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門口,衆官員紛紛跪倒在地,朝着政事堂緊閉的朱漆大門齊聲高喊:“臣等率大周萬民恭請呂相即大周皇帝之位!”
政事堂的們緊閉着,半晌沒有動靜。衆官員叫的聲音更大了,門終于開了,出來一名政事堂小吏,站在台階上高聲說話。
“呂相有話告知諸位大人,呂相說,諸位大人這種行爲極爲不妥,他無意當大周皇帝。諸位大人這麽做便是将他放在火上烤,天下人會因此對他進行攻讦,他不想背負竊國之名。請諸位大人即刻離開。”
官員中有些人表情尴尬,忙活了半天卻換來呂相一頓訓斥,這算什麽?但對柳振邦陳玢朱之榮等人而言,卻都知道這是欲擒故縱的把戲罷了,這樣的話是當不得真的。
柳振邦跪在地上,拱手高聲道:“請轉告呂相,先皇早已效堯舜先賢之制下禅讓之诏,呂相本就是先皇指定繼位之人,此乃名正言順之舉。當下天下紛紛,女真人虎視眈眈,叛軍自立爲帝,大周社稷風雨飄搖,萬民受倒懸之苦。當此之時,呂相怎忍心棄萬民和社稷于不顧,任由叛賊和蠻夷荼毒我大好河山和大周百姓。呂相仁義忠信天下皆知,呂相即位乃萬民所望,天降大任。今日萬民聚集于此請願,正是天下人的心。或有宵小之輩造謠污蔑,但天下人皆知呂相對大周忠誠之心。請呂相以大周社稷江山爲重,以天下萬民爲重,以大局爲重,忍辱負重,即位登基。”
“請呂相以江山社稷爲重,以天下萬民爲重,忍辱負重,即位登基!”群臣齊聲叫道。
那小吏躬身道:“小人這便去禀報呂相,諸位大人稍候。”
小吏轉身進去,飛奔直入内堂公房。公房之中,呂中天正閉目端坐在案幾之後,呂天賜搓着手在旁邊快步走來走去。見到小吏回來,呂天賜忙上前問道:“他們怎麽說?不會都走了吧?”
那小吏忙将柳振邦的話複述了一遍,呂天賜聞言嘻嘻笑道:“咦嘻嘻嘻,這個老柳還真是上道啊。爹爹,這下您便不要推辭了,做戲也要有個度,莫要太過了。倘若他們真以爲爹爹不想當皇帝,都散了,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呂中天冷聲喝道:“閉嘴,你知道什麽?”
呂天賜嘀咕道:“我怎麽不知道?爹爹您不就是想擺譜麽?”
呂中天瞪眼要呵斥,呂天賜忙擺手道:“罷了罷了,兒子不說了便是。”
呂中天狠狠瞪了他一眼,轉向小吏道:“你去,告訴他們,老夫知道責任重大,但是暫不能答應他們。即位登基,成爲天下之主,那可絕非兒戲。皇帝乃天之子,需得有上天授命。授命于天,方可統率萬民。不光是百姓和文武官員期望老
夫即位便成的。明日上午,老夫将前往相國寺叩拜神明,問簽祈福,請神明之愉,再做定奪。讓他們莫要逼得老夫太緊,叫他們散了去吧。”
小吏答應一聲,忙轉身飛奔而去。呂天賜忍不住叫道:“爹爹,您這是幹什麽?演戲演的也太過了吧。您要真怕天下人诋毀之言,兒子可不怕。要不……兒子替您當皇帝?咦嘻嘻,兒子可還沒當過皇帝呢。”
呂中天雙目精光爆射,怒喝道:“天賜,你說什麽?你想找死麽?”
呂天賜吓了一大跳,他從爹爹的眼睛裏看到了淩厲的殺氣,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爹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如此的兇狠。呂天賜再傻,也知道觸到了爹爹的逆鱗了。
“兒子開個玩笑罷了,爹爹何必當真。爹爹說怎麽辦便怎麽辦吧。兒子還有點事,便不陪爹爹了,兒子告辭了。”呂天賜連忙道歉,轉身溜走。
呂中天籲了口氣,重新閉上眼睛,端坐不動。耳聽得外邊百姓的呼喊聲潮水般的傳來,呂中天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來。
呂中天的話經由小吏傳達出來,衆官員有些無可奈何。幾名武将低聲嘀咕道:“呂相這是做什麽?咱們這麽一哄擡,他老人家一點頭,穿上黃袍登上寶座這不就完了麽?幹什麽推三阻四?難道真不想當皇帝麽?”
柳振邦笑道:“諸位将軍,呂相已然松口了,不是說了明日請神佛之愉了麽?神佛若是同意了,便可登基了啊。”
“可是……神佛之愉……那誰知道?抽簽麽?萬一抽個下下簽那不是白瞎了?”有人叫道。
柳振邦笑道:“呂相既是天子之命,神佛自有神愉,不必擔心。便按照呂相所言的去做吧。分發了糧食,咱們明日再大相國寺見證便是。諸位大人,咱們各司其職,準備好呂相登基典禮便是。後天便是黃道吉日。後日登基便是。”
柳振邦跟那些大老粗的武将可不一樣,他對呂中天的行爲是很清楚的。那可不是呂相當真要過分矯情。當皇帝不但要萬民百官請命,而且要天授神權。虛的實的都要有才有。有的時候上天的安排比之百官推崇百姓請命還要重要。上天的安排最大,哪怕呂中天導演出來的禅讓大戲,乃至萬民請命這些,都不如神愉有用。
這年頭科學不發達,民智未開,總體處于一種崇拜自然崇拜上天的混沌狀态。所以野心家造反者便會利用這一點來蠱惑人心。讓天下人明白舊朝的氣數已盡,新聖人授天之命而誕生。比如說在什麽挖河道挖出一個獨眼石頭人,背上刻上‘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之類的話,作爲一種神秘的預言和征兆。比如說給要當皇帝的人安排一個出生時‘滿室紅光,金龍繞宅。’的異像等等。這些手段簡單而有效,呂中天想用的便是這一手。
……
鬧劇結束,滿城紛紛。絕大多數京城百姓今兒是高興的,畢竟喊了幾句口号領了糧食回家,一家
子可以吃頓飽飯了。至于說誰要當皇帝,小民不懂是非,卻也管不着。就算知道呂中天有乘機當皇帝的嫌疑,覺得有些不妥,但那也不是百姓們能管得着的事情。城外那位也未必便是好人,今兒柳大人不是指天發誓說了麽?那林覺都将城中百姓當成是從賊之人,要進城肅清了。那麽,兩邊都是一邊黑,倒也無所謂誰來當皇帝了。誰給飯吃,便聽誰的話便是。
衆百姓倒是對明日大相國寺是否有神愉很是好奇。倘若呂中天當真是真龍天子降臨,神愉确鑿,那也沒什麽好說的。郭氏江山變成呂氏江山,天下還是那個天下,不過是改朝換代罷了。沒有亘古不變的皇朝,也許是大周郭氏已經被上天所抛棄吧,那也無可奈何。
總而言之,今日之事讓本來一片死寂的京城變得一下活泛了起來。
城外落雁軍大營之中,城中的鬧劇也在天黑之前送達林覺和郭昆而耳中。城中有大量的玄衣衛探知消息,集會勸進的鬧劇之後,他們便從以各種手段将消息送了出來。
林覺正在同白冰和高慕青吃晚飯,聽到這個消息,一口飯差點噴了出來。很快,郭昆便風風火火的趕到了林覺的營帳裏。
“這老賊,這時候還在想着做皇帝夢,當真可惡之極。散布謠言說我們進城要清洗百姓。現在城中百姓似乎對我們有了些看法。老賊着實陰險狡詐,他看來是知道我們三天後不會答應他的請求了。妹夫,你說怎麽辦?”郭昆語無倫次的道。
林覺笑道:“什麽怎麽辦?一場鬧劇耳,讓他鬧去便是。”
郭昆道:“可是他要登基了,說明日去大相國寺請上天神愉,便要登基了。老賊這是要蠱惑人心呢。什麽請神愉?必是假的。必是要提前安排好的。不過是騙城裏那些傻子百姓罷了。”
林覺笑道:“皇上倒是明白的很,是啊,明日必然是安排好的結果。神明降下的神愉自然是要他呂中天登基爲帝,是真龍天子呢。京城百姓中一大部分怕是要認爲他真的是真龍天子,真的以爲他才是真正的皇帝了。哈哈哈,有趣,有趣!”
郭昆怒道:“你還說有趣?他是真龍天子,那朕是什麽?”
林覺微笑道:“皇上,呂中天不過是最後的瘋狂罷了,他知道他自己已經窮途末路了,這是最後關頭要當一把皇帝瘾,騙騙老百姓替他賣命罷了。那又有什麽用?曆史大勢滾滾向前,他注定是浪濤中的一朵小水花罷了。再掙紮也是徒勞的。皇上放寬心,三天後準備迎接京城百姓的歡呼吧。”
郭昆道:“你這麽說我便放心了,但你要怎麽攻城呢?這都屯兵好多天了,你也不下令攻城。問你攻城的辦法,你也不說。什麽都不肯跟朕明言,朕能不擔心麽?”
林覺輕聲道:“皇上,你若真的放心我,便不會說這種話。你若不放心我,又何必倚重于我?”
郭昆一愣,半晌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