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之中所有人都呆呆的發愣,這個詞的字面意思便顯得大逆不道,但林覺說出口時,似乎是那麽的理所當然。或許是早有了心理準備,衆官員居然沒有感到特别的震驚。
“可否請林相詳細解釋何爲‘虛君共治’?”高義沉聲道。
林覺沉聲道:“虛者,其意有二。一者君者爲人主,當高拱于上,修德以垂範天下,爲天下臣民之榜樣。爲君者當爲天下修的是精神道德方面的典範,和做實事比較起來,此之爲‘虛’。第二層意思是,爲君者放權于賢臣治國,自己不參插意見,不插手政務,使臣子行事無掣肘。總而言之,虛君非廢君,修禮樂道德垂範天下,求賢臣以治天下是君者之責。地位超然,無爲而治,此乃虛君之意。”
會場中鴉雀無聲,林覺這套說辭其實說白了,便是奪君主治國之權之意。無爲而治說的好聽,其實便是要皇上當甩手掌櫃。不過皇上的地位未變,依舊是天下之主,這一點倒是讓很多人放下心來。那确實不是廢君,皇上依舊是皇上,隻是不管事的皇上罷了。
“然則何爲共治呢?治國之權交于誰手呢?下官鬥膽問一句,是否皇上不理政務之後,政務之權皆交于林相之手呢?然則所謂的共治便是皇上将治國之權交予林相之手,讓林相代皇上治國是麽?”高義冷笑說道。
高義這話說的直白的很,也陰損的很。誰都聽得出來,他的意思其實再明白不過,他是在諷刺林覺以虛君共治之名行獨霸朝綱之實。
“高義,你他娘的是故意鬧事是麽?林相尚未把話說完,你便妄自揣度,隐含攻讦之意,是何道理?你是故意找茬是麽?”馬斌再也忍耐不住,跳起來指着高義喝罵道。
高義叫道:“下官不懂何爲共治,問也不許問麽?”
楊秀也站起身來喝道:“高大人,你這是問麽?你這是故意攻讦。你當所有人都是聾子瞎子麽?高大人,今日是嚴肅的場合,這麽多人從大周各地來此,是要商議天大的事情,可不是你胡言亂語的地方。你心裏要有數,可别裝過頭了。你問則好好問,不許陰陽怪氣。”
高義臉色漲紅正要說話,便聽會場入口有人高聲叫道:“皇上駕到!”
群臣忙離座轉身,看向入口處,但見沈昙和十幾名殿前司親衛正簇擁着郭昆進了會場。郭昆臉色有些蒼白憔悴,但精神卻很好。
“臣等叩見皇上!”衆官員齊聲叩拜行禮。
郭昆走到台上,看着台下跪伏的群臣神色複雜,半晌啞着嗓子道:“衆愛卿免禮吧。”
衆人道謝紛紛起身,郭昆轉頭看着林覺道:“林愛卿,到底什麽事啊,做什麽要将朕叫來?朕身子不适,休息都不得安穩。”
林覺沉聲道:“非是臣不讓皇上安心歇息,是有人質疑臣矯诏傳旨,臣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不得不請皇上來跟諸位大人解釋。”
郭昆哦了一聲,轉頭看着台下群臣道:“你們不用懷疑,那聖旨是朕親拟的,林愛卿忠君愛國,怎會矯诏?你們怎敢如此質疑?莫非是瘋了不成。各位遠道而來,好好的商議國事。朕從今日起便不再去管朝政之事了。至于朝廷的事務如
何處置,一切都聽林愛卿的便是。他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他的話便是朕的話。都聽明白了麽?你們都不用多想,照做便是。朕身子不适,回去歇息去了。”
林覺在旁皺起了眉頭,郭昆這種吊兒郎當的态度甚是讓人不快,他雖然跟自己達成了協議,但心中依舊不甘。這種場合說這樣的話必會引起官員們的誤解。
果然,高義立刻高聲叫道:“皇上,皇上啊。您不要擔心,如果有人脅迫皇上做什麽事情,皇上大可明言。今日各地官員齊聚于此,這麽多臣子在此,皇上您怕什麽?有人想篡位謀逆,我等必不會答應。皇上,幹系大周國祚,不能任由奸人作惡,毀了大周江山社稷啊。”
高義這麽一叫,有上百名官員也膽子大了起來,跟着亂叫道:“對對對,皇上不要怕,有咱們給您撐腰,怕的什麽?絕不可讓奸人之計得逞。有人要篡奪江山社稷,我等必以死相拼,保護皇上。”
這些人這麽一叫,場面頓時混亂了起來。郭昆忙擺手道:“你們說的什麽話?沒人篡位,沒人謀逆。你們都是忠臣,是朕自己無能,不關任何人的事情。都莫要亂說話。你們忠君之心朕是明白的。但是……哎,哎!”
林覺臉色鐵青,他本來希望整件事能夠平平穩穩的進行,并不希望動用暴力手段來強行推進。所以他才對高義能夠容忍到現在。但現在,很顯然自己是想多了。這種變革大事,反對的聲音一定會有,但是林覺沒想到會場之中,當着自己的面便有這麽多人敢跳出來。顯然,今日之事似乎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否則以高義這樣的人,怎敢跳的這麽高。這些人故意等皇上到來之後便集體跳出來叫嚷,便是造成聲勢,造成其他官員思想上的混亂。座上官員其實有一半都是稀裏糊塗的對于林覺要做的事不甚了了的。若是都被他們帶着鬧騰起來,聲勢太大,事情便不好收拾了。
大變革伴随的便是強力手段的推進,想要平穩過渡,怕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己不希望流血,但恐怕也在所難免。林覺怎會容許他們如此叫嚣。給臉不要臉,那便不用給臉了。
“此處是議政大會,莊嚴之所,怎容爾等叫嚣。都給我安靜!”林覺走上前來高聲喝道。
叫嚣的百餘人都紛紛住口,卻站在那裏瞪着林覺,一副虎視眈眈的樣子。
“道理說了千百遍,你們偏不肯聽,那便不必和你們講道理了。”林覺沉聲道。
郭昆變色,叫道:“林覺,你想做什麽?”
林覺拱手道:“皇上,你可以回宮歇息了,身子要緊,龍體保重。”
郭昆擺手道:“不不不,朕不走,朕要留在這裏。林覺你不要爲難他們,他們不過是想岔了罷了。”
林覺道:“皇上想留下來也成,不過我怕皇上受到驚吓。來人,請皇上入座。”
親衛上前相請,郭昆白着臉坐在一張椅子上心中忐忑。這确實是他最後的掙紮,他雖沒有出面,但是有人會替他傳信串聯,上百名官員同意在議政大會上阻撓事情的進行,要把事情鬧大。不管成不成,都要造成聲勢,教所有人知道林覺逼迫自己的行徑,教天下人知道自己的處境是被迫的。郭昆認爲,林覺不敢對這些官員
怎麽樣,官員人數多,法不責衆,他想要籠絡人心,便不敢對這些官員下手。但是現在,郭昆心裏卻沒底了,因爲他從林覺的目光中看到了殺意。
台前,林覺冷目掃視會場,渾身上下殺氣騰騰。
“馬大人,名冊拿來。”林覺伸出手來。
馬斌大步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卷名冊遞上,林覺接在手中,快速翻到其中一頁,看了幾眼,嘴角露出了冷笑。
“高義!”林覺叫道。
“做什麽?下官隻是說出心中之言,難道有錯麽?你适才不是說準許我們暢意直言麽?莫非要食言?”高義大聲道。
林覺大笑道:“本相已經讓你說了你想說的話,該說的不該說的本相都允許你說了,本相可沒有食言。”
高義道:“那就好,下官還有很多話要說呢。話還沒說完。”
林覺厲聲喝道:“來人,拿下狗賊高義,扒了冠帶。”
幾名落雁軍親衛如狼似虎撲上前去,高義變色,大驚道:“幹什麽?當着皇上的面,林覺你想幹什麽?明明是你說可以暢意直言的,怎又打擊報複。”
林覺呵呵笑道:“拿你不是因爲你适才說的話,而是因爲你做過的事。高義,你适才口口聲聲說什麽仁義道德忠孝節義,你自己做了什麽你不知道麽?本相手裏有你的底子呢,你做過的事都記在這上面。高義,今年二月,你有沒有派人給呂中天送了一封信?那信的内容你還記得麽?”
高義聞言,渾身猶如電擊一般愣在當場。
“你不記得了?随信還送去黃金五百兩孝敬呂中天,你忘了?”林覺笑問道。
高義叫道:“你……哪有此事,血口噴人。”
林覺厲聲罵道:“狗東西,還抵賴,呂賊自焚之後,我們在他府中搜到了你的信。你信上極盡阿谀奉承之能事,說什麽你請高人算了一卦,說什麽得四句谶語‘天下将變,呂氏當立,歲在乙卯,國主中天。’你給解釋解釋這四句話什麽意思?”
高義漲紅着臉道:“沒有,沒有。”
林覺喝道:“你信上勸呂中天當斷則斷,殺郭旭自立,趁着亂局,改朝換代。獻上五百金作爲呂賊行事之資,還說自己積極籌措糧草物資,全力支持。你這狗賊,吃着大周的糧饷,端着大周的飯碗,滿口忠孝節義仁義道德,背地裏卻投靠竊國之賊,助纣爲虐。你想抵賴?信箋在此,還能誣賴了你不成?本相可以原諒你對本相的誣陷诋毀,但本相卻不能容你這吃裏扒外的狗賊。孫大勇,就地正法。”
孫大勇高聲應諾,大踏步上前便去。高義驚叫道:“饒命,饒命,皇上……饒命啊,他要殺臣。”
孫大勇踏步上前一腳将其踹倒在地,刀光一閃,血光迸濺,滿堂一片驚呼之聲。
林覺也有些愕然,自己是要孫大勇将這家夥拉出去正法,孫大勇當着衆人的面當場便砍殺了高義,這着實有些莽撞。不過事已至此,倒也罷了,也許這樣的效果更好。
滿堂驚呼聲尚未平息,林覺已經又喊出了一名官員的名字。
“丹陽縣令趙富春!”
一名中年官員滿臉煞白,屎尿失禁,汩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