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和林郎都是我的親人,我隻是不希望你們将來兵戎相見。哥哥,你若攻大周,你們必要是要戰場上交戰的。林郎當初便跟我說過,他說你一旦得勢,便會對大周動手,說你野心甚大,貪心不足。當初我并不以爲然,然而現在,我卻是明白了,夫君說的一點都沒錯。哥哥,你收手吧,你……你不是林郎的對手的,我不希望你們之間打的你死我活……”
完顔明月那晚說的話猶在耳邊,當時完顔阿古大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隻是感覺到憤怒和痛心。自己的妹妹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對自己的一種羞辱,所以當時大怒不已,沒有仔細的咂摸。現在品味這句話,則其中起碼包涵兩層意思。一則是林覺早已跟妹妹談論過自己,他看穿了自己的野心,所以想通過明月之口來勸告自己。二則便是,林覺已經做好的和自己爲敵的準備,并且很有自信戰勝自己。妹子甚至也是知道林覺手裏有火器這種東西的,所以她才說自己不是林覺的對手。
“可惡啊,明月啊明月,你既知道林覺那麽多的秘密,居然不跟我明說。哥哥在你心目中便不如一個外人了麽?還有林覺,你便當真以爲手裏有火器便可無視一切了麽?這一次,如你識相跟我合作倒也罷了。如你不識相,當真繼續和我作對的話,便休怪我無情了。妹子,你也不要怪我,誰都别想成爲阻擋我成就大業的障礙,包括你和你的夫君。”完顔阿古大憤怒的這麽想着。
但即便決心未改,現實的麻煩就在眼前。如林覺不願和自己合作,那麽始終要面對的還是如何應付落雁軍這強力火器的問題。倘若找不到克制之法,說再多的狠話也是無用。
當晚,完顔阿古大召集衆人商議對策,并告知他們這隻兵馬便是林覺的落雁軍的事實。衆女真将領雖然義憤填膺,但除了大罵林覺忘恩負義,和金花公主成親卻又抛棄公主,反而跟大首領反目之外,卻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特别提及今日對方火器之兇猛的事情,問及對策之時,衆将都默然以對,心有餘悸。顯然衆将領也是對今日這火器的強悍的殺傷力甚是惶恐,心生恐懼的。
完顔阿古大心煩意亂的結束了會議,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在關鍵時候替自己拿個主意的。一切看來還要自己去想對策。衆人紛紛離去之後,有一個人卻悄悄的留了下來,那便是軍師李國仇。
完顔阿古大見李國仇沒有走,便問道:“軍師有事麽?”
李國仇道:“在下有話要跟大首領說,便是對付那火器之事。”
完顔阿古大忙道:“哦?你有何高見?”
李國仇緩緩說道:“不瞞大首領說,這火器……本來也是在下一直想要鑽研出來的。說白了,我随家族這十年來隐居山野,鑽研了許多兵器盔甲戰陣戰法,其中便包括制作火器。大首領可知道,将來火器必是戰場之上的主角,将來兩軍打仗靠的便是誰的火器更兇猛。刀劍長槍這些兵刃最後都無用……”
完顔阿古大皺眉道:“你怎知道?你又知道将來的事情了?是不是因爲今日見了對方火器兇猛,你便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國仇搖頭道:“那可不是。在下……在下也不是能預知未來,而隻是……預測趨勢罷了。在下也絕非胡言亂語,在下其實也制作了火器呢。”
完顔阿古大驚愕道:“什麽?你也會制作火器?在何處?我來瞧瞧。”
李國仇沉聲道:“我說了,我這幾年一直在鑽研此物,隻是……進展頗微,制作的火器威力不強,實在是……不能用于實戰。火器便在我帳中,我無取來給大首領瞧瞧。”
完顔阿古大興奮擺手道:“不用取來,我同你一起去便是。”
李國仇點頭道:“那便有勞大首領移步了。”
兩人很快到了李國仇的帳幕裏,李國仇從内帳之中取出一個帶着細細長長的鐵管的粗糙簡陋之物,黑魆魆的像是一根老頭的拐杖一般,足有四尺多長的東西,異常沉重。
“這便是你制作的火器?”完顔阿古大皺眉問道。
李國仇歎道:“此物制作起來着實困難,想要火器威力強大,必須有冶煉之術,制作強度足夠的精鐵方可。另外,更需要精純的火藥,方可增強威力。在下鑽研了數年,實在是難度頗大。便是這一支火器,還是投奔大首領之後用精煉精鐵鍛鑄而成。因爲威力實在不夠強,所以便沒有告知大首領,免得被認爲是兒戲。但今日,得知有人已經能成批量制作火器,我覺得我已經落于人後,倒也沒有鑽研的必要了。”
完顔阿古大點點頭,接過那火器來,上下打量一番,沉聲道:“此物如何發射?”
李國仇道:“很簡單,以火藥混雜鐵彈子灌入槍口,一木塞夯實之後點火發射便可。”
完顔阿古大道:“可否一試?”
李國
仇咂嘴道:“最好是别試,危險太大。鑄鍛精鐵強度不高,我擔心會炸裂。另外火藥也不夠精純,力道不夠,威力不強。在下試過,是能及三十步之遠,三十步之外,勢不能穿魯缟也。”
完顔阿古大頗爲失望,射程若隻有三十步,那也太短了些。三十步之外威力全無,三十步之内威力也大不了多少。這東西豈非是廢物一根麽?不過他還是想親眼見識見識,畢竟火器之威令他印象深刻,他現在滿心裏都是想要擁有這種強大的殺器。
李國仇拗不過完顔阿古大,隻得取出火藥來,混雜了些許彈藥舂入槍管之内。引信從槍口後方側首的小孔伸出來,以火折點燃,朝着帳外二十步外懸挂着的一件盔甲進行射擊。轟然一聲爆響,聲音倒是不小,煙霧也大的很,槍管口噴出一團火來,聲音和樣子都很唬人。但是發射之後一去檢查那盔甲,盔甲安然無恙,隻留下鐵彈子打擊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痕迹,卻并無損壞。這說明,這種火器威力着實有限。主要是火藥不夠精純之故。
“果然無用。然則林覺那火器爲何如此兇狠?”完顔阿古大皺眉道。
李國仇咂嘴道:“适才在下說了,這跟鐵器是否堅固,火藥是否精純有關。您那位妹夫……應該是掌握到了制作的手段。這個……我想問問,您的那位妹夫……到底是怎樣的人呢?我的意思是說,他是否有異于常人之處?是否經常說些别人不能理解的話,做些奇怪的事情?”
完顔阿古大奇怪的道:“你問這個作甚?現在是談這火器之事,你難道便是要告訴我,你隻會制作這種毫無用處的火器麽?再說了,我怎知他是怎樣的人?我跟他相識不過半月光景而已。”
李國仇忙陪笑道:“在下不過随便問問罷了。在下是見大首領心憂對方火器兇悍之事,故而來告知大首領一些事實,讓大首領不至于憂心罷了。大首領無非是擔心對方火器數量龐大,若與之對壘會無法與之抗衡是不是?其實這一點無需擔心。”
完顔阿古大道:“何以見得?”
李國仇道:“在下窮盡心力,也隻制造出這種毫無用處的火器罷了,且花了不少時間精力和财物。對方那種火器明顯制作手段比我的高明,但火器制作絕非簡單之事,他們手頭不會有太多的火器。無論是從财力還是制作手段上,他都不可能讓落雁軍全部裝備火器。那恐需敵國之富,巨量财富才可以做到。且每一柄火器的制作都需要很長的時間。以我自身的經曆來看,他們或許隻有那一千騎兵有火器而已。換一個角度來想,倘若他落雁軍全軍有擁有這種火器,足可以一當十,他們又何必隻派一千騎兵來襲擊?全軍開赴前來,跟我們正面作戰,我們也莫能與之敵。大首領你說是也不是?”
完顔阿古大撚着彎曲的黃胡子想了想道:“是這個道理。我其實也是這麽認爲的。但是,即便對方隻有少量火器,正面交戰我們也難以匹敵呢。”
李國仇笑道:“大首領莫忘了咱們還有鐵浮屠呢。對方火器可洞穿普通盔甲,但絕對洞穿不了鐵浮屠重甲。正面交戰,我四千鐵浮屠便可将他們踏爲肉泥。”
完顔阿古大一拍大腿道:“是啊,老子怎麽忘了我們有鐵浮屠重騎了?鐵浮屠重甲厚達數分,那種火器應該無法穿透。不過……也很難說,這事兒也吃不準。”
李國仇搖頭道:“我敢以性命擔保,鐵浮屠重甲絕對能抵擋對方火器射出的鐵彈子。要知道地球上的防彈衣内部不也隻是鋼闆,卻能抵擋子彈呢,這種霰彈絕對穿不透精鐵甲胄。”
“什麽地球上?什麽防彈衣?什麽鋼闆?抵擋什麽子彈?你在說什麽呢?”完顔阿古大一臉茫然的看着李國仇道。
李國仇自知失言,忙道:“沒什麽沒什麽,在下的意思是,鐵浮屠重甲絕對可以抵擋對方火器的彈藥。正面交戰絕對不虛。隻要鐵浮屠騎兵沖散其陣型,那種火器在混戰之中是無法使用的,否則便會傷及自己的兵馬。所以,大首領完全不用擔心那林覺的落雁軍。大首領若是念及兄妹之情不願與之交戰是另一回事,如果選擇與之交手,則完全不用爲對方火器所攝。”
完顔阿古大點頭呵呵而笑道:“好,有軍師這句話,我便放心了。還是軍師有本事啊,關鍵時候軍師一番分析,讓我頓時心寬。軍師,你真是天上掉下來助我之人啊。”
李國仇躬身道:“不敢不敢,但願大首領莫忘了之前你我的約定,我幫大首領,其實也是幫自己呢。你我是合作關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呢。”
完顔阿古大眼中精光暴射,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你這麽說,我倒也不用謝你了。你放心便是,我會助你複國成功的。但在這之前,你必須全力助我,不得有任何私心雜念。譬如你這火器,不管有無用處,你都需禀報于我。你若不坦誠告知,我焉知你有了火器之後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李國仇色變道:“大首領切莫誤會,隻是此物不堪用,才沒有告知大首領,絕無故意隐瞞的想法,也沒有任何其他用意。大首領切勿多心。”
完顔阿古大哈哈大笑,拍拍李國仇的肩膀道:“我隻是這麽一說罷了,并非說你有其他心思,你不必緊張。”
李國仇拱手道:“多謝大首領信任。國仇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完顔阿古大道:“問便是。”
李國仇道:“但不知對于這個林覺和他的落雁軍,大首領有何打算呢?”
完顔阿古大沉聲道:“很簡單,若爲我所用便罷,若繼續跟我作對,便剿滅了他們。那林覺雖然是我妹子的男人,我也不會姑息。當初便不該放他離開,一刀殺了便一了百了了。這一次若他還執迷不悟,必不會有婦人之仁。”
李國仇哦了一聲,輕聲道:“那麽在殺他之前,可否容将他交給我,我要問他些話。”
完顔阿古大笑道:“你想問他那火器制作之法是麽?”
李國仇輕輕道:“怕是不止于此呢。我有很多話想問他。”
……
清冷的晨風吹在臉上,站在大帳之前的完顔阿古大精神振奮了些,神情也更嚴肅了些。
昨日跟李國仇一番談論之後,他的情緒其實好了不少。情報已然打探到落雁軍正駐紮在數十裏外的雍丘縣,他必須去和林覺做個了斷。他已經決定今天一早便率大軍開拔。但昨夜睡在床上的時候,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個極爲重要的問題。那便是城中的呂中天會不會在這種時候出爾反爾咬自己一口。
按理說,呂中天當不至于和落雁軍聯手,但是呂中天剛剛才暴露了他竊國奪權的詭計,完顔阿古大對他已經沒有了半點信任,對呂中天他隻會多長些心眼。跟大周人作戰,其實最要防備的便是他們的陰謀詭計。這些人出爾反爾自私自利,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完全不講仁義道德,這一點完顔阿古大已經從呂中天身上領教了。呂中天現在看起來像隻溫順的狗,但難保他不會在自己和落雁軍死磕時露出獠牙來。自己不應該倉促決定,而應該以防萬一。
就在完顔阿古大準備讓身邊親衛召集衆将來營帳進一步進行商議的時候,他看見了前營接替胡魯的副将察爾汗正策馬匆匆而來。
“大首領,汴梁城裏來了使者,說奉命來跟大首領商議要事。”察爾汗高聲叫道。
完顔阿古大心中一喜,忙問道:“人呢?”
“就在後面,他自稱是殿前司兵馬使陳玢,奉了呂中天的命令前來的。”察爾汗回禀道。
一個時辰後,完顔阿古大親自将代表呂中天前來和女真人商議結盟剿滅伏牛山落雁軍的陳玢送出了大帳。目送陳玢策馬離去的背影,完顔阿古大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是瞌睡送枕頭,陳玢代表呂中天前來表明了态度,請求和女真大軍聯手剿滅落雁軍。呂中天願意派出五萬兵馬協助女真大軍行動。女真大軍正面挺進之時,這五萬禁軍将從南邊切斷其退路,保證不讓對方溜走。
爲了表示誠意,呂中天今日便命人送來五千套甲胄和十萬石軍糧以及三十萬隻羽箭,三千頂帳篷等物資,供給女真大軍攻襲落雁軍的消耗之用。并且同意組織五千青壯百姓來供女真大軍驅使之用。
這對完顔阿古大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之舉。他的大軍消耗甚巨,之前攻襲城池還能劫掠以補充,現在完全靠後方的運送已經很是緊張。這時候呂中天送來人力和物資,大大緩解了壓力。呂中天在這種情形下肯送來物資和人力,則說明他的誠意滿滿。當然,作爲回報,完顔阿古大對陳玢表示,即便郭旭被劫,雙方之前的協議依舊有效,解決落雁軍之後,自己絕對不會對汴梁發動進攻,而是按照協議去辦。
“大首領,我們還擔心他們在背後捅刀子呢,沒想到他們比我們還怕。呵呵,這下好了。他們要跟我們聯手,我們便無後顧之憂了。”身旁的将領們個個喜笑顔開,心情舒暢。
完顔阿古大微笑道:“他們給了物資糧草人力給我們,我可并不感謝他們。他們這麽做其實是借我們之力去解決他們的心頭之患罷了。現在這落雁軍便是呂中天的心腹之患,是阻礙他當皇帝的最大的力量。所以他們才會這麽舍得。這件事其實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便是呂中天他們其實怕我們怕的要死。我若是他,這種時候必會伺機而動,在背後偷襲我們。而他不但不敢這麽做,還擔心我們因爲郭旭被劫而責怪他們,這說明呂中天就是一個軟骨頭罷了,他們其實根本不足爲懼。反倒是落雁軍,倒是有膽量挑釁我們,頗有些骨氣。待我們滅了他們之後,整個大周便全是軟骨頭了。到時候我們想怎麽玩便怎麽玩。”
“大首領說的很是。這些大周人統統都是廢物,不足爲慮。”衆将領紛紛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