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郎如唔,妾完顔明月向夫君問安。自昔年一别,匆匆已有兩載,妾無一日不思夫君,聽聞夫君率軍出山,縱橫捭阖,所向披靡。現如今已經收複汴梁,誅大周内亂之賊,平定天下,建立豐功偉績。妾聞聽這些情形,心中欣喜雀躍,激動不已。林郎乃世間英雄,自當有如此豐功偉績,妾早知林郎非常人,妾以夫君爲榮。”
林覺從字裏行間之中讀出了完顔明月真正雀躍高興的心情,腦海裏浮現出完顔明月如花一般顔容來。對于完顔明月,林覺心中始終懷有歉疚之感,雖然和此女相處時間不長,但完顔明月敢愛敢恨的性格讓自己刻骨銘心。當初若不是她的百般維護,爲了自己不惜和完顔阿古大反目,自己恐怕是無法從完顔阿古大手中逃脫的。而自己和她短短的一段相處,之後便是長久的分離。她爲自己生了兒子,自己連兒子的面都沒見到,獨自帶着孩兒在蠻荒部落之中過着艱苦的日子,這也是林覺感到對不住她的地方。
林覺籲了口氣,繼續讀信:“……然夫君今日率軍來攻我女真兵馬,卻叫明月心中難安。我哥哥雖然不聽勸阻發兵攻大周,曾經也與夫君爲敵過。但現在,他已經撤兵北退,不再進攻大周。既然如此,你當大人有大量,不再計較之前的恩怨才是,如此趕盡殺絕窮追不舍,實乃過分之舉。就算你不念我和他兄妹之情,也該替我想一想。我乃女真之人,你要攻女真之族,教我如何自處?你的兒子也是半個女真人,莫非你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麽?妾本是帶着念兒同你團聚的,但這麽一來,我不知該如何抉擇。一邊是我故族兄長,一邊是夫君之邦,我實不知該如何是好。望夫君有以教我。”
林覺越是讀下去,越是眉頭皺起。這信上的一番話讓林覺頗爲困惑。完顔明月當不是這等不通情理之人。維護故族自然是可以理解,但是很明顯現在問題的焦點不在于此。完顔阿古大率軍攻大周的罪行累累,這豈是他罷手便能洗脫的。再者說,他也并未罷手,現在還占據大周北地,難道完顔明月不明白這個道理麽?這番話中倒是完全在指責自己,這讓林覺心中甚疑。
“夫君,我和哥哥進行了一番長談,在我的勸說之下,哥哥願意就此罷兵,和大周和平共處,再不生禍端。之前的事情,他也願意向大周誠懇道歉。哥哥隻要求按照之前和大周的協議,将大周東北三路歸于我女真所轄。這協議是之前大周皇帝郭旭所同意的,這和夫君無關,也無人去怪罪夫君。夫君如今是大周舉足輕重之人,若能做主玉成此事,則雙方化幹戈爲玉帛,從此和平相處,于公乃天下之福,于私而言則你我夫妻和孩兒能歡聚,和我哥哥也冰釋前嫌,豈非是一段佳話麽?往夫君能聽我一言,慎重而思,早做定奪。一邊是妻離子散血
流成河,一邊是止息紛争,和平相處,一家團圓,夫君當會做出選擇。紙短情長,和夫君尚有千言萬語要傾訴,但也隻能留待他日團圓之時了。明月頓首,夫君保重!”
看完了一整封信,林覺的眉頭皺成了兩個大疙瘩。看到最後,他才明白了這封信的意圖,完顔明月竟然是想要勸說自己将河北東路河北西路和河東路這三路割讓給完顔阿古大,以換取完顔阿古大承諾的和平共處。還拿郭旭之前的承諾來告訴自己,說自己不用背負割讓三路地盤的責任。這在林覺看來簡直幼稚可笑之至。呂中天和郭旭當權之時的決定怎麽可能作爲依據,他們爲了苟安而簽訂的喪權辱國的協議,新朝根本不可能承認,不可能爲他們擦屁股。是完顔明月小看了自己的智商,還是她根本不了解自己。
林覺心中有些惱火,但他又告訴自己不要輕易的做出結論來。以自己對完顔明月的了解,她應該不是這麽愚昧糊塗之人。之前她都爲了自己能和完顔阿古大反目,她也明白其兄進攻大周乃不義之舉,是沒有好結果的。自己甚至明顯的告知過她,一旦完顔阿古大進攻大周,自己将被迫與之爲敵。完顔明月應該是清晰的了解自己的立場的。但從這封信中,絲毫看不出完顔明月有任何明理之處。反倒糊塗的要自己拿大周的土地跟女真人做交易,從而換取所謂的和平共處和妻兒團聚。這實在令人費解。林覺甚至有些懷疑這封信不是完顔明月所寫了。
然而,他的質疑很快便被打消了。因爲遼将秃瀚黑在林覺讀完信之後,從身上取出一隻小小的錦盒遞了過來。林覺皺眉接過,打開錦盒,頓時一愣。一枚殘破的玉佩躺在錦盒之中。
“林姑爺,我家金花公主說,這隻玉佩是你當年送給她之物,見到此物,便如見到她本人。她說,你可能會懷疑這封信不是她所寫,所以,爲了讓你打消疑慮,她讓我等将這隻玉佩帶來給姑爺瞧,她說林姑爺見到之後便不會懷疑了。”秃瀚黑笑着道。
林覺緩緩的拿起那枚玉佩,在燈下細細端詳。那是一隻雙魚白魚玉佩,現如今隻剩下了兩個半截的魚頭。玉佩光潔溫潤,在燈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芒,魚頭魚身上的破損之處清晰可見,正是當初自己送給完顔明月的那一隻。
當年在蛇島之上,自己和完顔明月摔落岩洞之中,生死相依的短短兩日,生出了些許情愫。孤男寡女,夜晚相擁之時,做出了些肌膚相親之事。得救之時,林覺送給了完顔明月這隻斷裂破損的玉佩作爲紀念。這隻玉佩正是當初自己送給她的哪一隻無疑。
不過,林覺心中疑惑的是,當初自己送這隻玉佩給完顔明月的時候曾經告訴過她,他日自己憑這隻玉佩可以答應完顔明月一件事。除了上天攬月摘星之外,他可以滿足她的任何需求。難道說完顔明月将這隻玉佩送來給自己,便是要自己答應她信中
提出的這種條件不成?那豈非是真的糊塗到讓自己成爲天下的罪人了。
“你家金花公主有沒有說什麽話?關于這玉佩……她說了什麽沒有?比如說要我爲她做一件事什麽的。”林覺試探性的問道。
“這個……倒是沒有,她隻說,這玉佩是林姑爺送給她的,拿來當個證明,以免林姑爺不信。她要我們還是要把玉佩拿回去的,她說林姑爺仔細瞧瞧這玉佩,确認無誤之後便歸還給她。您瞧,我家金花公主對林姑爺多好。金花公主可是我們女真人心中的明月,被你得到了,你可知道因此我們女真族勇士有多麽傷心麽?”阿刺哈讪笑着回答道。
林覺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聽了阿刺哈的話,林覺心中一動。覺得完顔明月的舉動頗爲奇怪。她既寫了這封信來,又拿玉佩來證明身份,顯得極爲看重。但卻又并不以玉佩作爲信物,要求自己答應她的條件,這着實有些奇怪。難道說其中别有隐情?
林覺翻來覆去的看着手中的玉佩,忽然間,他看到玉佩上方似乎有些異樣。這玉佩上方穿孔懸挂之處原本隻是紅絲線編織懸挂。但不知爲何,紅絲線上方多了個珍珠一般的白色的小圓球,看上去不像是什麽寶石琥珀之類的東西,挂在絲線上顯得有些多餘。林覺伸手捏了捏,居然極爲松軟,似乎一用力便能捏碎一般。林覺微微背轉身子,用力一捏,那珠子果然碎裂,那根本不是什麽珍珠,隻是一枚蠟丸而已。而裏邊一團緊緊團在一起的小紙團随之落入林覺手中。
“二位稍候,我去去就來。”林覺掩飾住激動的心情,沉聲說道,轉頭進了内帳。在内帳的燭火之下,林覺慢慢的展開了那團小小的紙團。那不過是寸許見方的一個小小的紙團,上面隻能寥寥寫下數行蠅頭小字而已。
“妾被迫寫信,哥哥設下埋伏,夫君萬勿前來,免遭伏擊。歸還此佩,請郎君履約。無論他人如何用陰謀詭計,夫君均不可爲其所脅迫。妾心如故,愛君如初。明月字。”
林覺看了這字條,心中大震。果然,這才是完顔明月要傳遞的真實信息,那封信雖是她所寫,但絕非她本意。林覺随即想道:她說被迫寫信,必是爲完顔阿古大所迫。身爲完顔阿古大的妹妹,完顔阿古大能脅迫她什麽?那後面的請求是何意?爲什麽叫自己不可受人脅迫?還鄭重到要以玉佩約定來要自己答應?自己能被誰脅迫?又能被什麽而脅迫?
這些疑問如電光石火般在腦子裏飛快閃過,一瞬間,林覺似乎明白了些什麽。臉上神情瞬間變得扭曲而陰沉。
“完顔阿古大啊,你若是做這樣卑鄙無恥之事,那你便叫我看輕你了。我本以爲你是英雄人物,但如果你敢這麽做的話,你便是卑鄙小人一個。你若以我妻兒來脅迫我,拿你親妹子來脅迫我,你豈非是禽獸不如之人。”林覺咬牙切齒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