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飛揚的塵土伴着激烈的馬蹄聲,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護着身前的男孩兒策馬疾馳,縱然她不斷的鞭打,可馬兒力量終是有限,如若不是他們身下這匹正是當世聞名的汗血寶馬,怕是他們已然被身後的諸多黑衣人追上。
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是無數的屍體,而這些人,都是因他們而死。而仍幸存的幾人,也不斷的減少,正在被追擊的黑衣人斬殺。
大概是追了這麽許久仍不得所願,又看兩人不肯投降。黑衣人的首領隻一思索就想到了一步。
“放箭。”一聲渾厚的男子聲音響起,下的卻是這樣的死令。
“啊……”
數箭齊發,少女閃躲不及,也無從閃躲。
“唔……”少女一口血咳在男孩兒的肩膀。
“大姐,你中箭了。”男孩兒并沒有回頭,語氣裏有一絲的凄涼,不過卻并沒有哭。該流的淚,早已流盡。如今,他有的隻是對罪魁禍首的滔天恨意。
“沒關系,就是死,我們也不能落在他們手裏,我們一起死,一起死。”少女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是啊,她們是沒有能力抗衡這些魔鬼的。如今,也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可是就算是死,也不會投降,這是他們林家的氣節。
他們永遠記得父親的話,記得家裏那一片血腥。
“駕……駕……”縱使中箭,少女依舊強撐。
然而黑衣人太多了,而護衛他們的死士也被悉數殺盡。那不計其數的圍追堵截終究是将這對男女逼至斷崖。姐弟倆被衆人圍住,前方便是斷崖,已經沒有了前路,少女将奮力前奔的馬兒勒住,轉回身子,兩人俱是直視這些黑衣人。
這時再看這對孩子的容貌,都是人中龍鳳。特别是少女,整個人秀美絕俗,剪水雙瞳、桃腮杏臉、粉雕玉琢,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便已是傾城之姿。男孩兒亦是如此。
“你們已經逃不掉了。”之前渾厚的男聲響起,說出的話卻有幾分的得意。
即便是他們所有人都身着黑衣且蒙着面,可是隻聽聲音,她也分辨得出他們每一個人。
四皇子,他是四皇子。
“林雨,你們林家的人已經死光了,難道你就不給你們林家留一個根嗎?隻要你肯過來,我們可以放過你弟弟。你們無路可退了。”男子語氣裏有一分的勸誡。
“你們根本不會放過我的,我怎麽可能相信你們。我爹傻,相信你們這些魔鬼。可是如果我們林家上百口的性命還不能讓我看透你們。那我林雨真是有眼無珠了。我們姐弟倆可以一起死,但是卻絕對不會相信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少女唾道。因爲中箭,她已然臉色蒼白,可是仍是恨恨的盯着眼前這些人,仿佛要将他們的身影牢牢的記在心裏。
“你父母幫助你姑母用巫蠱之術構陷他人,你父親意圖造反,這一切又豈會告訴你一個孩子,你過來,隻要你肯親自指證你母親和姑母,那麽我們便放了你弟弟,你們林家唯一的血脈,難道你不想爲你們林家留一條根嗎?”
嘴角噙着瘆人的笑容,林雨掃視一眼衆人。低頭與男孩兒說道:“小弟,你看好,你看好這些人,就是這些人害了咱們的親人。往後,往後隻要有機會,隻要有一丁點的機會,你就一定要爲咱們的族人報仇,爲爹娘報仇,也爲姑姑報仇。你要讓他們生不如死,讓他們切身的感受一下失去親人的痛苦,小弟,你聽到了嗎?我告訴你,他們都是最該死的……”
……
“啊……”楚攸驚叫坐起。他全身已然濕透,目光毫無焦距的看着進入室内那一縷陽光,面無表情的起身。
楚攸打開了窗戶,陽光照射進室内,他擋了一下,覺得有幾分刺眼。
多久了,多久沒有夢到大姐了。他曾經無數次夢到過跳崖的經過,但是大抵上,他隻會夢見自己,夢見自己一個人疲于奔命的逃跑,卻沒有夢見大姐。
抹了一把臉,楚攸不敢想之後發生那些事兒。如果說有什麽是他所怕的,那麽便是這件事兒了。這麽多年,他不敢想起大姐,捂住臉,楚攸癱坐在地下。
“你在幹什麽。”推門聲響起,渾厚的男聲問道。
楚攸擡頭,看見來人,絲毫都不驚訝,他目光複雜:“我夢見大姐了。”
這男子比楚攸年長幾歲,劍眉星目,看起來是毫無威脅的如玉公子模樣兒。
将楚攸扶起,男子認真言道:“總有一天,該死的死,該下地獄的下地獄。”
“是。他們是該下地獄,可是現在,我要做的,是加緊送他們下地獄的步伐。”楚攸面色冷清起來,恢複了過來。他不贊同的看向了男子:“你不該來此。”
男子笑着搖頭:“我們本就是一黨,我與你接觸,又有什麽不妥呢?”
此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當您八皇子宋俊宇。
“自是沒有什麽不妥當,不過現在正是計劃的關鍵之時,錯一步則亂全盤。你萬不能掉以輕心。”
八皇子點頭:“我也知曉,不過有些事兒,我必須當面和你說。”
“可是出了什麽大事兒?”楚攸打起精神。
八皇子點頭:“楚攸,你還記得嗎,兩年前開始,有人在不斷的調查虞夢。”
“我自是知曉這件事兒,不過當時我們不是懷疑是你姐姐做的嗎?證據也都說明是她。當時我們也掐斷了任何可能的線索。”八皇子的姐姐,正是甯元浩的娘子二公主。
八皇子皺眉:“确實是的,不過現在我懷疑,是有人在利用二姐的手調查虞夢,而他要知道的,是虞夢和林家的關系。我懷疑,那人已經知道了虞夢和林家的關系。”
楚攸動作一頓,看八皇子:“何出此言?”
“當時我利用職務的便利已經燒掉了所有關于虞夢的信息,咱們也掐斷了當時所以爲的任何渠道。可是楚攸,這天底下,沒有什麽是一絲破綻也無的。”
楚攸冷笑:“既然能利用二公主的渠道調查,必然不是一般人,怕是又是你那些狼心狗肺的兄弟吧?不過就算查到虞夢與林家有關系又怎麽樣呢?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不過一個時辰就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你以爲我真的相信她是自殺嗎?這事兒恐怕與二公主脫不了關系。甯元浩負了她,卻還要她承擔這樣的後果。我能隐忍到今日,不過是顧全大局,我不能讓我身邊這些人死的不明不白。待到大仇得報,他們所有人都下去陪葬吧。”
楚攸陰狠的說道。
“我要說的正是這一點。”
楚攸有些不解。
“那個人在爲虞夢報仇。”
楚攸這下子真是錯愕了:“你說什麽?”
“那個人再爲虞夢報仇。他再爲你三姐報仇。”八皇子認真言道。
楚攸瞬間想到了二公主:“她……?”
八皇子點頭:“就在你離京的第二天,二姐中毒了。更爲蹊跷的是,這事兒是在宮中發生的。是二姐在宮裏用膳的時候中毒的。因着父皇擔憂此事是針對他。二姐不過是做了替罪羊,因此不允許信息外洩。如今二姐還昏迷不醒。因爲這次的事兒有可能涉及到刺駕,父皇不允許任何人調查,連刑部都沒有經過。”
“既然懷疑是刺駕,那麽又爲什麽是替虞夢報仇?”
“季晚晴也出事了。”
“季晚晴?不可能,我前日還去了季家……”楚攸停下自己的話。
“她是我走後出事的?”
八皇子點頭:“你在季家埋的暗線傳遞出來的,因着你這些日子行蹤不定,李蘊便告知了我。這也正是我過來的原因。”楚攸在某一程度上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但是,這個任何人之中,不包括八皇子宋俊宇。這一點楚攸的心腹都深深知曉。
“還有誰?”
“當初與虞夢争奪甯元浩的二公主、說了謊話的季晚晴、還有将虞夢賣去妓院的徐四,他們全都出事了。二公主中毒昏迷不醒,季晚晴遇刺昏迷不醒,徐四死了。我們找了徐四是八年都沒有找到,可是這個人找到了,并且殺了徐四。我檢查過徐四的屍體,一劍斃命,幹淨利落。不遑是這樣,如若真是涉及到虞夢,我尚且會認爲,是隻爲她。可是不是,昨日,蔣尚書的兒子在家中中毒。如今與二公主一樣,俱是昏迷不醒。要知道,蔣尚書的兒子可是與你二姐有過婚約的,而他們的背信棄義信口誣陷,也是造成悲劇的原因之一。”
楚攸拳頭緊緊的攥起,聽到這個消息,他站了起來,聽到有人在爲他家的人報仇,他竟是覺得有幾分的激動。
說不清是什麽樣的感覺,其實他又何嘗不知曉,他的三個姐姐已經全都死了。大姐死在了他的面前,身重數箭卻爲他逃走争取了時間。二姐被火燒死。三姐“所謂”自殺。他的親人,如今隻有一個宋俊宇了,誰會爲他們家報仇?
“表哥,你說,那個人會是誰?”
誰人都想不到,看似八竿子達不到的楚攸與八皇子,竟然是表兄弟。
八皇子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想,父皇應該會很快招你回京。我知曉近來你在琢磨構陷瑞親王的事兒。但是要扳倒瑞親王也并非一朝一夕。如若父親讓你徹查蔣尚書兒子中毒之事。
我倒是建議,你先調查這個。許是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迹。”
楚攸沉吟:“我已經說服了季秀甯寫信。如果将這封信交上去,瑞親王雖未必會被扳倒,但是元氣大傷倒是一定。他整日的看你我不順眼,在許多事兒上也竭盡阻攔,我們如此,不是搬去一塊更大的絆腳石嗎?”
八皇子聽了這話,不再言語,似乎猶豫起來。
“我隻怕,你太過激進,交上去惹父皇懷疑,你該知道父皇是如何多疑的一個人,如若不多疑,我母妃、舅舅、舅媽,你們一家人又何至于……”說到這裏八皇子停下了話音。歎息。
楚攸也認真思索起此事來,他不經意的望向了窗外,窗外翠鳥鳴啼、露珠晶瑩,看起來是那麽的美好,他低頭,恍然便想到一個少女。
似乎想到了什麽,他霍的擡頭:“季晚晴也出事了?”
八皇子點頭,有些不明所以。
楚攸笑了起來,雖笑容未達眼底,但是卻笑得有幾分深意:“如若你剛才所提的所有人出事都是一個人做的,那麽,想來我應該會很快的知道兇手是誰。”
“爲什麽?”八皇子不解。
楚攸笑得更神秘:“天機……不可洩露。”
八皇子失笑:“鮮少看你如此。”
楚攸點頭:“我想,我有了一個最好的幫手。”
不知怎地,他竟是不想将秀甯小侄女兒的事兒說出來,那麽聰慧的小娃娃,他一個人知道她的能幹就好。
“季秀甯?”八皇子言道。
楚攸笑的張狂:“你都知道,還要問我?”
八皇子搖起折扇:“難不成你還真信了懷遠大師的話,認定你們兩個是有緣人?”
“這和有緣人什麽沒有關系,我相信她的能力,一如你相信我。”
八皇子挑眉:“你可不是容易給人這麽高評價的。”
“那是因爲,我之前沒有碰到季秀甯。季晚晴出事,她不會坐視不理的,她們兩個感情很好。
當初他們同時被瑞親王劫持。季秀甯甚至提出先放季晚晴。而且,表哥,說起來也許你不相信,我總是隐隐有種感覺,季秀甯與季家絕對不是毫無關系的。”
八皇子言道:“可是你不是已經調查很多次了麽?”
楚攸點頭:“确實是的。可是你也不要忘了,季秀甯的父親也姓季。雖然看似沒有關聯,但是總有些事情是難說的。就如同你我。如果沒有關系,老夫人和季秀甯都不該是這樣的狀态。便是老夫人再喜歡季秀甯,也不可能超越她的其他親人,而現在,他們确實是如是做的。你知道嗎?老夫人将她在京中的翠玉坊交給了季秀甯處理。不是她的女兒季晚晴,也不是大夫人二夫人,更不是穩重的秀雅或者聰明的秀慧,而是一個小養女,她交給了秀甯。這本身不是說明了很多問題嗎?”
也許旁人不知曉,但是曾經在季家待了許多年的楚攸卻是知曉的,雖然季家的翠玉坊不賺錢,但是卻是人人都得不到的聚寶盆,翠玉坊專做有錢人的生意,那些官家太太、富家小姐俱是其中常客,而女人又是最守不住秘密的,如果說翠玉坊是一個消息的集散地,也不爲過。
後來楚攸又觀察了老夫人交給秀甯的另外一項産業,茶樓,這茶樓也不賺錢,可是卻是文人雅士最喜歡待的地方。消息自然也是更多。季家再下一盤大棋,雖然還沒明白季家究竟是要幹什麽,隻是單單的爲兩個兒子尋找真相亦或者是其他,楚攸都對老夫人很是欽佩。
老夫人能将自己最隐秘的兩項産業交給季秀甯,不是足以說明很多嗎?
“你這麽一說,确實是的。”八皇子深思起來。
兩人這廂議論秀甯,那邊正在研究滑翔翼的秀甯噴嚏不斷:“泥煤,誰在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