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剛揮動長刀撥打着射來的箭支,一邊快速的思索着。作爲軍中領軍将領,他必須迅速做出決斷。
“傳令!攻下兩側山坡,将這幫遼狗殺個片甲不留!”韓剛高聲吼道。混亂之中的兵馬得此命令立刻有了行動目标,各将官開始立刻組織兵馬朝兩側平緩的斜坡上進攻。
不得不說,韓剛的這個命令并非是慌亂之中的胡亂下令,而是他在快速判斷局面之後的選擇。兩側山坡平緩,兩邊的幾座山丘也并不高大陡峭,與其被動挨打,不如發動進攻。隻要沖到山丘下方,對方便無法再以弓箭襲擊,便隻能被迫肉搏作戰。而這正是大周兵馬并不懼怕的。遼人強悍在騎射,而非武力。論肉搏作戰,大周兵馬比他們強悍的多,這絕非虛言。遼人作戰皆以機動優勢遠距離騎射襲擾,根本不跟對手正面糾纏交戰,便是因爲他們知道,一旦和大周兵馬正面交鋒,無論在武技上還是盔甲兵刃上都落于下風。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的事,遼人是不會幹的。
如果能沖到山丘之下,埋伏設計的遼人必然潰逃。這是反伏擊的好辦法。也許會付出些代價,但總比全部窩在這裏當活靶子要好的多。
然而,韓剛此舉卻正中了遼人的奸計,當八千騎兵迅速開始朝着兩側斜坡上沖鋒之時,便聽轟隆隆的坍塌之聲響起,剛剛從官道上竄出十幾步的數百名大周騎兵在一瞬間突然消失。煙塵飛揚之中,慘叫哀嚎聲在塵土之聲傳來,凄厲驚駭的叫喊聲恐怖的讓人頭皮發麻。
“怎麽回事?”韓剛瞠目吼道。
沒等别人回答他,他眼前的一幕已然回答了他的問話。數十名騎兵在自己的身前突然馬失前蹄,連人帶馬的栽入了一個深坑之中。韓剛胯下戰馬的前蹄已經踏空,但好在韓剛反應迅速,猛提缰繩,戰馬人立而起,轉了半個圈,前蹄落在側首的地面上,這才避免了摔下陷坑的命運。
“陷坑!上當了!”韓剛心中閃電般的閃過這個念頭。
身旁塵土飛揚,慘叫連天,不斷有騎兵踩
空陷坑落下去。透過黃色的煙塵,可看到身前坑中情形。那是方圓數丈,深達丈許的大坑。摔落下去的兵馬糾纏在一起,可以清楚的看到陷坑之中便不向上的尺許長的尖刺,密密麻麻,讓人膽寒。摔落的人馬被尖刺穿透身子,輕則皮肉破損,重責腸穿肚破被釘在尖刺上。所有人都哀嚎掙紮着,戰馬踢騰着四蹄悲鳴着,簡直如同在地獄中的場景一般。
一種沮喪之極的無力感和驚懼感湧上心頭。到此時,韓剛才真正認識到,遼人的伏擊計劃周詳,是一次處心積慮的陰謀。這次伏擊是一次徹徹底底的算計,他們做好了各種準備。照眼前的情形來看,山坡上的這些陷坑正是洞悉了被襲擊後自己會下令攻擊山坡而挖掘的。正是利用了自己這種心理。這麽做的目的正是要阻止己方兵馬攻擊伏擊的弓箭手。這些陷坑會保證弓箭手們的安全,讓他們安心放箭,不至于遭受攻擊。所有的一切都被遼人算計好了。
陷坑不斷的陷落,大周騎兵兵馬不斷的落入陷坑之中。但凡摔進去,便非死即傷,而且一時半會兒根本爬不上來。頭頂上有箭雨密集射來,腳下又步步危機,大軍亂成了一鍋粥,死亡人數也迅速飙升。短短不到盞茶時間,陷坑造成的傷亡和箭支造成的傷亡已經高達四千人。到處是屍體,到處是傷者,到處是嘶鳴着亂竄的馬匹。大周騎兵已然潰不成軍了。
“韓将軍,攻山不可行啊,得另想法子啊,否則……我們今日便要全部死在這裏了。”一名副将帶着哭腔大聲叫道。
韓剛焉能不知這裏已經是死地,他皺眉思索着,緊接着下達了第三條命令。
“所有兄弟,停止攻山,跟着我沿官道往北,沖出死地。”韓剛厲聲大吼道。
韓剛不愧是經驗豐富的領軍之将。在這種時候,一般人怕是早已魂不守舍,毫無主張了。但他還是很快在混亂中理清了頭緒。下達的沖出北邊官道出口的命令看似有些不可思議,但卻是當下最好的選擇。退不回,又被陷坑阻隔無法攻擊山坡上的敵軍,這種情況下,向前沖是唯一的選擇了。而且适才韓剛派人探過路,證明官道上沒有陷坑,前方裏許範圍内的道路上都無遼國兵馬。這說明,往前的路是暢通的,并且很有可能是條活路。也許往北是脫離大部隊的一種不明智的選擇,但和眼下的處境相比,那其實才是真正的明智。
沒有其他的選擇,這種時候,兵士們唯一的希望便是跟着衆人一起行動。不管韓将軍的決定是對是錯,他們也隻能遵命。于
是乎,所有人轉回官道上,隻片刻之後,剩餘的六千餘騎兵便頂着漫天的飛簧開始沖鋒。每個人都知道這關乎生死,沖出去便有可能活,沖不出去便必死無疑。所有人的咬着牙呐喊着,面色猙獰的吼叫着。他們已經無暇顧及身邊不斷倒下的人馬,也沒有任何的懼怕,因爲這些都沒有用。
遼人弓箭手也明顯加強了射擊,簡直一蓬蓬的當頭澆下,帶給大周騎兵極爲慘痛的傷亡。後方脫離了弓箭的射程之後,前面又進入了新的埋伏着的弓箭手的射程之中。總之,在這片伏擊地形裏,沒有一處是安全的。
短短六七百步的距離,大周騎兵再有上千兵馬倒在了沖鋒的路上。但剩下的五千騎兵終于還是沖到了北官道出口處。北出口雖然狹窄,但是比之南出口要寬敞數尺。就是這數尺的差距,便讓騎兵能更加迅速的沖出死地。後方的箭雨被甩在了後方。任何一隻弓箭都無法對騎兵們造成威脅的時候,則預示着大軍暫時脫離危險了。
韓剛等人卻不敢掉以輕心,依舊向前馳出兩裏之地,确定後方無任何追兵追趕,這才長籲了一口氣,稍稍放下心來。其實,埋伏于後方的弓箭手都是遼軍步兵,他們追趕不上,也決計不敢追擊的。一旦韓剛等人沖出伏擊圈,他們怕是也要抓緊時間撤離。因爲行迹已經暴露,倘若大周大隊兵馬趕到,遭殃的反而是他們才是。
韓剛等人驚魂稍定,放慢了馬速。韓剛勒馬站定檢視身後的騎兵們,見他們一個個面帶沮喪,灰頭土臉。很多人身負傷勢,渾身浴血,身子佝偻在馬背上,宛如行屍走肉一般。當然大多數人心裏是慶幸的。隻是劫後餘生的感覺并不值得慶賀,因爲一萬多騎兵隻剩下了四千人,适才的慌亂和驚恐依舊難以平複。
韓剛咳嗽了一聲,正想要撫慰将士們幾句。然而,一聲悠長的号角打斷了他。所有人驚駭的循聲看去,但見前方乃至左右起伏的山丘之間,冒出無數的黑點。很快,便是漫山遍野的黑點,那是漫山遍野的遼國騎兵。
韓剛心頭冰涼,原來弓箭手的伏擊隻是第一波伏擊。這裏的騎兵才是最後的伏擊手段。所有逃過弓箭手射殺的大周兵馬都會自投羅網,最終落入遼國騎兵的包圍圈中。僅僅以目測來看,山野之中的遼國騎兵便超過四五萬人。遼人調動了如此大規模的兵馬在此設伏,可謂勢在必得。遼軍領軍之将似乎早已将所有的結局都規劃好,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眼下四千騎兵已然無路可走,他們驚惶四顧,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