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漢子倒完了魚,又把漁網持挂起來。
各自的媳婦,拿着幹淨的衣裳,幹淨的帕子,供他們擦洗更換。
男人們換好了衣服,又回屋,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娃兒,這才去到廚房吃早飯。
鳳雲景靜靜的坐在一邊,看這一家人其樂融融。
看似平凡,不出彩的日子,卻是皇家出身的人,一輩子想都想不來的幸福。
他是宮中不受寵的皇子,可即便是受寵的皇子,生下來也不會交給自己的母親養大。
這是北梁皇宮的傳統,國師說,母親養子,隻會将皇子養出婦人之仁。
因母親溺愛,皇子跟在母親身邊,在母親的溺愛中,長不大,擔不了責,性子軟弱,做不了一國儲君。
在皇子滿月之後,便交由宮中的嬷嬷跟奶娘看管長大。
母親每月隻能見一次,且還有時間限制。
鳳雲景的母妃,地位低下,更沒有資格養孩子。
在鳳雲景的記憶裏,母親隻會躲在暗處偷偷掉眼淚,卻從不敢爲他挺身而出,更不敢表露給他的思念。
鳳雲景成年之後,就被皇帝遣出了皇宮,開設府邸,卻不給他親王的封号。
北梁皇帝,皇子衆多,估計是親王的頭銜不夠用了。
沐英捧着裝稀飯的碗,小心翼翼的送到鳳雲景面前。
雖然他很想裝的高大上,可稀飯就是稀飯,再裝也不能把稀飯變成魚翅湯。
再說這裝稀飯的碗,粗瓷大碗,在上面連個青花都沒有,碗口還有個豁子。
這是何家的菜櫥裏,最好的碗了,沐英挑了好半天才找着的。
“主子,您快乘熱喝了吧!不過這稀飯有點燙的,您當心着,”沐英本想讓主子進堂屋裏坐着用早飯,可他又不好意思開口。
這何家人也是的,家裏來了客人,也不知道把人迎進堂屋裏。
鳳雲景倒是不在意,坦然的接過碗,姿态優雅的吃了起來。
一碟小鹹菜,意外的送到他面前。
鳳雲景一擡頭,對上何奶奶慈祥的笑臉,鳳雲景心中一熱,久違的溫暖感覺,瞬間席卷全身。
何奶奶慈愛的對他道:“這是我家九兒腌的小鹹菜,不鹹不淡,就着稀飯剛剛好,快夾啊!”
鳳雲景微微一笑,這份笑,是發自内心的笑。
他已不記得自己多久沒笑過了,整日挂在臉上的,那不是笑,隻是假面具而已。
老人家對他的善意,也沒有任何目的,純粹幹淨。
“謝謝!”鳳雲景伸出筷子,意思的夾了一下。
這應該是山裏的一種野菜,反正他是從來沒見過,吃在嘴裏,脆脆的,帶着一絲甜味,意外的好吃。
何奶奶瞅見他的神情,拉過一個小凳子,就在他旁邊坐下了,獻寶般的說道:“我家九兒厲害吧?小公子,你肯定猜不到,以前我們家是什麽樣兒的,九兒他爺爺去的那一年,家裏亂套,欠了一屁股的債,老二跟老三吵着要分家,不想擔下欠的債,家裏的房子眼看着就不行了,我呢,眼神不好,被他們氣的,身體也跟着不行了。”
“那個時候,九兒跟着他師傅,遊方去了,等她回來的時候,族裏的長輩,正在我家商讨分家的事情,九兒進門之後,知道了家裏發生的事,很生氣,送走了族裏的長輩,我也不曉得她跟兩個叔叔說了什麽,總之,從那天開始,我們家越過越好了。”
何奶奶說到這些的時候,言語間都是驕傲。
沐英也站在一邊聽着,但他沒覺着九兒有多厲害,家中的一些瑣事,能有多難處理,至于掙銀子,他好像也沒看出來。
鳳雲景卻聽進去了,他将空掉的碗,交給沐英,抽出巾帕擦了擦嘴,才問道:“婆婆,如果現在有個機會,讓九兒跟着我走,您會同意嗎?”
何奶奶渾濁的眼睛,陡然睜大,狐疑的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公子這是什麽意思?你,你想讓我家九兒做什麽?”
何奶奶想歪了,她家九兒長的也漂亮,這人該不會起色心了吧?
鳳雲景笑了笑,“自然不是,不瞞您老人家,是我府上缺個管家,我覺着九兒是個能幹的姑娘,如果她肯跟我回北梁,做我府上的管家,我自然不會虧待她。”
“做管家?這……”何奶奶聽都沒聽過,怎麽能叫一個丫頭做管家呢,這人該不會是騙子吧?
鳳雲景繼續抛誘餌,“你們一家若是想的話,也可以跟我一同進京,我府裏的地方寬敞,撥給你們一個院落,你家兒子媳婦,也可以在府裏做些雜役的活……”
“不必說了,”九兒冷着臉,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我們哪也不去,不管是北梁的金陽城還是大渝的京城,我們都不去,你們應該休息好了,如果沒别的事,就趕快上路吧!”
“你!”沐英怒。
鳳雲景攔下沐英,“我留給你一樣東西,等哪天你若是想通了,随時都可以到北梁京城來找我,拿着這個,在城門處問一問,便會有人帶你們去。”
鳳雲景從腰上解下一塊玉佩,上面刻着鳳雲景的号,不顧九兒的反對,硬是塞進她的手中,“世事無絕對,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所以你不用拒絕的那麽幹脆,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是什麽壞事。”
“好,玉佩我留着,不過這住宿的錢,你們還是得付,一碼歸一碼,”九兒不再推辭,将玉佩塞進懷裏。
鳳雲景滿意的笑了,“很好,識時務者爲俊傑,你是個不凡的小姑娘,我在金陽城等着你!”
鳳雲景讓沐英留下五十兩銀子,以做夜宿的費用,便沒再停留,命人收拾行裝,即刻趕路。
等他的人馬離開村子,兩個叔叔嬸嬸,圍着九兒,有些埋怨她,拒絕的太幹脆,要是他們能去金陽城,往後豈不是就要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哪還用得着在這裏種田賣魚。
九兒冷冷的看着他們,“你們以爲去了金陽城,就能過上好日子?那個人一看就是出身尊貴,你們以爲在他府裏做雜役,也是容易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