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俊達在休書上說爲了能成爲一個好的丈夫,他隻能做不忠不孝之人,他無顔苟活于世,所以才選擇自殺,以贖對國家,對皇上愧疚之情。
朱顔公主想起那日他将虎符交給自己的時候對自己還一副愧疚的樣子,原來在那個時候他就做好了打算,他準備用死來成全自己的忠義,用虎符來買斷與自己的感情。
“公主,您走吧,我們将軍府不願意再見到您,我們不敢怨您逼死了将軍,既然将軍寫了休書給您,那您以後就是自由身了,您不是我們将軍府中的人,還請您離開吧。”剛才憤怒說出一番話的管家在偶爾回頭的時候見朱顔公主還捧着遺書站在那裏,他忍不住心頭的悲憤對朱顔公主說道。
誰都清楚郝将軍對朱顔公主一往情深,現在将軍更是爲了成全公主舍了性命,他們痛失将軍,心中難免悲憤,但是路是将軍選的,他們沒有責怪公主的理由。
或許這就是宿命,這一切早就注定,注定了将軍會爲了公主連性命都不顧,也注定了朱顔公主會爲了一個蕭安瀾成爲家國的罪人。
朱顔公主在面對死去的郝俊達時,整個人終于在長久的迷戀中緩過神來,她記起了郝俊達跟在自己身後,想盡辦法追求自己的日子,她想起了郝俊達對自己的好,想起了郝俊達十年如一日的守在自己身邊,關于郝俊達的一切她終于想了起來,直到他将虎符給了他,直到他現在死去。
她一直感動于自己對蕭安瀾的癡情,可是比起郝俊達,她舉得自己卑劣的很。
她很内疚,因爲郝俊達的死。
也是郝俊達的死讓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這麽多年追求的隻是一個執念,爲了那個求而不得,她失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愛情。
她本來可以平安一生,嫁給郝俊達,榮華富貴到終老。
她本來可以平順地過完自己這一輩子,而不是向現在一樣,父皇厭棄,兄弟敵視,成了整個南鄭的罪人,而最愛自己的那個人卻因爲自己而死。
朱顔公主終于後悔了,即使她知道自己這後悔來得太遲太遲。
“公主,咱們得快點回去,外面還在混戰,現在郝将軍已經離世,您如果再不回去,怕是要軍心渙散,到時候……”跟在公主身邊的侍衛好心地提醒,現在的情況危急,不是耽于兒女情長的時候。
朱顔公主看着身邊的侍衛,終于在失魂落魄中還神,她笑着對那侍衛說道:“我現在身上沒有力氣,麻煩你扶我出去。”
朱顔公主說話的時候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好像是多年前那個懂事又聰慧的小公主。
那侍衛見慣了朱顔公主歇斯底裏的樣子,乍一看她溫和的樣子都有些吃驚,他不敢上前,隻是看着朱顔公主,而朱顔公主看到那侍衛的臉色,沒有意料之中的憤怒,她隻輕聲說了一句:“我又不會吃人,我真的是沒有力氣,你負我回到城門口去。”
朱顔公主說話的時候已經伸出了手,那侍衛雖然心底恐懼,卻不敢不聽朱顔公主話,他上前扶住朱顔公主,才意識到朱顔公主說的渾身沒有力氣是真的。
即使被侍衛攙扶着,朱顔公主走起路來依然跌跌撞撞,但是她還是強撐着走到了城門口,在他們經過的路上,羽林衛和京都守衛軍血流遍地,争鬥不休。
即使清楚這樣的争奪勢必會血流成河,但是真的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還是震驚的。
她走到城門口的時候,遠遠看着自己的父皇和兩個皇兄在不遠處指揮着羽林衛戰鬥,他們是真的将自己當成了仇敵,指揮着羽林衛将刀槍插入了守衛京都的将士心口。
朱顔公主突然覺得很是諷刺,外敵就在城門外,他們卻骨肉相殘不死不休。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自己。
朱顔公主直到這一刻才清楚,都是自己導緻了這一切,如果不是自己,郁青蔥可能不會出事,錦宮的人不會撤走了所有的商鋪,百姓不會人心惶惶。
“都住手,父皇,皇兄,都住手,住手。”朱顔公主拼盡了自己生命中全部的力氣高聲的喊着,那聲音凄厲如大漠中孤獨的狼嚎。
所有人京都守衛的人聽到了公主的命令之後就乖乖地停下了,而羽林衛卻好像是殺紅了眼,不管京都的守衛們是不是放下了武器,他們像機器一樣的收割着守衛軍們的生命。
朱顔公主看到這一幕,心底更是不忍,她高聲對着南鄭皇上喊:“父皇,朱顔知道錯了,您罰我一個,不要再殺人了,不要再濫殺無辜。”
朱顔公主沒有多高的境界,她也曾視人命如草芥,隻是在很久之前郝俊達曾經和她說過,這些士兵就是他的兄弟,現在的郝俊達已經死了,她已經愧疚不已,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郝俊達視之爲驕傲的守衛軍就這樣被羽林衛屠殺。
既然這一切都是她的錯,那就由她來終結這個錯誤。
南鄭皇上其實在朱顔公主高聲喊出聲的時候就聽到了她的聲音,隻是他不敢相信那個已經瘋狂的女兒會在雙方厮殺的時候喊出停手的話來,直到京都守衛們放下了武器,他才終于相信,朱顔那個孽女竟然要停手了。
現在停手無疑是爲時過早了,因爲誰是勝利的一方還不清楚,南鄭皇上很想用殺戮讓朱顔公主知道姜是老的辣,但是那下面畢竟是自己的子民,即使自己馬上要亡國,作爲帝王他都應該愛惜自己的子民。
“父皇,朱顔知道錯了,您罷手吧。”朱顔公主看着南鄭皇上看向自己,趕緊跪下,對着自己的父皇虔誠地跪拜,隻是這一次她是爲了下面這群因爲自己才拖入死地的将士。
朱顔公主的一生是驕縱任性的一生,她的母妃在臨死前爲她鋪好了後路,足以讓她榮華富貴一生,隻是她卻偏偏愛上了蕭安瀾,偏偏愛而不得,以緻扭曲到現在的樣子,她從來沒舉得人命的可貴,但是今天她卻因爲手下人的性命,跪在了自己父皇的面前。
之前她每一次給自己的父皇下跪都是祈求着父皇的原諒,可是這一次,她不敢奢求父皇的原諒了,就是父皇原諒了自己,她自己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南鄭到今天的地步,南鄭的京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她的原因,她罪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