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認爲以林覺爲首的朝廷官員背叛了皇上,毀了大周,是大逆不道的篡逆之舉。他們當中有的人當街哭天搶地,如喪考妣一般。這當中有些居心叵測的人開始蠱惑人心,希望能攪亂局面,火中取粟。但他們自己是不會出面的,于是便蠱惑一些涉世未深的書生學子們上前。特别是一群太學的士子們,受人鼓動之後再一次走上街頭,請願抗議,義憤填膺,口沫橫飛的表達他們的憤怒。和之前郭旭奪位之後的情形一樣,這些學子們讀了些書,總以爲自己是大周的未來,總以爲朝堂上都是一群笨蛋,像是火藥桶一點就着,表現的極爲激進。
有的人則很期待,他們雖不知這種變化會帶來什麽,但是他們知道,相較于之前的大周的情形而言,這或許是個嶄新的開始。以前的大周令人失望,現在的情形就算會變壞,卻又能壞到哪裏去?難道還能壞到和不久前一樣差點亡國的境地不成?
更多的人則是保持着一種沉默的觀望狀态,他們無力去改變什麽,也不知道這一切會帶來什麽。他們唯一希望的便是這剛剛平穩的天下局面不要再亂下去。他們無心無關心天下大勢,社稷國祚,他們隻希望能過安生的日子。他們隻希望上位者的這番作爲不要傷了他們,不要讓他們衣食無着,背井離鄉,賣兒賣女。其他的他們一概都不在乎。誰當皇上,朝廷裏誰掌權,什麽内閣什麽議政會,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對于這種局面,林覺心中早有預料。這是必然要發生的事情,必然要經曆的陣痛。說實話,就算有人起兵以此理由造反作亂,林覺也并不會覺得奇怪。因爲自己做的這件事從實質上剝奪了皇權,這對于延續了數千年來的皇權統治的中原大地而言,這不啻于是一次逆天之行。這颠覆了幾千年來的傳統,讓習慣于被帝王集權統治的百姓們會生出不知所措之感,會讓他們的心裏空落落的。這也是自己爲什麽要保留郭昆的地位,讓他作爲一個最高統治者的符号放在那裏的原因。因爲林覺知道,這幾千年來的皇權統治早已成爲人們内心中理所當然的東西,若是全部割除,便是天下大亂。林覺實際上内心裏知道,他所做的這一切不能算是變革,可能隻算是一種改良。一種基于目前的生産力的局限和民智的局限下的改良。
對于天下的反對和抱怨乃至那些街頭遊行抗議的聲音,林覺告訴所有人不必以強力手段去鎮壓。這種時候當以安撫爲主。但也要确立一道底線,倘若有人借反對變革之名去暗地裏做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又或者在街頭衍生出暴力和治安事件來,那是絕對要處置的。處置這些人不以反對變革之罪,而以實際危害的罪名爲宜。新頒布的律法正好可以拿這些人先開刀。
林覺知道,一切都必須要時間來消化,出現各種反對之聲實屬正常。除了那些借此故意生事,别有用心之人外,其他人其實隻是出于一種對未知的擔心和恐懼。而一旦變革帶來了積極的一面,對他們有利的一面,或者哪怕是對他們不好不壞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影響,他們最終都會慢慢的消除疑慮回歸正常。一切不取決于如何鎮壓如何向他們解釋,而取決于變革本身的執行。必須要嚴密的注意有那些漏洞,有哪些不合理之處,有哪些可以被人鑽空子禍害體制殃及百姓之處。這一切做好了,局勢便會慢慢的平息下來。
一直到新年之前,整個大周的人心和朝局都顯得不太安穩。各項新法在實行過程中也出現了不少問題。但這一切都被密切關注的林覺迅速解決。陳之亮等人也表現出少有的合作精神,或許他們知道林覺的決心,又或許他們已經完全認可了這場變革,又或許他們忌憚林覺手中掌握的兵馬的權力。又或者上上下下都意識到大周需要團結一緻,大周再經不起折騰的事實。總之,新架構行律法從一開始的運轉滞澀慢慢向好。變化是積極而明顯的。
建興二年的新年終于姗姗而來,過去的一年經曆的巨大劫難讓所有人都更加珍惜這安甯。浩劫之後的大周像一個傷痕累累的巨獸,正緩慢的恢複着元氣。雖然傷痕累累,血迹斑斑,但是卻已經開始止血,開始痊愈。
林覺要求建興二年的新年必須要完成兩個個目标。其一便是北方三路安置百姓的赈濟必須到位,爲了明年的重建打下基礎。林覺要求要做到‘路無餓殍凍斃之民。’。這個口号其實要求并不高,但是做起來卻很難。因爲北方三路已經在戰火中被毀,去年一年生産停滞,歸鄉百姓都成赤貧之民,完全靠赈濟爲生。朝廷必須赈濟他們,爲了明年他們能重建家園,重新耕種恢複家園,朝廷必須幫他們。回鄉百姓需要赈濟的近百萬之巨,這是個極爲沉重的包袱。但這個包袱必須背上。
原本可以用對口支援之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但這幾年朝廷已經将南方富庶之地搜刮的差不多了。南方州府自己維持都已經勉強,再要搜刮他們已經不可能了。沒有錢糧,如何赈濟?
第二個目标便是要求大周各地官府必須做好新年期間的安排,讓百姓們過個祥和安甯的新年。說白了,便是官府要開始舉辦各種廟會燈會,要慰問貧困百姓,要安置街頭流民。其實便是要通過這變革之後的第一個新年讓百姓們切實的感受到好處,感受到積極的變化,增強信心和凝聚力。這對整個大周上下民心的安穩都至關重要。
然而,無論是赈濟北方三路,還是各地要過祥和安甯的新年,都離不開一個字:錢。
朝廷的财政還是捉襟見肘,到處都需要花錢,各機構都在重新恢複和啓動,各項事務都要推動,朝廷國庫中的一千萬兩銀子很快便幹幹淨淨。發放下去的官貸一時也根本拿不回來,這種時候更是不能逼迫百姓還錢。然則錢從何來?
在這種情況下,新内閣上下和朝廷上下所有官員都将目光投向林覺,考驗内閣首席大臣治國能力的時候到了。講道理誰都會,關鍵時候靠嘴皮子是不成的。百姓們都稱林覺爲林聖人,這位林聖人這時候有什麽高招。看他能不能變出錢來。
林覺毫不慌張,他知道大周這麽多年的太平歲月和繁華盛世催生了不知多少豪富之家。天下不是沒有錢,而是那些錢都在豪富手中攥着。那些是民間的錢,不是朝廷的錢罷了。讓他們把錢心甘情願的拿出來,便可解燃眉之急。不久後,一個規模達五千萬兩銀子的五年期國債發行計劃出爐,這是朝廷發行的國債,以朝廷所有的礦山碼頭作爲抵押物,發行的五年期國債,不但收益一成,而且認購者将獲得官府表彰。甚至可以得到林首席的親自接見。
這個計劃一出爐頓時引來積極踴躍的響應。許多精明的富豪們紛紛認購國債。因爲在這種時候,穩定和不菲的朝廷國債比做生意還要合算。再說還能受到朝廷的表彰,跟林首席認識認識,何樂而不爲。而且實際上之前議政會中吸收商人加入,大周總律之中明文規定士農工商的地位一律平等這些舉措已經讓大周商賈們對林覺頗有好感。林覺出身商賈之家,無形中商賈們也都将他當作了自己人。這種微妙的感受也左右了他們的選擇,對于國債的認購,商賈們最爲積極。抛卻收益和其他因素,卻也有這樣的因素在其中。
也不用擔心朝廷會還不起銀子,還不起更好,能得到礦山碼頭等聚寶盆一般的抵押物,那可賺大了。當然了,這些事林覺自然是不會讓他發生的,礦山碼頭這些不過是讓認購之人放心的抵押物罷了。五千兩國債,每年利息五百萬而已,朝廷自然付得起。每年朝廷隻需結餘一千五百萬兩,五年後便可全部兌付。前兩年或許困難些,但林覺有信心在三年内讓财政收入恢複一億兩銀子的目标。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情形不盡如人意,那還是可以再發行國債,拿東牆補西牆的。當然這是不得已的辦法。
五千萬兩銀子的國債在半個月的時間裏邊全部被認購個精光,甚至發生了需要托關系才能買到國債的事情。因爲知道國債認購文書上有林首席親筆簽名,這讓許多人都趨之若鹜,想要得到林首席的墨寶。一百兩銀子一份的國債買一份得到一個林首席親筆簽名的文書,這本身怕是比一百兩銀子還要值錢。特别是在東南之地,林覺出身的兩浙路,本身林覺在那裏便名氣響亮,更是有着絕佳的群衆基礎。
總之,五千萬兩銀子的國債以令人咂舌的速度被認購一空,讓朝廷衆官員們驚愕不已。雖然之前很多人認爲這種辦法恐怕根本沒用,誰會肯拿錢買張空頭承諾,這簡直是癡心妄想。但事實證明他們錯了。他們低估了民心相好的預期,也低估了林首席的号召力。
這五千萬兩銀子到位,完全緩解了當前危機。采購的糧食物資一車車運往北方三路。邊鎮的兵士們也加了一次新年饷銀。地方上各州府劃撥了一千萬兩銀子,專門用來作爲新年的赈濟和歡慶資金。建興二年,這個原本寒冷而讓很多人覺得無法渡過的年關居然真的過得熱熱鬧鬧,祥和而美滿。對于傷痛而惶恐的民心,更是給予了極大的撫慰和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