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玉果然不是繡花枕頭,他的吟詩作對、書畫都是上乘之選,然嬌嬌的眉頭越皺的愈發的緊。
“姐姐,我們走吧。”
秀慧點頭,三人相攜而去。
待三人離開,吳子玉的略微不經意的往那邊瞟了一眼,繼續說話。
待回到季家,秀慧與秀甯對視。
“二姐姐,你覺得呢?”
“他那般的溫和,都是裝的。而且,他知道我們再看他。”
姐妹倆的感覺一樣,她們都察覺到了這一點。
“許是他在繼母那裏吃虧多了,自然要變一下性子。可是仿若帶了面具一樣的人,總覺得不适合大姐姐。而且,他太刻意的不往這邊看了。你說,他爲什麽知道我們再看他?”嬌嬌言道。
秀慧垂首,思考起來。
嬌嬌也想了起來,兩人同時擡頭:“徐達!”
是了,正是因爲徐達,徐達是季家的總護衛,他與他們兩個坐在那裏,難保吳子玉不多想,而且隻要留心,必然可以察覺兩人是女扮男裝的。
嬌嬌無奈的笑:“由此可見,我們還是道行太淺。行了,人也見了,這事兒,祖母必然會問的,我們實話實說便是。其實家中長輩自然會将此事處理妥善的,我們兩個小姑娘,好像也不能做什麽。”
秀慧點頭,不過她還是開口:“靜心茶樓的掌櫃的,與你很熟悉。”
秀甯挑眉,笑言:“二姐姐忘記了麽,我是負責茶樓與脂粉鋪子的。”
老夫人将家裏的所有産業都分成了幾個部分,除了秀美子魚,其他人每人負責一處。嬌嬌則是負責茶樓和脂粉鋪子,算起來,茶樓是季家最不賺錢的産業,而脂粉鋪子的盈利也是極爲一般,算得上是季家比較差的兩處生意了。但這兩處生意确實極廣。
秀慧笑:“是呢。不過我倒是沒有這樣。”
雖然說不清楚究竟是個什麽感覺,但是今天去了茶樓,秀慧總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當然,這個不對勁不是針對吳子玉而言,而是茶樓的本身。季家的茶樓原本在老夫人手裏的時候就并不賺錢,每年也隻是持平,可是老夫人絲毫沒有改善的意思,一年前,老夫人給她們每人都分配了自己要負責的,當時便将兩項不太賺錢的産業交給了秀甯,當時她就覺得不公平,不過母親卻并不讓她多言。
也許,老夫人雖然看似疼惜秀甯,但是還是顧及秀甯并非季家女孩兒的事實,因此将這兩處分配給了她。可是今日,秀慧真是說不清楚那種濃濃的不和諧感。
“我的性子比較聒噪啊。自然是與掌櫃們比較熟識。”
兩人正在閑談,就聽陳嬷嬷的聲音:“啓禀二小姐三小姐。老夫人有請。”
兩人對視一眼,撇了撇嘴。
“徐達動作還真快。”嬌嬌言道。
秀慧倒是沒有什麽旁的反應:“他最是忠于祖母,這便是他,耿直忠心!”
嬌嬌笑着點頭贊同。
果不其然,老夫人正是問二人此事,兩人也沒有隐瞞,将今日的一切說了出來,老夫人聽了垂首思考許久。最後命二人回去休息,不要再對旁人講起此事。
傍晚。
嬌嬌站在窗前,看着烏雲壓頂,将手中的字帖放下。
“彩玉,你備傘,我要去書樓找幾本書看看。”
彩玉連忙應是,雖然現在還未下雨,但是總歸有備無患。
與管事姑姑打了招呼,嬌嬌徑自上樓,如今她算是來季家書樓最頻繁的人了。甚至每本書的位置都知之甚詳。
命彩玉在外等着,嬌嬌将油燈燃起,開始翻選自己需要的書籍。将自己喜歡的挑揀出來,嬌嬌便準備離開,然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不待反應,就聽熟悉的聲音響起:“又見面了。”
即便是很多年不見,嬌嬌卻清楚記得這個聲音的主人——楚攸。
而那個時候,兩人也是在書樓這般相遇。
“六年不見,楚叔叔依然行爲不端。果然有些人的年紀是沒有長在身上的。”
楚攸笑着将手放下:“哦?小小姑娘,下一句怕是就要罵人了吧?”上下打量已經成長的小小少女,楚攸杵着下巴言道:“果然是秀麗水靈了許多。”
嬌嬌也順勢的打量了楚攸,這六年似乎并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麽痕迹。他依舊如許多年前一樣,妖豔,詭異。若是在強說有什麽變化,那大抵便是他的氣質,他身上的氣質更加的陰郁了些。
“楚叔叔倒像是深山裏修煉成精的妖精了,一絲變化也無。”嬌嬌挑眉言道。
楚攸并沒有止住笑意:“妖精,通常是形容女子的。秀甯小姐用詞有誤,季家女子可不該犯這種錯誤。”
嬌嬌其實心裏蠻奇怪的,并不曾聽聞楚攸來到了江甯,可是他卻又實實在在的出現在這裏,怎麽能不讓人心驚呢?而且,他怎麽會又出現在這藏書閣,委實是讓人覺得有幾分奇怪。
“楚叔叔如今位高權重,已然是天家身邊的紅人,如此這般,您還是要行些宵小之事,說出來,果真讓人覺得費解呢!”秀甯抱着書往後退了幾步,倒不是說害怕楚攸,隻是她更喜歡與這樣的人保持一個所謂的安全距離。
楚攸看她這般,心情依舊很好。
“我竟是覺得,恍若回到了許多年前呢,秀甯小姐那時還是幾歲的小丫頭,可是卻可以在瞬間知曉我是誰。”
“難不成楚叔叔是在與我回憶往昔?”
“自然是不,我隻感慨,果然三歲看老,當日就覺得秀甯小姐心眼多,今日看着,那份心機不減當年。真是……季家的大幸。”後面一句,楚攸放慢了語氣。
嬌嬌不了解他這次所爲何來,開門見山:“我也不與楚叔叔在這裏繞圈子,不知楚叔叔這次來,又有何指教呢?”
楚攸擺弄手上的玉扳指,嬌嬌看他動作,颦眉,楚攸有個習慣,在沉思的時候便是喜歡擺弄東西。
“楚叔叔不會在想着,怎麽編瞎話吧?”
楚攸停下自己的動作,看嬌嬌,見她将視線放在自己的手上,笑的妖孽:“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有什麽必要對你編瞎話呢?小姑娘家家的,這麽敏感多疑可不好。小心将來嫁不出去哦!”
嬌嬌腹诽,話說,你這麽陰恻恻的說這樣的話真的好麽?如若她真的是一般的小姑娘,八成要被吓到了。有時候,穿越女的出現還真是很有必要的。
“楚叔叔與季家交好,我自然是不擔心許多。”嬌嬌笑言。
窗外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嬌嬌望向窗外:“不知楚叔叔還有事麽?如若沒事,秀甯就告退了,眼看着就要下雨。我可不想變成落湯雞呢。”
楚攸細細看着嬌嬌,她并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反而是将發束整體的束起,就猶如小時候一般,若是看背影,倒是個纖細的男孩兒,但是近看之下又可見其精緻秀美。一身淺灰色的罩衫,發髻高高束起,優美的頸項顯露在外。雙眼亮亮的,有着幾分小女孩兒的狡黠,可是他又知道,這季秀甯絕對不是看起來那般無害。
“季緻遠的長相思在你那裏麽?”
嬌嬌點頭:“你怎麽又來找書了?”
楚攸笑了一下。彩玉在門外似乎聽到屋内幾分動響,問道:“小姐,可是又什麽問題麽?”
嬌嬌似笑非笑的看着楚攸,回道:“并無。”
楚攸看她:“晚上我去找你。”
說話間,楚攸在她面前打了一個響指,嬌嬌條件反射的閉眼,待她再睜開眼,竟然不見了楚攸的身影,嬌嬌皺眉,這個老混蛋,玩兒的是什麽把戲?
抱書下樓,嬌嬌簡單登記一番便是回房,待回去的途中,果然是下起了雨,彩玉将雨傘撐開,嬌嬌遙想六年前那日的書樓相遇,竟是生出幾分恍然,有些事,總是會反複出現的。想到這裏,她又笑着搖了搖頭。
楚攸晚上要來找她?這樣真的好麽?不過不管是好還是不好,嬌嬌都沒有更多的反應,她的意志并不能造成楚攸行爲的轉移。既然這樣,她又何苦呢。倒是不如就這樣吧。
因着知曉晚上楚攸可能回來,嬌嬌洗漱之後便是在米白色的罩衣外面批了一件大紅的披風。因着季緻遠的過世,季家并沒有爲她添置什麽特别鮮豔的衣服,待孝期結束,嬌嬌倒是也不張羅鮮豔的顔色,她本就不是頂喜歡,相比而言,她更是喜歡深色,有個灰塵什麽的,也是不明顯。
這件大紅的披風還是老夫人堅持要爲她準備的,她皮膚白皙,紅色更是襯得她人格外的好看。
嬌嬌倒是沒想太多,隻考慮也不能穿的太少,嬌嬌坐在書桌旁看書,整個人恬靜淡然。
“秀甯小姐可是在等在下?”突兀的男聲響起,嬌嬌回身看楚攸,見他恍若谪仙。
“我好像已經不是小女孩兒了吧?楚叔叔如此行爲,委實不妥。”
大半夜的來人家未婚女子的房間,楚攸還真是可以。
楚攸倒是不以爲然:“既然行得正坐得直,何苦在乎那些?”
嬌嬌看與他說不清楚,亦或者是楚攸的強辯,她隻是将書桌中的書抽出一本,放在一邊:“拿了書就撤吧,你是男子,自然是不必擔心,我是女子,怎麽能夠一樣。便是我自己不在乎,也要爲了季家考量。我不能給季家丢人。”
楚攸勾起嘴角,笑的妖孽,他近前将書拿起,笑問:“不知當初的地點,是如何找到的?我曾經看過《獨夜有知己》的拓本,并沒有什麽線索。”
嬌嬌擡頭看他,見他眼裏有幾多認真,略作遲疑,笑:“楚叔叔應該去問老夫人啊,問我,我又哪裏知道呢?當年我不過是七歲的女孩兒。便是今日,我怕是也不能知道那許多的秘辛。”
楚攸聽了她的話挑眉:“秀甯小姐還真是太過自謙了。旁人許是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會被迷惑,但是我卻不是。初次見你,我就覺得,你這丫頭絕不是看起來那般簡單。後來經過相處,我真是大開眼界。季秀甯,當年我便想着,在修煉幾年,你怕是會超越老夫人,今日看着,果然如此。”
“楚叔叔,你到底要幹嘛?”嬌嬌皺眉。
楚攸坐下,細細看着嬌嬌的香閨,這裏雖然是女子的居所,但是隻消這麽一眼,大家便是能覺察,這必然是個好學的姑娘。楚攸走到嬌嬌練字的桌子前,看那許許多多已然寫過的紙張,信手拿起一張。
看了許久,言道:“秀甯小姐的字迹若說是季緻遠的字,足可以以假亂真。”
電光火石間,嬌嬌明白了什麽,她站了起來:“你想讓我做什麽?模仿季緻遠的字迹?”
楚攸怔了一下,随即笑的更是開懷:“我就說,我就說你聰明過人。你很聰明,确實,我這次來,确實是來找你,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爲我寫一份材料。”
嬌嬌壓下心中的迷惑不解,淡然開口:“如果我不幫忙呢?我就是我,寫的再像,也不是季緻遠的字。如果你是爲了騙人,我是不會幫你的。”
楚攸将手中的東西放下,拿起嬌嬌的毛筆,輕輕蘸了幾下墨汁,在白紙上寫起字來。不再言語。嬌嬌見他不多說,也不走,心裏思緒翻轉,不過她倒是也能沉得住氣,看楚攸在那裏寫字,自己便是繼續看書。
“我與季緻遠并未反目,當年那場反目,不過是演戲而已。他蟄伏在四王爺身邊,隻是爲了更好的與我配合。而此事,季緻霖一樣知曉。相比而言,八王爺比四王爺更加适合皇位,與我們的理念也是更加相同。緻遠找到了四王爺的一份名冊,這份名冊詳細記錄着四王爺一黨的所有人。不僅如此,四王爺爲了掌控自己的人,也将他們的把柄全都書寫在一份秘密的資料上。可是就在緻遠找到了那份材料之後,他們就意外的出事了。緻遠出事,名冊和材料根本來不及交給我。我不斷來季家尋找的,就是那份名冊。可要說是四王爺發現緻遠拿了名冊,可能性也不大,若真是如此,他斷不會如今日這般沒有對季家下手,所以,一切都充滿了濃濃的謎團和詭異。”
楚攸低低言語,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告訴嬌嬌。
“你們交予我的地址,正是名冊存放的所在地。我想,既然你們能将地址告訴我,便是說明,我有讓你們相信的東西。我不光要輔佐八王爺争奪皇位,更不會讓季緻遠真的死不瞑目。所以,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這一切服務。你幫了我,也相當于幫了自己的父親季緻遠。你們季家更是不能見他死的不明不白吧?”
嬌嬌并沒有動作,隻是靜靜的聽。
“我已經拿到了名冊,不過現在還不是拿出來的時候,當初我們便是設下一個十年之局,如今已經走到了今日,我更要沉得住氣。不過現如今京裏出現了幾件怪事,我想,我們的人裏也出現了幾絲的問題,一封假的季緻遠密信,想來更能激起千層浪。我要的,便是将水攪渾。季秀甯,你願意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