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最爲悲戚的,便是對往事的回憶,當然,這隻是針對傷心人而言。
從小被人拐走,颠沛流離,窮困潦倒,在前二十年,他嘗盡了世間的苦楚,在随後的一千年,他看到了宗門覆滅,看重自己的師長,喜歡自己的師姐,紛紛隕落在三神宗之手,所以,他發誓,要用這三神宗最強的招式,一一找上門去,讓他們,也嘗試一下,絕望的滋味。
千年煎熬,千年複仇之心,愈加鞏固他的道心。
他兩千歲之前,腦海之中隻有一個字,便是複仇。
覆滅戰神殿,他一人一劍,站在山道之前,這是他爲這十萬玄甲鐵騎選好的葬身之地。
他能一劍破甲十萬,也能一劍将這十萬亡魂納入劍招之内,十萬八千劍,十萬玄甲鐵騎,鐵馬冰河的夢境,伴随着戰神殿的覆滅,将他心中的道心解開了一絲。
随後,他将這一場夢境遺忘在神府。
三百年,烈焰神殿在火焰山狂暴,岩漿被劫走後,喪失大部分的戰力,無論是他們操控的岩漿妖獸也好,門中的火焰修士也罷,紛紛隕落在這火焰烘爐之下。
這一尊烘爐,随後在他丹田的血肉之中隐藏。
五百年,他站到了黑暗神殿的山腳下,看透了黑暗虛實,他耗盡了一百年,但雙眼,也留下了眼疾。
再一百年,他站在雲端,十萬八千劍覆滅黑暗神殿的時候,他的雙眼,突然失去了光明。
但是,他一身劍道修爲還在,他被人帶回了藥王莊。
藥王莊的醫藥造詣,舉世無雙,所以,他複明了,但是,被人要求,千年不能用劍。
要求他的人,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是他的姐姐,所以,他遵從,從此之後,他答應,不再施展這遺忘三式。
但是,爲了追求劍道的巅峰,他暫時離開了藥王莊,開始挑戰天下名宿。
直到從蜀山歸來之後,他開始突破,道劫降臨,他在四劫之下重創,閉眼之際,他最後一眼,看到了自家姐姐眼中的關切,還有懷中那一個追着叫自己舅舅的小丫頭。
他恢複之後,主動要求,成爲了這個小丫頭的護道者。
但因爲那大成妖皇的破封,上一任莊主被重創,藥王莊岌岌可危的關頭,他出手了。
這一次,他的雙眼再次陷入黑暗,但小丫頭,不愧是繼承了藥王莊先祖毒手藥王傳承的天驕,用盡全身力量,讓他恢複。
坐鎮藥王莊的這些年,他一直照看着這一個被冰封在藥王莊藥池之中的小丫頭,他在等着小丫頭的蘇醒。
這一等,便是兩千五百年。
小丫頭蘇醒之後,隻記得她有一個護道者,他也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五百年,他親眼看到小丫頭突破化神境,成爲了天下知名的藥王莊少主,成爲了藥王莊的傳人。
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字,那便是守護。
不過,在他心中的潛意識裏,還沒有遺忘的,還有一點,便是劍道。
劍道,是他生來就想要去掌握的招式,是他一生的追求。
屍天絕第一次感到乏力,他不想施展出自己的四劫神通,那一擊,會讓他百年都難以恢複元氣,但是,先天,卻被這個瞎了眼的老家夥,逼得隻能自保。
“火魃真身,現。”一團火焰,在黑暗之中升騰而起,包裹住他的全身。
他感受到了溫暖,也恢複了身體的知覺,腳下一點,身形化作一道赤焰,劃破長空,撕裂了這無窮的黑暗。
他一隻手穿透了瞎眼老者的肉身,捏住了他的心髒。
“遺言。”
麻衣劍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劍。”
“卧槽”屍天絕面色驟然大變。
“轟……”下一刻,麻衣劍神的肉身驟然潰散,仍然是十萬八千劍,這一劍,卻是從麻衣劍神的肉身之中釋放出來的。
他一身枯萎的血肉,化作十萬八千道劍光,這數尺的空間,屍天絕幾乎避無可避。
他的肉身,被這漫天劍光,轟出千穿百孔,一道道血箭,從他體内噴湧而出,恐怖的劍意,正在迅速破壞着他的肉身,他引以爲傲的四劫神通——火魃真身,在這一擊之下,一息便消散,他整個氣息,萎靡不堪,他的身體重重砸落到大地之上,他隻覺得後背的脊椎都斷成了幾截,但是,他此刻,卻無暇顧及這點兒傷勢了。
他快死了。
他的肉身已經被劍氣給撕成粉碎,他的元神,被之前那黑暗沉淪的一招神通給封禁,一團吞噬的力量,化作黑影,在不斷侵蝕着他的元神。現在的屍天絕,就算是一個化神境的修士,也可以輕松地碾壓他。
“給我破。”遠處,在陣法空間被撕裂之後,藥王莊的四大真君,都齊齊倒退,他們眼見着麻衣劍神身死當場,以至于心神出現一絲破綻,被眼光毒辣的五毒魔尊給抓住了機會。
陣法潰散之際,五毒魔尊立即退到了屍天絕的身側。
“沒事吧,屍小子。”
“嗯。”屍天絕随手一招,一具渾身散發着金光的屍傀出現在他的身邊,如同一具穿着金甲的威武将軍,護持着他的安全。
五毒魔尊面色有些難看,他的心思對方自然一清二楚,不過,有着這一具屍傀在他身邊,他倒是不好下手了,因爲……屍鬼魔窟的強者,接到傳訊之後,正在迅速趕來。
靈鹫宮一戰,敗逃的,可不僅僅隻有屍鬼魔窟的修士,三大魔窟此番出動的強者不少,這聞風趕來馳援的,便有三尊神通境的修士。
兩名三劫,一名四劫,這等陣容,便是圍殺他五毒魔尊,也是輕而易舉。
“唰唰唰”三道身影落到地上,紛紛湊到屍天絕跟前。
“天絕,沒事吧?”爲首一人,乃是屍天絕同代的修士,正是那屍無極的老爹,如今屍鬼魔窟的魔主。
“大哥,這麻衣劍神重創了我的元神和肉身,不要挪動我的肉身,将我藏入裹屍布中,帶回去,放入煉屍池内即可。”屍天絕氣息無比衰弱,有氣無力地答道。
“放入煉屍池,你莫非是要修煉那一門秘術?”屍天霸皺眉道。
“我現在已經處于彌留之際,也就隻剩下一口氣了,隻能試一試,倘若不能成功的話,就讓我成爲一具天屍吧。”
“六弟……”屍天霸雙眼有些濕潤。
“麻衣劍神已經死在了我的手中,兄長可召集門下弟子,速速攻打三百萬裏以外的藥王莊。一舉繳獲其中的丹藥和丹方,可提升我屍鬼魔窟的底蘊,假以時日,我屍鬼魔窟必将一躍成爲三大魔窟之首。”
屍天霸歎了口氣,“也罷,那六弟,你就放心的去吧。”
“兄長,你……”屍天絕面色大變,屍鬼魔窟的修士,自古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他和屍天霸乃是親兄弟,而且,他也是屍天霸兒子的護道者,他自然是放心對方,一母同胞,他不相信對方會對他下手,沒想到,此刻,他重傷後,對方就露出了獠牙。
“唰”帶着黑暗氣息和上古先賢之血的裹屍布出現在這家夥的手中,他将屍天絕的屍體重重包裹,眼中還夾雜着幾分感傷,“别怪我,六弟,你是我屍天霸最後的一位兄弟,十三人之中,隻有你我走到了這等境界,其餘幾人,不是隕落在秘境之中便是被人族強者出手斬殺,我掌握的那一門血脈秘術,一直都沒能施展,六弟啊,你身爲四劫神通境修士,又是強大的肉身修行者,可是我這一門秘術最佳的施展對象。”
“反正你都要死了,何不成全哥哥,哥哥可隻有一頭魔龍,若是多了你這一位親兄弟煉制出來的天屍相助,戰力必将直追合道境,甚至一己之力獵殺合道境,也無不可。”
屍天絕一切都明白了,他仰天大笑,“哈哈……屍天霸,我總算明白,昔日你和那四人争奪屍鬼魔窟的魔主之位,爲何最後脫穎而出了。”
“我本以爲,你聯合我等,出手圍殺上一任魔主,不過是爲了保命,沒想到,你卻是爲了他的屍鬼魔龍。”
“也罷,既然你要拿去,那便拿去吧,倘若我的肉身能夠助你屠弑藥王莊,那麽,也算是我這一位兄弟爲你盡的最後一份貢獻了,屍天霸,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千萬不要死,否則……我會在九幽黃泉之下,撕碎你,你的兒子屍無極,還有你的孫子,你的子子孫孫,所有後輩,都将受到我的詛咒。”
“聒噪。”屍天霸一揮手,屍天絕的頭也被封住。
下一秒,屍天霸拂袖一卷,伴随着一道幽風,帶着裹屍布消失在了原地。
半燭香之後,他回到了原地,身後,已然是多了一道包裹在黑袍之中的身影。
“主人。”那是眼神無光的屍天絕,他已經是被屍天霸用黃泉之水煉化,成爲了他的天屍。
舍棄了前世的意識,但保留下了更強的肉身和前世的神通。
“火魃真身,終于歸我了。”屍天霸滿意地看着屍天絕渾身透着火焰的肉身,眼中全然是狂喜之色。有了這一具無比完美的天屍,他認爲,自己現在,可以挑戰一下合道境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