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伏擊計劃正是韓德遂拟定。包括所有的細節。作爲一名遼軍将領,韓德遂用兵的手段出神入化,思維的方式像極了大周的将領們。有别于遼人其他的将領,他的用兵毫不粗放,而是注意每一個細節,思索的極爲深而且細緻。
這也許和韓德遂的出身有關。韓德遂不是遼人,他本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韓德遂的家族來到北方的曆史可追溯到唐朝末年。當年韓氏先祖韓好古本是唐朝邊鎮将領。彼時遼國尚未立國,被稱爲契丹人。唐朝衰敗,契丹襲擾邊鎮,韓好古被俘之後便降了契丹,從此在北地紮下根來。
韓氏一脈,數代之間出了一批名将。韓德遂的曾祖父韓元正曾是遼國開國功臣,跟随開國聖帝開疆辟土,立下大功。遼國開國後被封南院王。韓德遂的父親韓匡正曾駐守析津府多年,是爲析津府留守官,封燕王。韓德遂自己則從十六歲起便跟随其父在析津府軍中任職。四十多年過去,韓德遂和大周在邊鎮交手何止百次,規模雖然不大,但卻也惡名昭著,屢屢得手。邊鎮百姓都知道韓德遂的名字,他被稱爲韓老鬼,意思是他比鬼怪還可怕,同時老鬼在當地語境還有一個意思便是奸猾狡詐之意。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一件事,韓德遂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
耶律宗元還在當王爺期間便跟韓德遂結成了利益聯盟。韓德遂現在的後宮裏有一位叫柔妃的女子,這女子便是耶律宗元的妹妹韓柔兒。韓柔兒嫁給耶律宗元的時候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寡婦了,她的第一任丈夫在她二十歲的時候便生病去世了,再無人敢娶韓柔兒爲妻。因爲這韓柔兒不但相貌醜陋身材肥碩,而且脾氣暴躁的很。本人跟她名字‘柔兒’這兩個字可是一點關聯也沒有。韓德遂也拿自己這個妹妹頭疼的很。
但是,耶律宗元卻看上了韓柔兒,執意要娶她進王府。此事在當時讓人大跌眼鏡,耶律宗元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身爲大遼王爺,身邊什麽樣的女子沒有。但他偏偏非要娶了這個又醜又胖的寡婦韓柔兒。
此事在當時讓人引爲笑談,人們認爲,就算耶律宗元想拉攏韓德遂,也未必需要用這種自輕自賤的舉動,娶了這韓柔兒不是給自己添堵麽?再說了,他是大遼的王爺,犯得着這麽糟踐自己跟韓德遂結交麽?
但事實證明,這是耶律宗元走出的最正确的一步。韓德遂是南樞密院樞密使,其韓氏家族在遼國上下影響頗大,要兵權有兵權,要人脈有人脈,正是個極佳的盟友。耶律宗元奪位之時,很大程度上倚仗的便是韓德遂手中的力量。事後在平息各部落的一片讨伐之聲時,韓德遂也
發揮了重大的作用。到如今,那些當時滿頭霧水,甚至譏笑耶律宗元的人才明白,原來耶律宗元走了這麽一步妙棋,原來他早就存有奪位之心,所以才會和韓德遂聯姻。
耶律宗元奪位成功之後,韓德遂被授予南院大王,南樞密院樞密使,彰德軍節度使等一系列的頭銜,依舊在析津府駐守。皇耶律宗元對他極爲倚重和信賴。将整個南方的安危,将自己的腹背位置都交給韓德遂,由此可見一斑。甚至耶律宗元還賜予韓氏耶律姓氏,以示尊寵。是有意韓德遂還有有個契丹名字叫做‘耶律隆昌’,但其實韓氏是地地道道的漢人。
此次耶律宗元爲了平息叛亂向大周借兵的事情,韓德遂是極力反對的。但當時耶律宗元也不知怎麽想的,太過擔心局面惡化,所以執意爲之。韓德遂也不好太過反對。直到耶律宗元醒悟過來,意識到此舉或會招緻大周的乘勢進攻,這才親自修書給韓德遂,讓他多長個心眼,千萬不要被大周兵馬給鑽了空子,嚴防他們反水。韓德遂從那時起,其實便已經在思索一旦大周反目,自己該怎麽辦的事情。
在涿州的安排便是韓德遂所爲,他不惜在涿州擺了近五萬兵馬,便是想要給大周兵馬一個下馬威。他知道,一旦拒絕大周兵馬進入,對方肯定會立刻撕破臉皮進攻。涿州發生的攻城首戰便是打了大周兵馬一個措手不及。那次戰鬥不損一兵一卒,殲滅大周兵馬近八千人,可謂是輝煌之極。
但韓德遂也是清醒的,他知道涿州是守不住的,三十萬大周兵馬會摧枯拉朽辦的攻下涿州。但他也沒有選擇增援涿州,也沒有将涿州兵馬撤回。
增援涿州意義不大,那座城池最多隻能容納五六萬兵馬,多了反而沒用。在這,這也和韓德遂心中的禦敵計劃相悖。撤回兵馬是不可能的,韓德遂還寄希望于涿州能堅守個三五日,這樣爲他在後方排兵布陣争取時間。
韓德遂的計劃隻有八個字:誘敵深入,設伏殲滅。作爲和大周兵馬交手多年的老謀深算的老狐狸,韓德遂知道死守析津府是不明智的。涿州和桑幹河渡口都是可以舍棄的棋子,隻有這樣,才能給楊俊一種錯覺,認爲他的大軍勢如破竹,大遼兵馬無法抵擋。
當他渡過桑幹河之後,韓德遂便會切斷其後勤道路,封鎖渡口。并且在山野之中選擇最佳的伏擊位置,設下伏兵一口一口的蠶食對手,讓對方時刻處在恐慌之中,讓對方實力一步步的削弱卻得不到補充。
不得不說,韓德遂深知楊俊的脾性,也知道楊俊的弱點。他要讓楊俊輕敵冒進,他要讓楊俊在被不斷的襲擊中暴怒,因爲他知道楊俊是受不得失敗的。那時候他會犯更多的錯誤。
本着這樣的作戰思路,韓德遂在涿州失陷之後也沒有死守渡口拒守,而隻是象征性的做了些反抗。其目的也
隻是爲了殲滅一部分大周兵馬。
隻是整個計劃讓韓德遂感到意外的兩點是,涿州丢的太快,渡口被突破的也太快。韓德遂本來預料,涿州和渡口加在一起起碼也得堅守五六天時間。這樣的話,從西京大同府調集而來的五萬增援兵力也将到達。各地州縣部落的人手也都将聚集,雖然不多,那也最少有兩萬。有了這些人手,便可以在通向析津府的官道上大做文章。
事實上韓德遂選擇了三處伏擊地點,他要利用這三處伏擊地點狠狠的咬下大周兵馬的三塊肉。韓德遂的預計是起碼得殲滅對方五萬到十萬的兵馬,到那時,雙方的戰力對比便将逆轉。到時候不是楊俊攻不攻的下析津府的問題,而是他們在自己組織的全面反攻之下還能剩下多少人的問題。
但正因爲涿州和渡口兩處陷落的太快,才導緻韓德遂不得不放棄了其他兩處距離析津府較遠位置的伏擊戰。因爲大同增援的兵馬和部落地方州縣增援的兵馬未抵達,必須出動析津府的兵力才能設伏,這不符合韓德遂的作戰方略。距離太遠,從城中調兵是不合适的。析津府是絕對不能丢的,否則誘敵深入的困敵之策便會失效,攻下析津府之後大周兵馬便不會擔心補給問題,故而析津府是必須要确保安全的,這也是整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最終,在距離析津府以南五十裏的這片地方,便成了唯一的伏擊戰場。爲此,韓德遂命所有集結的散兵遊勇們集結于此連夜挖設陷阱。同時從析津府就近調集了三萬弓箭手和近六萬騎兵。弓箭手埋伏在山丘長草樹林之中,而騎兵則在數裏之外的山野之間隐匿。韓德遂設計的很精妙。他認爲,對方一旦遭受伏擊,因爲無法及時退卻,便會選擇拼命。那麽陷坑便是保護弓箭手的最佳工事,而且也是殺敵的手段。對方最終隻能選擇一條路,便是往北沖。因爲他們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事實也正如韓德遂所料的那樣,大周騎兵所有的行動也都是按照韓德遂所事前設計的那般一步步的走。但是,讓韓德遂惱火的是,這當中卻出了點意外。原本韓德遂是要盡可能多的殲滅大周騎兵的,這隻兩萬餘人的騎兵先遣隊正好可以完美的填滿伏擊的口袋。可是偏偏在行到中途的時候有人發出了警報,導緻大網裏隻困住了萬餘兵馬。遼軍伏兵被迫發動,因爲他們若是不發動,對方便要前隊變後隊開溜了。沒能将對方全部兵馬盡數囊入囊中殲滅雖然遺憾,但這網裏的魚兒也已然是不少了。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着,一萬大周騎兵中的半數被殲滅,剩下的四千多人沖了出來。弓箭手沒能解決的問題,自然輪到後方的騎兵來解決。他們設伏于此,本就是計劃的最後一環,彌補上因爲防止對方先遣騎兵探查而不得不敞開的官道路口,将這個包圍圈唯一的漏洞填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