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鬥開始到現在,這兩支總數爲三萬人的騎兵兵馬保存的最爲完整,騎兵們無論體力還是精神都在最佳狀态。更幸運的是,他們攻擊的西南側的内營的防守力量也是一樣的薄弱,因爲那本就是同一方向外營營牆守軍收縮防守之後的人手。
所以,當女真騎兵開始了一輪輪的猛攻内營的行動之後,這支近三萬的女真騎兵是最先打開缺口的。在第二輪沖鋒之後,便有近三千騎兵進入了落雁軍内營之中,并且集結在一起站穩了腳跟。第三波之後,又有四千騎兵突破内營防線,最終在靠近西南角的内營方向占據了一片方圓三百步的區域,成功的将西南側這片落雁軍的内營區域穩穩的抓在手裏。
而内營東側方向也在第三輪沖鋒之後取得了突破。不過和西南方的突破比較起來,這裏女真騎兵付出的代價要更大,突破的方式也更爲血腥和殘酷。這個方向飛躍進來的女真騎兵是一個也沒有活下來。但是東側工事依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長達兩丈。那是近七八輛大車堵塞的位置。而出現這個缺口的原因極爲慘烈,那完全是被撞到大車上的女真騎兵和從空中摔落下來砸到大車上的女真騎兵們硬生生撞出來和砸出來的。那些随軍運輸物資的大車雖然堅固,但他們再堅固也是木頭做的。滿載泥土的大車本來自身便承載着巨大的重量,車軸車輪等部件便已經承重巨大,在女真騎兵連人帶馬的猛烈撞擊,以及人馬的屍體砸到大車上的巨大沖擊力的作用下,終有大車承受不住。車軸斷裂,車輪斷裂,車廂擋闆破碎,這都會導緻整輛車垮塌下來。大車上裝載的都是散土,自然随着車輛的垮塌而全部坍塌下來。缺口便是如此形成的。
到目前這種狀況,内營被破其實已經是時間問題。雖然落雁軍反應迅速,馬青山派出一萬騎兵已經沖向西南方向迎擊女真騎兵,東側缺口湧進來的騎兵也被及時調集而來的大量弓箭手和手雷壓制。但是,顧此便要失彼,其他地方的防禦便會
因此被削弱,破内營也是遲早的事情。
指揮台上,林覺的臉色沉郁之極。他承認自己低估了完顔阿古大死戰的決心,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女真人的戰力低估了。在過去的幾次戰鬥力,落雁軍連克對手,不免對女真人有些輕視。軍中便流傳着一些諷刺女真人的話,說什麽‘女真不滿百,滿百莫能敵’這種話就是放屁,也不知是如何傳出來的。兵士們說這句話應該改爲‘女真不滿百,滿百莫能敵,遇到落雁軍,都是一盤菜。’。林覺聽到過這些話,但他隻是一笑置之,并沒有因此便覺察到對女真人的輕敵思想。現在想來,那其實也是自己有這種想法之故。雖然自己嘴巴上說不輕敵,但自己的行動上其實已經做出了輕敵之舉。
就拿此次進軍來說,其實準備的并不夠充分。一窩蜂火箭和甜瓜手雷的量其實并不足。更不要說王八盒子的霰彈的數量了。若非如此,也不用處處精打細算的節省,想盡辦法的将火器用在最需要的時候。準備的足夠的話,完全可以飽和式打擊,根本不用這麽扣扣索索。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對自己的戰法過于自信。自己以爲建造一座野外營地,利用地形便可固守,成爲第二個十裏長崗。但現實卻是,即便女真人沒有打造器械準備充分再進攻,營地依舊被破了。女真騎兵的沖擊力當真天下無敵。完顔阿古大确實有他争雄天下的本錢,他雖接連失利,但他的手下騎兵主力未失,精髓尚在,這些騎兵的悍勇令人咂舌。之前的戰鬥傷了他的皮肉,未能傷其筋骨,女真人的真正戰鬥力猶在。
自己本該更加的重視對手的,其實隻要認真的想一想,完顔阿古大能戰勝耶律宗元的數十萬大軍。又能長驅直入南下,一路殲滅大周東北數十萬兵馬。黃河渡口殲滅十五萬守軍,更在汴梁城外戰勝了強悍的西北軍。光是這些,便足以證明他們是一直足夠強悍的兵馬。而自己怎麽能對其生出輕視之心?火器雖利,但是戰鬥意志也是很重要的。
看着下方營地裏的情形,林覺知道内營全面告破已經不是懸念。雖然說這未必便意味着失敗,畢竟此刻雙方兵馬數量相當。對方損耗了太多的兵馬,己方殺了對方不計其數的兵馬,導緻現在其實内營中落雁軍的作戰人力不必對手少。但是和對方大混戰絕非林覺希望看到的結果。而且在内外營全面告破的情形下,落雁軍的士氣已然大挫,這一點明顯便能從戰鬥中看出來。落雁軍士兵們的臉上都帶着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恐懼的神情。那是因爲他們
今日被女真人這種不要命的作戰方式和手段給驚到了。哪一隻兵馬在傷亡超過一半的時候還能如此強悍?女真人便是那唯一的一支,這一點就算落雁軍将士們自問也做不到。
今日之局已經是難了之局,林覺自領軍出山以來還是第一次感到了重重的壓力。對完顔阿古大這個對手,之前的輕視之心已經一掃無餘。直到此刻,林覺都還沒有看到完顔阿古大出現在陣前,他的目光越過狼煙四起的戰場,看向遠處。在遠處外營營牆内側的一座高台上,那裏一杆大旗在夕陽下迎風招展,大旗之下站着數十條人影。那似乎便是完顔阿古大所在之處。
林覺舉起千裏鏡仔細觀瞧,他看到了拖着右臂挺胸站在大旗下的完顔阿古大的身影。他單手杵着他的長柄狼牙棒,正跟身邊女真人談笑風生。似乎他也知道,今日他已經勝券在握了。
林覺放下了千裏鏡,皺眉思索片刻,目光落在了指揮台下方十餘輛亂七八糟停放的大車上。猛然間林覺眉梢跳動,眼中露出閃亮的光芒來。他擡眼再看看遠處完顔阿古大站立的大旗所在的位置,默默的測算了距離,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來。
“來人!”林覺高聲喝道。
身旁衆親衛聞言忙拱手應諾。
林覺沉聲道:“讓梁七來見本帥。越快越好。”
親衛領命而去,林覺快步下了指揮高台來到地面上。伸手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起來。他很專注于此,似乎四周的戰鬥他都充耳不聞。身旁的親衛們都不知大帥這時候在做什麽?難道如此危急的時刻大帥還要寫一首詩詞不成?但那地上畫着的各種符号似乎并非是字迹,倒像是道士的鬼畫符。難不成大帥要動用鬼神之力,畫符咒請鬼神相助不成?這種念頭一閃而沒,這顯然是無稽之談。那麽唯一的解釋便是,大帥怕是急瘋了,不知自己在幹什麽了。再看看林大帥抓了一把泥土抛灑在空中,看着風将泥沙吹散,口中喃喃自語什麽‘風速’‘阻力’之類的言語時,更是确定了大帥怕是真的急瘋了。
但陪在林覺身邊的白冰卻眼露欣喜的光芒,她是見到過林覺的這些作爲的。夫君當然不是瘋了,他正在謀算一件事,這件事怕是要扭轉戰局。
“距離兩裏左近……算上風阻……角度當在五十三度左右……藥量需要三倍……否則難以抵達。藥量過大,雖然冒險,但是……值得一試!”林覺直起身來嘀嘀咕咕自言自語的時候,梁七正渾身浴血,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