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什麽東西?”郭旭被驚醒了,用力吐出嘴巴裏的那片楓葉,隻覺得嘴巴裏一股奇怪的臭味,仔細一看,那片楓葉上有一泡白色的鳥屎,本來應該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因爲已經幹巴巴的了,但經過郭旭的口水一浸潤,幹巴巴的鳥屎變得鮮活了起來。一坨鳥屎隻剩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自然是在郭旭的嘴巴裏了。
“啊呸!”郭旭大聲的吐出嘴巴裏的鳥糞,同時怒罵道:“混賬,此刻便是樹葉也來欺負朕,朕便這麽倒黴麽?來人,來人!”
幾名内侍聞聲從廊下沖出,忙不疊的叫喚着:“皇上,奴婢們在呢,怎麽了皇上?”
“去,把那棵楓樹給我連根砍了,還有,叫侍衛們從今日起将大内前後宮中所有的鳥兒全部是射殺,一個不留。”郭旭大聲吼道。
“……”内侍們呆愣如木雞,皇上這是發了什麽瘋?這棵楓樹已有百年樹齡,是皇宮中最美的一棵樹。先皇和大臣們都贊美它,翰林學士院的夫子們還曾經專門爲它舉行過詩會,皇上自己也喜歡這棵楓樹,所以才搬到了這個閣子裏住着,此刻卻要砍了這棵樹?還有,皇宮之中的鳥兒們又是怎麽得罪了皇上,皇上要将它們全射殺了。這個脾氣最近喜怒無常的皇上又不知道在發什麽瘋了。
“還不快去?朕的話你們不聽?你們想抗旨?”郭旭暴怒道。
“是是是,奴婢們這便去辦。”衆内侍連忙應承,起身去準備。
不久後,伐木丁丁之聲響起,兩名内侍手持斧頭開始砍樹,那棵老楓樹在利斧之下顫抖着,紅色的楓葉簌簌而落,終于轟然一聲,在皇宮裏活了百年的楓樹被懶腰砍斷,倒在了圍牆上,壓碎了大片的琉璃瓦。
郭旭站在廊下看着這一切,咬着牙頗爲解恨的道:“老東西,連根将你刨了,叫你欺負朕。”
郭旭轉過身來準備進屋喝茶,此刻,腳步聲響,長廊上走來了兩個人。郭旭見到他們,忙停住了腳步。
“這是幹什麽?”呂中天快步走近,皺眉指着西邊圍牆上倒塌的楓樹大聲問道。他的語氣不像是跟皇上在說話,倒像是在詢問一名手下的官員。他甚至連一聲皇上也沒叫,也沒向郭旭行禮。
“看着礙眼,朕叫人給砍了。”郭旭淡淡道。
呂中天皺眉看着郭旭半晌,沉聲道:“皇上還是安穩些,犯不着糟蹋皇宮裏的東西。這棵楓樹當年……”
郭旭打斷道:“朕砍一棵樹都需要外祖父的許可了麽?朕處置一棵樹的權力都沒有了麽?”
呂中天尚未說話,跟在他身後的那人卻跳了起來:“這是什麽話?怎麽跟長輩說話呢?
我爹爹天天爲你們郭家操勞國事,累得頭發都白了。我也是,以前我多逍遙,現在爲了你們郭家的事天天要去衙門操心,你天天在皇宮裏舒舒服服的過日子,倒要對我爹說這些怪話麽?咦嘻嘻,你可真是能發得出脾氣來。”
說話的是呂中天的寶貝兒子呂天賜,這厮當了兩年的三司使了,樣子還是那麽賊眉鼠眼的,紫袍冠帶也改變不了他的猥瑣氣質。不過和以前比,倒是身上真的多了更多的趾高氣揚的氣息,身體也更加的肥胖了。就像是一隻跌入糧倉中的碩鼠,吃的腦滿腸胃渾身溜圓,當然還是賊眉鼠眼的猥瑣模樣。
“天賜,混賬,怎麽跟皇上說話呢?還不住口。”呂中天沉聲呵斥着呂天賜,同時躬身行禮道:“老臣見過皇上。”
呂天賜也鼓鼓眼,敷衍一禮道:“見過皇上。”
郭旭也不想鬧僵,擺手道:“外祖父舅舅免禮,舅舅說的對,适才是朕的話語不對,朕也是任性了。隻是那楓樹已經被砍了,卻也沒法救活了。”
呂中天微笑道:“一棵樹而已,我本以爲是内侍們自作主張的,所以有些氣急敗壞。既是擋了皇上的眼,砍了也罷。”
小小的沖突在雙方的刻意掩蓋之下得到了緩解,嫌隙的氣氛也很快恢複正常。雙方都不想撕破臉皮,所以雙方都克制住了自己。
“外祖父和舅舅怎麽來了?有什麽事麽?”郭旭問道。
“皇上,老臣是來和皇上商議北邊的事情的。”呂中天沉聲回答道。
“北邊的事情麽?朕……不想管那些事情。朕不是說過朝中事務外祖父做主便好,朕全聽外祖父和舅舅的。朕對那些事沒興趣。朕昨晚沒睡好,正打算回寝宮補一覺呢,不然朕的頭會疼。”郭旭淡淡道。
“皇上,軍國大事,還是要跟皇上商議的。皇上不能什麽都不管啊。老臣老了,說不定哪天便歸天了,到時候皇上是要自己面對這一切的。所以,皇上還是需要處置這些事的。”呂中天道。
“朕……呵呵,朕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朕不是以前那個自以爲是的人了。朕登基以後的決策都是錯的,朕明白自己并無處置這些事的能力。所以,還是外祖父代勞吧。不管是什麽事,外祖父以政事堂或者樞密院的名義下公文便是。朕不想添亂。朕知道外祖父每日操勞的很,但能者多勞嘛,便請外祖父和舅舅多操勞便是。當然,也要保重身體。朕覺得,外祖父的身子是老當益壯,能活到一百歲,不……也許兩百歲也未可知。總之,外祖父的身子康健,便是朕的福氣,也是我大周的福氣。就這樣吧,朕真的困了,朕走了。”郭旭伸手遮住嘴巴,打了個大大的阿欠,擺擺手真的就那麽轉身走掉了。
呂中天父子站在原地有些發愣,郭旭的語氣溫和,說的話也是極爲謙遜有禮,似乎對呂中天父子毫無保留的信任。但是,在呂中天聽來,卻句句話裏有話,句句話中帶刺一般。心裏有鬼的人,自然會深刻領
悟到對方話語中的内涵。呂中天心裏當然是有鬼的。
“爹爹,看起來,他是真的不想管事了。既如此,以後咱們便自己做主吧,也不用跟他禀報了。反正現在朝臣都聽爹爹的話,何必還要來跟這個廢物來浪費時間。”呂天賜低聲說道。
呂中天冷笑一聲,斥道:“你懂什麽?他不是不想管,而是他知道已經做不了主了。他這是戒急用忍、韬光養晦呢。他知道眼下的局面,他是要我們父子替他背鍋呢。沒聽他說的話麽?他要老夫以政事堂和樞密院的名義處置事務,也就是說他不想下旨意。然則……民怨矛頭便都指向咱們父子,跟他便沒有什麽關系了。嘿嘿,跟老夫玩心眼,怕還是愣了點。”
呂天賜驚訝道:“原來他是這麽想的。還真是可惡啊。”
呂中天冷笑道:“他想推卸責任卻是癡心妄想,天賜,後面的事主意我們可以拿,但一定要逼着他來下旨。我們不能以兩府三司的名義來下公文決斷,雖然我們可以這麽做,但是卻不能上了他的當。大周現在還是他姓郭的大周,眼下的局面也不好辦,不能讓他縮頭當王八,不能讓百姓們将目标對準我們。他郭氏在前面給咱們擋箭,我們父子在後邊得實惠,明白麽?”
呂天賜點頭道:“爹爹高見,孩兒明白了。”
呂中天負手沉聲道:“可惜的是之前我們的布局失敗了,遼國南院大王韓德遂居然死了。否則的話,我們當可高枕無憂。他跟我可是有着私下的約定。即便遼人攻我大周……我父子也将會乘機得到實惠的。可惜了……。那女真人完顔阿古大怕是不好相處,我感覺這家夥心懷不軌,後面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這着實讓人心憂。我想派人去跟完顔阿古大去接洽一番,卻又有些猶豫。”
呂天賜道:“爹爹是不是擔心完顔阿古大打過來?”
呂中天微微點頭道:“很有可能啊,女真人和耶律春的兵馬都在擴軍準備。雖然簽訂了三方的和議,但誰知道他們安着什麽心?局面撲朔迷離,難以捉摸啊。如今,我們隻能量大周之物力去讨他們的歡心。希望他們不會野心那麽大。但我們也要做好準備,這便是我想去和完顔阿古大接洽一番的原因。我不希望我父子最後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這件事得完全保密,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巴。我不希望你壞我的大事。”
呂天賜低聲道:“爹爹,你何不幹脆廢了他,以咱們的實力,就算爹爹當了皇帝,也沒人敢反對。”
“住口!”呂中天低吼道:“你懂什麽?此時此刻決不能輕舉妄動。你以爲我們現在什麽都能做麽?雖然郭氏現在民心低迷,但卻也沒到萬夫所指的時候。再說了,還有伏牛山的郭昆和林覺那夥人。但隻要走錯半步,便是将民心推向他們那方,那是最糟糕的結果。就算……就算有所作爲,也得先剿滅了郭昆林覺明白麽?”
呂天賜忙點頭道:“是是是,一切聽爹爹的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