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甚至改變的局部的氣候,原本豔陽高照的春日,天空碧藍如洗。但此刻卻陰沉黯淡,被濃煙和飛灰所遮蔽,看着宛如末日來臨一般,讓人膽寒心悸。
西邊數裏之外,雅魯不花尚且沒能因爲官道的打通而欣喜,便得到了前方烈火封路噩耗。當他趕到前方,登上山丘之頂時,看到了兩座山峰如兩座火焰山一般熊熊燃燒的場景。看到天空中黑灰飛散,煙雲籠罩的恐怖情景,不禁目瞪口呆,臉色灰白。
不久後,阿裏白垂頭喪氣的率領圍剿的兵馬趕了回來,雅魯不花連忙下山迎接,詢問阿裏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裏白心情沮喪,歎息着将經過叙述了一遍,雅魯不花聽了之後怔怔良久,喃喃道:“這麽說……這麽說我們走不了麽?我們被困在這裏了麽?這可如何是好?”
阿裏白咂嘴輕聲道:“大将軍,情形真的不妙了,他們花這麽大的氣力将我們困在這裏,我敢斷定他們必有援軍前來,想将我們殲滅于此。這已經不是猜測,已經是闆上釘釘之事了。我們得快些做出應對才是。”
雅魯不花何嘗不知道大火封鎖官道意味着什麽,他心亂如麻,攤手問道:“可是……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大火封路,我們走不了啊。阿裏白兄弟,你可有什麽辦法?”
阿裏白想了想道:“回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目前看來,咱們隻有三條路可走。我說出來,咱們共同斟酌。”
雅魯不花連聲道:“說,快說,哪三條路?”
阿裏白沉吟道:“第一條路便是我們在此按兵不動等待大火熄滅。這大火總有熄滅的時候,大火熄滅,官道自然通暢,我們便可以離開了。但是……這樣的大火,怕是起碼要燒個兩天。等地面冷卻我們才可以通行,我估計三天以後便可通行。問題是,我們要在這裏白白困住三天,這對我們很是危險。對方的援軍或許已經在趕來的路上,若火熄了,他們的援軍到了,那也是枉然。我們将要面臨對方的圍攻,那恐怕不是大将軍所希望的,而是對方所希望的結果。”
雅魯不花擺手道:“說的對,不能耽擱三日,當大火熄滅了,敵人援軍到了,我們便完了。這條路行不通,絕對行不通。”
阿裏白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然則第二條路便是,既然已經走不脫了,我們索性回過頭去
攻擊隘口,置之死地而後生。隻要殲滅了守隘口的落雁軍兵馬,就算對方援軍趕到,我們也有了立足之地。我們甚至可以鸠占鵲巢,攻入伏牛山中,反客爲主。”
雅魯不花怔怔的看着阿裏白發愣,半晌咂嘴道:“阿裏白兄弟,你莫非是說笑麽?你莫非真的以爲我們能攻下山隘麽?那前兩日我們又怎會那麽狼狽?倘若能攻下隘口,我們又何必撤兵?”
阿裏白苦笑點頭,歎息道:“我不知道,但這确實是我們的一種選擇。與其被困死在這裏,不如拼死一搏。當然,大将軍說的話我也明白,我現在不敢預測結果。或許此刻攻隘口便是自尋死路,根本就不是一個合适的計劃也未可知。”
雅魯不花點頭道:“那麽第三條路呢?”
阿裏白道:“第三條路……唔……前方官道雖然被大火阻斷,人馬無法通行。但是,除了走官道之外,我們還有另外的出山的途徑。這周圍雖然山丘起伏衆多,但是都是些不算險峻的山峰,是可以攀爬的。我們可以舍棄官道繞道而行。往東北二三十裏便出了這片山地,那便算是跳出對方的包圍圈了。我估摸着,我們一天時間便可翻越這些山丘抵達外邊。這可以讓我們早日離開此地。”
雅魯不花驚訝道:“你的意思是翻山越嶺出去?這……這……我們的戰馬可爬不了這樣的山啊。除非是舍棄座騎而行。可是那樣的話……馬匹便全要丢棄了。我們騎兵便成了步兵了。這……妥當麽?”
阿裏白咂嘴道:“是啊,我也覺得不妥當,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目前我能想到的便是這三條路。雅魯不花大将軍,你可有什麽辦法麽?不妨也說出來我來參詳斟酌一番。”
雅魯不花靜下心來仔細的盤算一番,他終于承認,除了這三條路似乎并沒有另外的選擇。第一個辦法顯然是不成的,等候三天的時間,那太危險了。三天時間,足以讓百裏之外的兵馬趕到此處,那等于是坐以待斃。反攻隘口,聽起來似乎是個辦法,抛開勝負不論,這個辦法除非是在沒有任何選擇的情形下才會孤注一擲。但現在似乎沒有到這種時候。因爲,第三個選擇雖然很令人心中不甘,舍棄馬匹确實讓人難以接受,但是卻不失爲一條逃生之路。隻需一天時間,便可翻越山巒抵達山外。再行不到三十裏便抵達葉縣,那便徹底安全了。
雅魯不花細細的考量了一番,終于做出了決定。沒有什麽比能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了。戰馬沒了可以再征收訓練,但這五萬多女真士兵沒了,那便什麽都沒了。人比戰馬要重要的多。當此情形之下,需要果斷決策,不能再猶豫不決了。
“阿裏白兄弟,我決定了。
咱們立刻舍棄戰馬辎重,輕裝翻山而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倘若全部深陷在這裏被敵人圍剿了,那才是最大的損失。保全這五萬多兄弟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你覺得呢?”雅魯不花沉聲道。
阿裏白輕聲道:“其實……我是傾向于咱們掉頭反攻隘口的。那雖然風險很大,但帶來的收益卻是最大的。”
雅魯不花皺眉道:“說撤兵的是你,說回頭攻隘口的也是你,阿裏白兄弟,你到底怎麽想的?一會說打不過,一會又說可以打。你這叫我怎麽抉擇?”
阿裏白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不是沒路可走麽?所以回頭反攻不失爲一個辦法。”
雅魯不花不滿的道:“明明可以出山,怎麽叫做無路可走?阿裏白兄弟,你在說些什麽?咱們立刻出山不好麽?舍棄馬匹辎重又算什麽?你我活着回去,兄弟們活着回去難道不是最好的事情麽?”
阿裏白張了張口,無法反駁。主意是自己提出來的,自己也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但其實阿裏白心裏很是不安,這第三條路看似可行,但付出的代價巨大。失去了座騎的騎兵那還叫騎兵麽?
“既然如此,便遵從大将軍的命令吧。可是馬匹和辎重如何處置?總不能留在此處便宜了敵人吧。”阿裏白沉聲道。
雅魯不花咬牙沉聲道:“馬匹全部殺了,辎重全部燒了。每人攜帶部分口糧清水,其餘的全部丢棄。”
命令下達之後,整個女真大軍炸開了鍋。辎重等物倒也算了,戰馬可是他們的夥伴。大多數戰馬都是士兵們自己親手調教,從小馬駒成爲如今的座騎,所以再能在戰鬥中互通心意配合密切。現在大将軍要下令殺了自己的馬匹,這着實讓他們難以接受。
可是雅魯不花下了死命令,駁回了士兵們請求将馬匹趕如山野之中任其自生自滅的請求。爲了讓兵士們明白此令不可謂,雅魯不花當着所有士兵的面,将自己那匹名叫草上飛的長白山良種名貴的戰馬牽到了山坡上。輕撫戰馬頭頂數下後,雅魯不花咬緊牙關舉起狼牙棒一棒子将戰馬的頭顱打的粉碎,親手宰殺了跟随自己十年的這匹戰馬。
士兵們無可奈何,他們心裏也明白,這也是無奈之舉。衆人嚎啕一片,如喪考妣,但最終不得不在嚴令催促之下,将自己的馬匹牽到山坡溝壑旁宰殺之後推入山谷。一時間整條官道上戰馬的悲鳴聲響徹天地,山溝山谷之中到處是戰馬的屍首,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這之後女真人又将所有的辎重帳篷大車糧食等物資堆在一起點火燃燒。午後時分,所有兵士隻攜帶一袋口糧和一囊清水,便開始了翻山越嶺的突圍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