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清水河之戰,落雁軍大敗女真大軍的消息便爲城中很多人所知,甚至連朝中很多官員都知道這件事。最大規模的引起大範圍百姓傳播的消息便是郭昆在十裏長崗登基爲帝的消息了。那天晚上,有人謄錄了成千上萬份的登基诏書和讨伐國賊呂中天的聖旨,乘着夜黑風高之時滿城散布。天明時分,很多百姓在自家的門前屋後院子裏發現了這些灑落下來寫着的诏書和聖旨的傳單。大半個京城百姓都得知了新皇登基的消息。更從那些傳單上知道了呂中天勾結女真人意圖出賣大周當女真人的兒皇帝的險惡用心。
雖然呂中天很快便嚴令收繳了這些诏書和傳單,并因此進行了一番搜捕,殺了不少據說是散布這些東西的人。并且貼出告示說這是落雁匪軍蠱惑人心的計謀,那些消息全部是捏造的謊言和謠言。但是,京城百姓們其實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他們很多人得知林覺擁戴郭昆登基的消息之後,心中頓時燃起了希望。無論郭旭是不是郭昆所殺,那也是他們郭氏内部的事情。郭昆是有資格登基爲帝的。新皇登基之後,應該會團結大周所有人的力量,大周或許能迎來新的生機。對個人而言,那也是生活的轉機。所以很多人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都暗自興奮高興,他們希望郭昆和林覺早一日回到汴梁來,然則他們的苦日子便得以現出生機了。
城中的一些事情,當然是馬斌所爲。馬斌早在女真大軍南侵之初便親自潛入了京城。起初馬斌的目的是帶着手下的玄衣門的人手打探汴梁朝廷上下的消息,利用汴梁城上下官員人心浮動之際拉攏一些官員和将領,既爲落雁谷提供有用的軍事政治情報,也積聚一些可以用得上的力量。
馬斌确實取得了不少進展,朝廷上下的舉動和事态的發展馬斌基本上掌握在手。并且馬斌也策反了十餘名官員和将領,組織起了不小的一支力量。呂中天在城中的封鎖雖然嚴密,但馬斌還是将城外的消息以各種方式偷偷散布出去。郭昆登基诏書便是馬斌在得到消息之後召集人手謄錄了上萬份,然後乘着黑夜的掩護,親自率領玄衣衛中的武技高手在内外城大街小巷的屋頂上竄行,撒下了這些傳單的。
數日前,城中風聲忽然變得極爲緊張起來。呂中天帶兵回城之後第一時間
便對汴梁城進行了一場大搜捕。這一次搜捕不同之前的戒嚴,數萬禁軍挨家挨戶的進行搜查,對所有人進行身份盤查和訊問,但發現有行迹可疑或者身份可疑之人便全部抓起來。而且手段極爲淩厲,被抓起來的人幾乎不經過任何的審訊和查實便直接集中殺死。幾天時間裏,上千人死于非命,其中絕大部分其實都是普通百姓。
馬斌本來有正常的隐藏身份,玄衣衛在京城的人手都有正常的身份掩護,他們有的開茶館有的開鋪子有的是普通的市民身份,都是不虞查證的。但是在這種高壓之下,馬斌之前拉攏的一名朝廷官員因爲膽怯而露了破綻,被抓捕之後立刻告密。幸虧消息來得快,馬斌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從内城轉移到外城偏僻之處藏匿,才沒有被呂中天的人抓捕。但這麽一來,馬斌基本上在城中便沒有了活動的空間。呂中天知道馬斌在城中活動,全城畫像張貼捉拿,這大大限制了馬斌的行動。呂中天放了話,隻要被揭發和馬斌有任何的接觸,便不管任何理由滿門抄殺。這種情形下,馬斌再想策反朝中的官員,跟他們接觸,也基本上不可能了。馬斌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必要再留在汴梁了,外邊戰事如火如荼,自己悶在城中無所作爲,實在是讓人郁悶的很。
就在此時,白冰攜帶林覺的信進了汴梁,按照秘密的約定暗号,白冰一路找到了位于外城西南角的野湖之側的玄衣衛秘密居處,找到了正蒙着被子睡大覺的馬斌。
當天後半夜,兩條人影從西南角城牆上攀援而出,臨出城之際還順手殺了八名西南角敵樓中值夜的兵士。馬斌還用衣物蘸了血在牆上寫了‘你馬斌爺爺去也’這幾個大字洩憤。當然這麽做是爲了讓呂中天知道他馬斌已經離去,不用在對城中進行胡亂搜捕殺人,也算是保全自己城中玄衣衛兄弟和被策反的一些官員将領們的一種舉動。
天明時分,兩人在汴梁城西五十裏處分道揚镳。白冰往西南回伏牛山落雁谷送信,而馬斌則要去執行一項重要的使命。他要往西北前往太原府,他要去見西北軍殘部的領軍将領孫萬春。林覺的誘敵攻山截擊計劃能否成功的關鍵,便在于自己能否說服這個孫萬春歸順新皇了。
兩天後,精疲力竭風程仆仆的馬斌抵達了太原府境内,很快,他的行蹤便被西北軍士兵發現,一小隊騎兵在太原府外巡邏遊弋時包圍了馬斌。馬斌亮明了身份,衆兵士不敢造次,于是繳了馬斌的兵刃押他進城,并迅速的禀報了上去。
半個時辰後,馬斌見到了西北軍指揮使副使孫萬春。當然不止他一人,當孫萬春得知馬斌是落雁軍副帥的身份,是奉林覺
之命前來見自己的時候,他知道馬斌此行必不簡單,因爲他早已接到過林覺之前命人送來接洽的信件,他也隐隐的知道了馬斌此行的目的。于是他讓軍中十幾名高級将領統統前來作爲見證,也征詢他們的意見。
馬斌歇息了半個時辰,喝了些水之後精神好了許多。進入知府衙門大堂之後,他看到了站在堂上等候他到來的西北軍衆将。馬斌準确的找到了站在人群之中貌不驚人身材矮小的孫萬春,緊走幾步上前行禮。
“孫将軍,本人馬斌,有禮了。”
孫萬春有些意外,拱手還禮道:“馬将軍有禮,你是怎麽認得我的?我和你見過面麽?”
馬斌笑道:“孫将軍或許沒見過我,但馬斌可是見過你的。當初本人在皇城司任職,有一次西北軍指揮使袁振乾大人回京,便是我帶着人手在外圍警戒的。我對袁振乾大人身邊的人自然是做了了解。當時孫将軍騎着一匹黃骠馬行在袁振乾大人左首後側,穿着一件黑色的鎖子甲,披着藍色的披風,是也不是?”
孫萬春驚愕片刻,哈哈笑道:“當真不錯,果然有心。你說的一點也沒錯,當時我正是那副裝扮,那是我第一次随袁大人回京。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沒想到你記得這麽清楚。”
“那還不是孫将軍給我的印象深刻麽?孫将軍精神奕奕,頗有威武之姿,那一身精氣神當時便令我過目難忘。所以我便記得清清楚楚了。”
馬斌哈哈笑說說道。馬斌确實見過孫萬春,但眼下這番話卻有些誇張奉承。他記住孫萬春并非是因爲對孫萬春有特殊的印象,而隻是他當時身爲皇城司副使的職務的敏感而已。皇城司的人都是一條條警犬,職業的本能要求他們必須做到對很多人過目不忘。西北軍中的重要人物自然非比尋常,記住孫萬春的身份和相貌也是職業的要求罷了。
孫萬春沒想到馬斌這麽會說話,聽着心中頗爲受用。頓時哈哈笑道:“哪裏哪裏,馬将軍過譽了,不敢當,不敢當。若說精神完足,我西北軍上下皆是如此。那是老大人楊樞密留下遺風,袁指揮使也常年教導我們上下将士當有西北軍的精神風貌。倒也不是我孫萬春一人所獨有。”
馬斌點頭道:“确實如此,哎,可惜啊,沒想到時局變化如此之快,轉眼間便到了這種地步。而西北軍指揮使袁大人居然不久前戰死在戰場上了。這委實讓人難以接受,讓人難過之極。”
孫萬春神色一黯,面露痛苦之色。袁振乾的死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但這依舊是西北軍上下的心中之痛。馬斌之言勾起了這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