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斌叫道:“還有什麽好說的啊?沒得老賊又胡言亂語一番,跟他恁多廢話作甚?”
林覺擺手道:“我不跟老賊說,我跟其他人說。就幾句而已。”
衆人無可奈何,隻得勒馬等待。林覺咳嗽一聲,朝着宮牆上高聲叫道:“陳玢,朱之榮,柳振邦,你們三個在麽?我有話跟你們說,你們聽好了。”
陳玢朱之榮柳振邦三人聞言一愣,不知該不該應答。呂中天皺着眉頭道:“不要搭理他,給朕放箭,射殺他們。”
陳玢有些猶豫,林覺等人距離城牆七八十步,确實是在弓箭的射擊範圍之内。不過此刻守軍沒有重型床弩,隻有一些連弩和弓箭。對方騎兵頂着盾牌戒備着,遭到襲擊立刻便可退出弓箭的射程,想要射殺他們的肯能行幾乎沒有。呂中天卻要自己下令放箭,那豈非是逼着對方立刻進攻。對方一進攻,宮門便破了,自己這萬餘人馬不夠對方塞牙縫的,自己也難逃一死。但陳玢并不想這麽快的死,他雖知道今日無幸,但卻也積極的想着對策,希望能有轉機。林覺點了自己的名字,說有話要說,幹什麽不聽聽他說些什麽。
“陳玢,朕要你放箭射殺他們,你沒聽到麽?”見陳玢神色猶豫,呂中天怒聲喝道。
“皇上,何妨聽林覺說些什麽。這個距離,對方戒備森嚴,怕是射殺不了他們。且聽聽那厮說些什麽不好麽?”陳玢拱手道。
呂中天氣的臉色發白,正是因爲他猜到了林覺要說什麽,他才想要以攻擊阻止林覺說出那些話來。沒想到陳玢居然要抗命。呂中天感到心中一陣寒意。
“皇上,聽聽林覺說些什麽也沒什麽。咱們就是不放箭,他們也要進攻的。咱們都是個死,倒也不用急着上路。”朱之榮在旁低聲附和道。
“你……你們……好,既然如此,便聽他們說些什麽吧。”呂中天打算大發雷霆,但卻又很快壓制住了情緒。
“皇上,臣不想聽那小賊林覺胡說八道,臣陪你下去吧。這裏風大,馬上又要打仗了,也很危險。臣陪你下去呆着吧。”柳振邦輕聲說道。
呂中天點頭苦笑道:“好,振邦,你很好。沒想到啊,最後還是你對朕最忠心。朕身邊總算有個忠心耿耿之人。好,你扶朕下去。對了,天賜呢?叫他也來,陪朕一起下去。這裏便交給他們好了。太陽要下山了,确實有些冷。”
呂天賜在一旁怯怯的走過來,胖碩的臉上一片驚恐。
“爹爹!”呂天賜哀哀的叫道。
“走吧,天賜,跟爹爹走吧。”呂中天摸了摸呂天賜胖乎乎的臉,歎息道。
三人相互攙扶,緩緩下了宮牆。但卻沒有停留,直接往崇政殿方向行去。夕陽将三人的身影在地面上拖得很長,很長。那身影踽踽而去
,消失在陰影之中。
城頭上,陳玢和朱之榮已經和林覺對上了話。
“林大人,但不知你要跟我們說些什麽話?”陳玢和朱之榮并肩站在城垛之後,陳玢大聲回話。
林覺遙遙拱手,笑道:“陳大人,朱大人,好久不見,别來無恙啊。”
陳玢拱手還禮道:“林大人有禮了。”
朱之榮拱手道:“林大人别來無恙,風采一如當年在開封府時。”
林覺哈哈笑道:“是啊,朱大人不提開封府,我都快忘了。當年我才開封府當提刑官,朱大人還是我的上司呢。呵呵呵,想想真如昨日一般。當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眨眼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四五年年光景了吧。”
朱之榮沉聲道:“整整五年。”
林覺道:“朱大人好記性。陳大人還認識我身邊這位兄弟麽?你們卻也是當年熟悉之人呢。”
林覺身旁策馬而立的馬斌發出響亮的笑聲,朝着城頭哈哈大笑道:“可不是麽?陳玢可是我馬斌的上司,當年還是皇城司兵馬指揮使,如今據說當了樞密使了,這官升的拍馬也趕不上啊。恭喜陳大人了。”
陳玢當然認出了馬斌,當年馬斌在皇城司也不是小角色,那可是副指揮使之一,雖然這家夥不讨自己喜歡,但是能力武功倒是不錯,自己也一直希望能拉攏他。隻可惜最終沒能如願,此人跟林覺混到一起去了。
“原來是馬大人,呵呵,這麽看來,大夥兒都是一家人呢。”陳玢打着哈哈道。
“誰和你是一家人?”林覺厲聲斥道。
陳玢和朱之榮都是一愣,皺眉心想,這厮翻臉比翻書還快。剛剛還在攀交情,轉眼便翻臉不認人了。
便聽林覺繼續說道:“你二人本是大周重臣,受先皇隆恩,不思報答,反而助纣爲虐,跟随呂賊竊國謀反。難道你們便沒有絲毫的羞愧之心麽?你二人是要跟着呂老賊遺臭萬年麽?據我說隻,陳玢你祖上忠良,大周開國大将陳令公便是你的先祖吧,攻南唐便是他領軍破城,是爲大周功勳之臣。你今日之所爲,豈非令你陳氏門庭蒙羞麽?陳令公泉下有知,怕是也不會認你這個不孝的子孫吧。還有你,朱大人。你也是家世顯赫,朱氏一族出了多少良将賢臣?遠的不說,就說錦繡朝朱培根朱培德兩兄弟,朱培根是肱骨之臣,曾任副相之職,朱培德是邊鎮大将,官拜樞密副使。這兩位都是你的祖父吧?到了你這一輩,你可丢盡他們的臉了。跟着呂中天這種狗賊混,還拜在他門下當門生,丢你先人的臉。才三代不到,便敗光了你朱氏一族的聲譽名望,你說你有什麽臉站在這裏?你們還跟我說是一家人?誰跟你們這兩個無能敗家的東西一家人?沒得辱沒了我們。我們都羞于曾經跟你們一衙爲官呢。”
林覺一頓毫不留情的奚落和諷刺,讓朱之榮和陳玢兩人面紅耳赤,惱怒不已。如果
林覺說的是假的倒也罷了,偏偏林覺說的都是真事。陳玢的祖上和朱之榮的祖上都是名噪一時的人物,隻是家道中落,到了他們這一輩其實已經式微了,所以才不得不鑽營投靠。他們有自己的苦衷,但被林覺這麽一說,好像是他們自輕自賤,自己要走邪路一般。事實上兩人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有時候被局勢推着走,最終無法回頭了。
“林覺!休得無禮。我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你莫以爲今日局面在你掌控之中,便可對我們指手畫腳,橫加指責。老子可不吃你那一套。你算什麽?便來對老子指指點點?”陳玢怒聲喝罵道。
林覺大笑道:“誰有空管你們?我不過是替你們感到惋惜罷了。好好的前程,好好的大周官員,偏偏淪爲老賊走狗。之前你們或許有苦衷,但老賊都登基當皇上了,你們還執迷不悟,那還不是作死麽?”
朱之榮叫道:“林覺,你别說風涼話,勝者王侯敗者賊,你不過是占了優勢罷了,便對我們指手畫腳。倘若局面逆轉,你又當如何?時運不濟罷了。”
林覺冷笑道:“時運不濟?是你們冒犯天道,天不幫你們罷了,還在執迷不悟。我本想給你們一次立功贖罪的機會的,讓你們戴罪立功的,沒想到你們兩個蠢貨還執迷不悟,看來無需給你們機會了。我早知跟你們說話也是廢話,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也不用跟你們多言了,一會兒用刀劍跟你們說話便是。掉了腦袋你們便不會再狡辯了吧。”
林覺說罷擺着手似乎要策馬轉頭離開,朱之榮和陳玢對視一眼,心意相通,幾乎同時出聲叫道:“林大人,請留步!”
林覺轉頭道:“怎麽?二位臨死前有何話說?”
陳玢咂嘴使着眼色,示意朱之榮說話。朱之榮心中暗罵一聲,開口叫道:“林大人适才說什麽?要給我二人什麽立功贖罪的機會?說的不清不楚的,能不能說清楚些?免得人誤會。”
林覺冷笑道:“卻是問這個?我本是打算給你們機會的,畢竟你們隻是老賊的幫兇,也許還是爲老賊所脅迫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說實話,你們二人雖然令人失望,但我卻還沒真正查到你們有太多的劣迹,所以才願意給你們機會。我大軍要攻皇宮,不免要動用火器,會對大内宮殿造成毀壞。你們若是反抗,不免也會造成大量死傷。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并不希望殺太多大周自己人,畢竟兵士們也沒有罪過。大内皇宮乃大周聖地,新皇要入駐于此的,我們也不想損壞。所以我本來想如果你們肯戴罪立功,陣前倒戈,拿了老賊主動投降我們,我們或可給你們一次機會,繞你們不死。但現在看來,你二人執迷不悟,看來是不需要了,說了也是白說,還是立刻進攻的好。死人也是免不了的,宮殿宮牆毀壞了再修便是。那也無可奈何。”
陳玢和朱之榮聞言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