光闆!”
“這底下的空隙,給我個陰影區!拍攝的時候要藏人!”
“……”
一連串的命令,還有裏面跑動碰撞的聲音顯得格外熱鬧。
進到動力艙後,突然的光線讓幾個人眼睛齊齊的眯了眯。
高爽站在鋼制樓梯的最上端,向下望去。
陸九居中協調,六七個場務抱着各種燈光器材穿行其間。
趙大泉則是拿着台測光用的攝像機,在東張西望,最後鏡頭對準了高爽他們幾個的位置才放了下來。
“呦!高導忙完了這是?”
趙大泉半開玩笑的道。
高爽向下邊走邊說:“嗨!我這剛回國,京城的事情處理完就馬不停蹄的奔這兒來了!”
他四下看了看,這邊的布置跟小船裏大差不差。
但是做舊程度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看小船裏覺得可以出行的話,這邊看起來就像是快散架了一般。
你絕對不會想坐這樣的船出海!
小船全力裝修,大船在現有基礎上進行做舊,這是早就議定好的計劃。
雖然大船這邊的布景肯定會拆除,但是相比于都用一條船上的設施來拍攝,最少能節約出一半的時間來。
最關鍵的是不用等!
對于劇組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拆裝布景的費用遠沒有所有人幹等着消費高。
高爽問道:“趙叔,這邊能拍了嗎?”
趙大泉看了看手裏的對光攝像機,估算了一下進度,點頭道:“今天晚上這裏的燈光就能全部搞定,要是想搶戲的話,明天就能拍這邊的主景。”
“行!辛苦你們了。”
高爽滿意的點點頭,随後對依舊在忙活的陸九喊道:“晚上開個小會,咱們明天先試上一組鏡頭!”
陸九遠遠的對高爽比了個“ok”的動作!
……
晚上的碰頭會商議的内容不多。
公司裏的設備早就運過來了,陸九的團隊也已經開始往這邊集結。
雖然人員還沒到齊,但是服裝,化妝組的卻是一個沒落下。
趙大泉這個主攝像在,其他的場務也可以從磚兒台的紀錄片組裏臨時“征用”。
拍個兩人的空鏡對手戲,完全沒有任何難度!
第二天起的很早。
主要是高爽跟吳浩化妝需要大量的時間。
他們要搶的這場戲,是兩個人四五十歲的時候。
吳浩還好說一點,想将高爽這張嫩臉畫出四五十歲的感覺很不容易。
因爲這次主角1900雖然最後面臨死亡,卻依舊是那種風度翩翩的抑郁美男。
跟《功夫》裏胡子拉碴的滄桑模樣還是很有反差的。
不能通過胡子,頭發來加強感官,那就隻能拼化妝師的硬實力了。
光給高爽化妝就花了将近四個小時,才在鏡頭前達到了滿意的效果。
正式開拍之前,高爽還有些緊張,吳浩反倒比他要放松的多。
能看出來,這段時間頻繁的上綜藝,算是把吳浩的表演細胞給徹底激活了。
面對鏡頭的時候自然的很!
不過自然歸自然,劇本理解不透也是硬傷,真演起來還得是高爽帶着情緒走。
因爲沒有統籌,所以拍攝的時候都是商量着來。
反正這裏戲份不多,拍哪一節都差不多,高爽幹脆選了自己獨白最多的那一段。
“action!”
趙大泉調整好攝像機後,自己打下了場記闆。
鏡頭中,是高爽孤獨的坐在陰影中的模樣:“怎麽了?暈船嗎?”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說的對話!
這段劇情中再次引用了這個對話,完成了時空的閉環。
見高爽終于露面了,站在樓梯上,抱着唱片機的吳浩驚喜不已。
趙大泉看着鏡頭忍不住皺起了眉。
按照正常劇情的推動,此時的吳浩應該是悲喜交加,眼淚快要流出來了。
但是沒有情感的鋪墊,吳浩做的并不好。
不過高爽這個導演沒有喊停,趙大泉也無權插手拍攝的進度,隻能等着一條拍完之後再說。
黑暗中,高爽低聲問道:“你是從哪而弄到的唱片?”
吳浩沒有搭理高爽的問題,而是向下走了兩步,問道:“這麽多年你在幹什麽?”
高爽回答:“彈琴。”
吳浩問道:“戰争時期也彈嗎?”
高爽道:“即使沒有人跳舞,即使炸彈就要掉下來,我也一直彈,彈到船駛向這裏。”
吳浩看了看四周:“這還能算是船嗎?是個随時爆炸的炸彈。你不覺得危險嗎?”
吳浩已經開始有些緊張了,但是這還不夠!
不光是趙大泉,就連燈光陸九和道具大劉都看出了問題。
不過,高爽依舊沒有站起來喊停,而是繼續反問道:“你近況如何?你的小号呢?”
高爽的語氣很平和,聽不出來什麽特别的技巧。
吳浩強打精神道:“我也擱置了好久,但現在又興緻勃勃,打算東山再起。我的靈感源源不絕,咱們可以搞二重奏,組織一個樂隊。想起來就高興,我們一定會大紅大紫。1900,跟我走,下船吧。我們在碼頭看炸船,然後重新開始。人生有時就應該這樣,從頭做起。”
這一段對白吳浩顯然是練了很久,勸說的過程隐隐有了點兒焦急誘導的味道。
可惜吳浩說了這麽多,高爽并沒有給予什麽反應。
吳浩頓了頓,繼續努力說服高爽:“隻要你有好故事可以講,有人肯聽,你就沒完蛋。記得這句話嗎?”
高爽沒有被吳浩的話打動,說道:“這是你說的。”
吳浩笑了:“你現在有一籮筐的故事可以講,全世界的人都爲你的談吐着迷,爲你的音樂瘋狂,我保證。”
高爽此時已經沉浸在了原片的情緒中,他通過吳浩逐漸強勢的反饋順利的進入了形體模拟的狀态。
說話的語速比以前慢了很多,聲音也小很多。
那種仿佛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冰冷感,一瞬間澆滅了高爽理智的心弦。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個1900,與船而生,與船而死!!!
高爽慢慢地開口說着:“城市那麽大,看不到盡頭……盡頭在哪裏,可以讓我看到盡頭嗎?”
那怅然而迷惘的語氣,讓對面遲遲無法完全入戲的吳浩一瞬間竟然有了流淚的沖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