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緩步登上其中一座大車,伸手在冰涼在炮管上輕輕摩挲,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的感覺。這十尊神武大炮耗盡了山中儲備的所有精鐵,恐怕也即将耗盡所有的火藥。但願它們不會讓自己失望,能夠在攻城之戰中表現出色。一旦神威将軍炮在攻城之中表現優異,則對于落雁軍而言,從此将成爲一支攻城野戰全能的兵馬,将是一支真正無敵的軍隊。
“大帥,這裏邊都是炮彈,請您查驗。”梁七指着炮座之側的一圈粗糙的原木打造的木箱道。
林覺親自動手撬開木箱上蓋,裏邊的亂草之中,一個個黑乎乎的碗口大小的大鐵球赫然在目。這些大鐵球都用草墊割開存放,其目的便是防止在運輸過程中相互碰撞而受損。影響炮彈的發射。
林覺伸手取出一顆來托在手上,鐵球沉甸甸的,約莫二三十斤的樣子。外表光滑之極,顯然都是經過細細的打磨過的。在短短數日之内,落雁軍兵工廠中的老師傅們和夥計們顯然付出了巨大的辛勞。無論是神威将軍炮還是這些實心的炮彈,在鑄造完成之後都需要細緻的打磨炮膛和炮彈的外表,以保證二者的光滑無礙,保證大炮的發射安全。
“一枚鐵彈二十八斤,每尊神威将軍炮配備四箱鐵彈,共計八十枚。另有兩百枚備用鐵彈。落雁谷所儲備的兩萬斤精鐵和一萬九千斤鐵錠全部都用完了。”梁七沉聲道。
林覺緩緩點頭,這确實是落雁谷中存有的最後的家當,全部就在眼前了。十尊神威大炮,一千枚實行鐵彈,能否攻破京城的城牆,便看它們了。前提是,神威大炮能正常發射,能夠按照自己設計的那般發揮威力。
“蓋上油布,圍上栅欄,孫大勇,你親自帶人看守。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神威大炮存放之處。違者,殺無赦!”林覺沉聲下令。
孫大勇躬身喝道:“遵大帥之命。”
林覺跳下大車來,快步走向大帳之中,頭也不會的吩咐道:“召集全軍将領前來大帳,商議攻城事宜。”
“遵命!”幾名親衛齊聲應諾,翻身上馬,疾馳往各軍營地而去。
……
汴梁城中,昨日的那場鬧劇之後,柳振邦在宰相府後宅跪了一個時辰,呂中天才召見了他。呂中天雖然很是惱怒,但他也明白此事必然是有人動了手腳。柳振邦終究是自己身邊的心腹之人,自己不能在此時因爲這種事兒責怪他。而且自己還需要柳振邦去爲自己安排登基事宜。
既然自己要登基爲帝的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麽其實也沒什麽好忌諱的。有人攪局,那說明對方是不願見到自己登基爲帝。對方越是這麽幹,自己便越要登基當皇帝。況且,現在呂中天心中的那團火已經被點燃,已經無法熄滅。所以,召見柳振邦之後,呂中天直言不諱的要求他即刻爲自己準備登基大典,自己要立
刻登基當皇帝。
柳振邦立刻照辦,在他的操辦之下,文武官員輪番勸進,上奏勸進表。百姓們一波波的聚集在各處長街廣場,熱熱鬧鬧的簽萬民勸進情願書,造成滿城都盼望呂相登基的聲勢。随後又發布了告示,宣稱相國寺神愉之事是有人動了手腳,現已經查明是寺中幾名僧衆裏通外敵所爲。呂相已經重新祈求神愉,神明明示了呂相乃真龍天子雲雲。
總之,柳振邦造了不小的聲勢,将那場鬧劇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壓制了下去。
同時,登基大典的事宜也緊鑼密鼓的進行了起來。崇政殿前廣場上搭建了祭拜天地的高台,皇宮大内開始張燈結彩,大街小巷也開始挂上喜慶的紅燈籠。各種禮儀儀仗也都開始準備起來。按照呂中天的指示,不必太奢華,簡樸而隆重便可。
到了二更時分,呂中天同意了次日上午巳時登基的安排。于是滿城開始敲鑼宣布此事。大半夜裏,百姓們都已經睡下了,卻被滿街的鑼聲驚醒。他們從被窩裏爬起來,從門縫裏窗棂旁側着耳朵聽到了明日呂中天要登基的消息。
“孩兒他娘,呂宰相終于還是要登基了。”
“管他的,登不登基跟我們有什麽幹系?孩兒他爹,睡吧。明日你還要被他們趕着去搬泥包,呂宰相登基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呢?咱們還不是得過苦日子。”
“是啊,跟咱們其實是一點關系沒有。他們這些人今天這個當皇帝,明天那個當皇帝,都跟咱們沒關系。咱們隻得三餐溫飽便是了。我隻擔心我們的孩兒,被他們拉到軍中去守城,萬一城外的落雁軍知道呂中天登基的消息,還不得惱怒攻城麽?我隻擔心孩兒的安危。他才十五歲啊,他能打什麽仗啊。”
“是啊,可是有什麽法子呢?你怎麽又提孩兒了?你這是教我這後半夜不能合眼了啊。”
“對不住孩兒她娘,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擔心了,又不是我一家這樣,城裏千萬家不都是這樣麽?有的人家孩兒比我家狗兒還小呢。哎!這幫人打來打去的,何時是個頭啊。活一天算一天吧。”
“……”
空落落的街道上鑼聲喧鬧不休,紅燈在風中搖晃着。在這樣的夜晚,京城無數個家庭之中的百姓們都并沒有因爲這樣的消息而欣喜,都緊皺着眉頭憂心忡忡,都徹夜難眠。
天終于亮了,今日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天空碧藍,萬裏無雲,仲春的京城滿城花團錦簇,空氣裏都帶着花樹的香味。今日注定是個好日子。
一大早,大内崇政殿前便聚集了許多人。大批的殿前司侍衛戒備森嚴的廣場之上,城中大小文武官員以及他們的家眷在天沒亮的時候便趕到這裏參與呂中天的登基大典。許多人平身第一次有機會進入大内之中,而且是參與如此重要的典禮,所以表現的極爲興奮和期盼。但大多數人表情呆滞,目光空洞,他們心裏空落落的,沉甸甸的。他們當然不是因爲郭氏江山爲呂中天在今日公然篡奪而擔心,他們擔心的是自己的命運。城外大軍虎視眈眈,自己這些人被迫跟呂中天綁在一起,現如今呂中天要登基了,矛
盾再也無法調和了。一旦呂中天敗了,自己這些人都活不成。汴梁城城池雖然堅固,城中這段時間兵馬迅速擴充到了近二十萬,似乎已經不用擔心了,然而知道内情的官員都明白,這些不過都是假象而已。擴充的兵馬都是強拉入伍的百姓,老幼參差,不過是充人數壯膽罷了。真正能戰的兵馬隻有不到五六萬人而已。唯一能夠倚仗的怕便是汴梁堅固高大到連女真人都無法攻破的城池防禦體系吧。近一段時間以來,更是每日都有數萬人在城牆上加固修築工事。那其實已經是最後能夠依靠的屏障了。
朝陽升起,照得皇宮大内紅牆碧瓦飛檐樓閣宛如在畫中一般的壯美。衆人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都已經腰背有些酸麻,腳掌都有些發痛了。終于,從大慶殿高大的殿宇遮蔽的另一側宮門方向,傳來了隆隆的馬蹄之聲。
然後,在大内禦道通向崇政殿的入口處侍立的殿前司禁軍侍衛們齊聲發出了呐喊。
“呂相駕到!”
所有人都立刻轉向入口方向,整衣正冠躬身相迎。但見那輛華貴的馬車在四匹神駿的高頭大馬的牽引之下,在數百名鮮衣怒馬的禁軍侍衛的簇擁之下飛馳而來,停在廣場中間。
柳振邦躬身飛奔而去,嶄新的官袍鼓着風,像是一隻張開翅膀奔跑的鴨子一般。
“臣柳振邦,恭請皇上移步大殿,行加冕登基之禮。”柳振邦在車旁跪下,聲音洪亮的叫道。
“臣等恭請皇上行加冕之禮。”所有人都紛紛跪地,齊聲高呼。
“咦嘻嘻,爹爹……哦不……父皇請下車吧。”下了馬站在車旁的呂天賜嬉皮笑臉的低聲說道。
兩名小内侍上前,一人打開車門,一人撩開車簾。呂中天的頭緩緩的露了出來,華貴的冕旒下墜着的七彩寶石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輝,美輪美奂。然後露出的一身暗紅色以金絲線繡着五爪金龍的龍袍。當他整個人站在地面上的時候,倒也是一個氣度非凡,不怒自威的真龍天子的樣子。人靠衣裳馬靠鞍,怕是任何一個人穿上這身龍袍冠冕,便也有了一絲帝王的氣度吧。
“臣等……恭請……皇上……移步……大殿……行登基……加冕……之禮!”柳振邦扯着嗓子大聲叫喊着,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因爲緊張,他的喊叫聲像是瀕死之人的呐喊一般,喘息的聲音像一隻打呼噜的貓。
呂中天臉上的皺紋都一根根的綻放成花,眼中光芒四射,喜悅無比。
“諸位起身吧,進殿去吧。”呂中天沉聲道,擡眼看了看高大的崇政殿的台階,舉步踏上紅毯,緩緩拾階而上。
柳振邦等官員紛紛起身來,魚貫跟在呂中天身後,踏上長長的階梯,一步步走向紅毯通向的敞開的崇政殿的殿門。兩側号角長鳴,絲竹之樂響起,氣氛驟然間變得熱烈而隆重起來。
“轟隆!”一聲不和諧的巨響從南城方向遠遠傳來,像是天邊的一道驚雷一般。即使相距遙遠,卻也照樣震得耳鼓嗡然。
呂中天詫異的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南城方向看去,皺眉道:“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