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日複一日都是如此,百姓們逐漸變得習以爲常起來。東營之中發生的事情似乎沒有什麽進展,而那些官員天天從客棧到東營之中,長相身材官職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卻也沒什麽特别的。他們也不苟言笑,不透露任何的消息,這一切顯得枯燥而無趣。唯一變化的是,這些官員似乎一個個從衣衫整潔變得不修邊幅,變得蓬頭垢面,甚至有些神神叨叨起來。
比如他們在半路上相互之間會突然的探讨起一些事情來。馬車裏的探出亂蓬蓬的頭跟坐在馬上的說什麽‘那一條不成,絕對不成。那一條太嚴苛。’。馬上的那位也會毫不客氣的道‘怎麽不成?律法是對每個人的,林相說了,這一類情形從嚴從重,莫非你還想着鑽空子?’。凡此種種,不一而足。說話的人會很快意識到這是在大街上,會立刻結束争執。聽到的百姓們更是滿頭霧水,不知所雲,都納悶這幫子官員是不是魔怔了。
确實,對于兩千多名京城和地方的官員而言,他們确實陷入了一種不可名狀的着了魔的狀況之中。就連林覺都沒有預料到他們竟然會有如此大的激情,如此投入在這場大變革之中。林覺起初心裏還抱着一種戒備心理,他認爲這幫人應該是陽奉陰違,表面上服從,内心裏卻并不以爲然。他們會出工不出力。可是,僅僅數日之後,林覺便發現有些不對勁,這些官員們明顯比自己預想的要投入許多,确實有不少人一開始是冷漠的,但随着對各項架構的日複一日的大讨論的進行,他們也逐漸剝開了冷漠的外殼投入其中。甚至比一開始的那些官員更加的投入。
林覺細細的想了這件事,最後他認爲這是一種很正常的行爲,是一種自我的覺醒。畢竟誰從内心裏而言也不願當奴才,都希望自己能夠當主人。而之前,官員們的主子是皇上,他們不過是皇上的奴婢,替皇上治理國家罷了。現如今,他們忽然發現自己的參與居然可以左右大周的命運,這是在之前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壓在頭上的皇上忽然沒了,天大的舞台擺在他們面前,這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責任感,這種壓抑的自我的覺醒是讓人興奮而着迷的。一開始是出于矜持和懷疑而不能投入其中,但随着整體氛圍的熏陶以及内心之中的渴望加劇,再加上林覺自己不斷的每天的灌輸給衆人,要他們有一種主人翁的治國的态度,給他們戴上天下億萬百姓的命運掌握在他們手裏的使命感的高帽子之後,這一切便不可收拾了。
官員們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林覺所提出的基本架構的搭建草案在短短五六天時間裏邊基本上确立了下來。不僅如此,官員們一旦投入進來,爆發出的激情和智慧也超出預期,他們甚至在讨論之中完善了不少林覺的草案所沒有提及的部分。對于整體架構,衆人
也達成了一種更爲完善的方案。當然,總體而言,按照林覺提供的藍本,以内閣、議政會以及監察院三大機構,形成政務和監察兩大體系的總體架構沒有變化。隻完善了一些細節方面的東西。
基本架構便是,以内閣爲政務處置的中樞機構,轄下吏、刑、工、商、禮、财、兵、外務等八房。統管大周方方面面的基本事務。以議政會爲最高權力機構,統一制定發布大周法令制度以及内閣首席大臣和内閣輔臣監察院首臣和副手一級的任命人選。各房官長各地路府一級官員的任免由内閣提出人選,經由議政會批準任命。監察院獨立于内閣和議政會之外,對于大周上下所有官員具有監察甚至部分處置之權。但其依舊需要向議政會負責。議政會制定律法對監察院的行爲加以約束,保證監察院在律法規定範圍之内行使權力。
對于林覺而言,這個基本的架構已經足以達到自己的目的,雖然名義上議政會和内閣的所有重大政令和人事任免都要請皇上聖旨最終決定,但這已經是一種形式,一個過場。在接下來要制定的《大周總律》之中,林覺将會開宗明義的注明這一點。即皇帝将不再幹涉政務,以皇帝之名下達政令無需經過皇帝本人的同意,而是皇上身爲大周萬民之主應盡的義務。
架構初步設立之後,接下來才是最爲艱苦的過程,便是制定《大周總律》和在總律之下的各種實用律法。而在此之前,需要做的一件事是組建議政會以及内閣和所轄各房,建立起監察院的架構來。首要之務便是要确定議政會的組成人員。毫無疑問,來到京城的所有官員都自動成爲議政會的議政官,但議政會還需吸收方方面面之人加入,才能體現出林覺所言的代表大周各方利益的權力架構。這當然不能搞什麽民主選舉,搞什麽競選拉票。林覺給出的辦法是推薦制度。按照林覺和衆官商定的比例,拟增加士農工商之中除了士人之外的各二百人進入首屆議政會中參與議政。這二百人當然是他們中的翹楚方可。爲了不拖延太久,這些人選便在京畿以及周邊的路府進行推薦。這些地方的官員們很快便拟定了名單,無需太多的讨論,林覺當即派出禁軍去接人。兩天之内,六百名暈頭暈腦不知道發生何種情形的商賈作坊主以及地主被接來京城,被授予議政官的身份加入議政會。其實倒也不是非要他們加入不可,對林覺而言,這不過是一種形式。必須要形成這種認知上的改變。倘若此刻不這麽做,那麽今後便無先例,更是沒有可能了。當然,這些人的到來也不是毫無作用,起碼在制定具體的律法上是可以提供一些可供參考的專業意見的。
議政會人員搭建完畢之後,八月二十八,由林覺暫代議長之職舉行了第一次正式的議政大會。當日,自然是隆重無比。号炮一百五十六響,震動全城。一百五十六是大周立國的日子,而八月二十八這天也正是郭威建立大周定都汴梁登基的日子。林覺特意選定了這個日子,既是紀念和緻敬,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終結。
當日議政會的主要議題便是确定内閣首席大臣和幾名輔臣的人選,确定議政會正式議長和副議長,以及常務執行官的人選。确定監察院首席監察大臣的人選。會
議一開始,便出現了意外,内閣首席的人選幾乎沒有懸念,絕大部分官員一緻推選林覺擔任此職。因爲這個職務是實際上的大周政務掌權之人,是最爲重要的官職,掌管了大周幾乎全部政務。
然而,林覺卻當場宣布自己拒絕擔任此職,不僅如此,自己也不會在議政會和監察院擔任任何職務。林覺給出的理由很簡單,此次大變革是由他發起,很多人都說他要篡權奪位,獨霸朝綱,他便以實際行動證明他的清白。所以,内閣首席,議政會議長以及監察院首席大臣他都不會去做,他将不擔任任何官職,不摻和任何朝廷事務,功成身退。
林覺的這個決定讓所有人都驚愕不已,本來所有人都認爲林覺是内閣首席的不二人選,職務高顯。除了林覺誰也無法勝任此職。但林覺爲了表明清白居然要放棄任何職務,這讓衆人不知如何是好。他們遍搜腦海中的人選,忽然發現除了林覺沒有任何人能夠勝任此職,不管對林覺得看法如何,卻不得不承認,除了他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和能力擔任此職。
一開始,很多人還以爲是林覺的矯情,故意做出這樣的姿态來。但衆多人勸進之下,林覺态度堅決,執意不肯,衆人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于是衆官員紛紛求肯,痛陳厲害,希望林相收回成命。說什麽無人能夠服衆,無人可鎮住當前局面,林相這麽做會導緻朝政混亂雲雲。态度甚是激烈誠懇。
林覺可不是完全的矯情,雖然确實有一部分是惺惺作态,但他的内心裏是真的不想擔任這些官職,那實在太操心勞神了。林覺并不想将大好人生全部耗費在這些事方面,天下大定,萬民安定之後,他的理想隻是每天遊山玩水攜妻将雛過快活的日子。至于那些勞神煩心之事,讓别人去做便好。自己隻需在他們跑偏的時候出來糾正他們便可。
但是,在目前這種情形之下,林覺也知道确實很難有一個人能夠比得上自己,能夠穩定住局面和人心。證局大改之下,恐怕要經曆一段極爲混亂和适應的過程,這時候自己恐怕很難置身事外。楊秀的聲望還不夠,一些重臣還不足以讓林覺完全信任,他們也未必能堅定的支持新政,很多事交到他們手裏或許要出漏子。林覺知道自己責無旁貸。他這麽做其實也是讓這些人以後沒有嚼舌跟的理由,也是一種故作姿态的拿捏派頭。
數千人苦苦相勸,有的人甚至都要跪下磕頭,痛哭流涕了,最後還是楊秀出面說了一番話來,讓林覺無從反駁。
“朝政大改是林相設計的方案,林相目前還是議政會的一員,議政會的原則便是少數服從多數,這也是林相規定的以後大周政務的基本行事的标準。現如今林相自己卻不同意議政會的決定,這既不符合這一行事原則,也讓議政會的權威受到質疑。清者自清,林相爲國爲民之心天日可鑒,人所共知,卻也不必以這種方式來證明清白。當以天下萬民之所望,萬民之福祉爲念,不可推辭才是。”
這番話毫無.毛病,既是最好的相勸也是最好的台階,更是對議政會運作的最好的宣傳。林覺大笑點頭,終于同意擔任内閣首席大臣之職。衆官員這才長籲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