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在這樣的地形穿行,哪怕隻相隔數百步,但有山丘樹木阻隔,你也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直到你們同時拐彎面對面時,你才會看到你的敵人出現在面前。蔥郁的樹木吸收了大量的噪音。馬蹄踏在山野草徑上幾無聲息,所以根本發現不了對方。
林覺等人不得不潛伏在一處山丘之下确認安全才能動身,因爲在這種情況下,遭遇敵人的危險不可預知。事實證明林覺等人的謹慎小心是有必要的。在潛伏林木之間的幾個時辰裏,數支兵馬從山丘之側的狹窄小道上飛馳而過。和林木之間潛伏的林覺等人相聚不過百步。好幾次衆人都按捺不出想要出手伏擊,都被林覺堅決制止。這種地形的伏擊固然可以得手,但是這麽一來等于暴露了行蹤,林覺是絕不會這麽幹的。林覺要耐心的等待這些兵馬趕路離去之後,再悄悄的跟上去,從背後靠近中心地帶,探明情形。
一直到正午時分,已經有半個時辰沒有任何兵馬經過,林覺才下令派出斥候四下探查一番。确定已經再無兵馬從此經過後,林覺才下令衆人跟随一隊兵馬的行走路徑往西摸去。林覺相信,此時此刻他們的位置應該在遼軍集結兵馬的後方,而這才便于林覺掌握對方的計劃,判斷這些人到底是要在山野設伏還是直接增援析津府。
春陽當頭照耀,四野花木繁盛樹木蔥郁。溫暖的風吹得人渾身溫煦,走在這山野之間,似乎空氣中都流淌着一種馥郁的香氣和綠葉花草的清香味道。這本是惬意的踏青季節,走在這樣的山野之間會讓人心情不由自主的放松舒緩。然而,對于林覺而言,心中的緊張和沉郁卻讓他們完全無視這山野春天的美景。
“已然午後了,楊俊怕是已經開始渡河了吧。”林覺看着頭頂的豔陽,心中思忖着。
……
如林覺所想,一場大規模的渡河行動正在桑幹河峽谷渡口展開。楊俊的大軍早晨開拔,抵達渡口正是中午時分。提前控制渡口的白奇等人早已做好了渡河的準備。
近三十萬兵馬,數千輛車馬物資雲霄車投石車等重型攻城器械的渡河絕非易事。更何況對面遼軍不可能不組織反擊阻止大軍登岸。所以,渡河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不過楊俊對此早有計議,這三個月的準備可不是白費的。既然目标直指析津府乃至遼國腹地,事前便不可能不考慮渡過桑幹河這樣的大河的辦法。爲此,楊俊組建了一隻
上萬人組成的工兵營,以工匠爲主的這隻工兵營的主要職責便是逢山開道遇水搭橋,沿途修理車輛,戰時及時修理攻城器械等事務。
對于渡過桑幹河這樣的大河,楊俊早已從工兵營那裏拿到了渡河的辦法。楊俊之所以不急于搶占渡口,既是他所希望的能夠借此觀察敵人的動向,判斷他們在對岸有無大舉設伏阻擊。另一個主要的原因是,楊俊其實并不需要渡口的那些船隻。那十幾條大船和幾十條小船對于楊俊的整個大軍的渡河其實并無太大的用處。那些船一趟最多裝運人馬一千餘人,來回數十趟才能将所有兵馬運送過河。這無疑是不可運作的。對面做好防守的話,這種渡河方式無異于自殺。而且,兵馬可過河,沉重而龐大的雲霄車投石車攻城沖車火油車這些攻城器械該怎麽辦?大量的糧草辎重車輛又改怎樣過河?所以,很明顯,大軍團過河顯然是不能用這樣的渡河方式的。除非有數量龐大的船隻,而且要有那種可承載重型器械的大船,才具有可行性。偏偏又不可能大軍将大周水軍的戰船拖着前來,更不可能就地造出大船來。
所以,要讓大軍順利而且快速的渡河,并且不懼對岸的阻擊快速占領北岸的辦法隻有一個,那便是:造橋。
當然不是造一座橫跨兩岸的橋梁,那不可行,也沒那個能力。要造的是一座浮橋。浮橋的運用在軍中較爲常見,但這座浮橋必須既寬又大,既穩又闊,可以讓兵馬如履平地,裝載物資器械的車輛平穩通過。
工兵營的方案便是造一座寬兩丈,懸浮于河面上的巨大浮橋。造橋所用的物資都已經裝運随軍而來,那是近兩百八十輛大車裝載的海碗粗細的原木。每一根原木上都釘有絞索鎖鏈,可以相互絞接,互相固定。搭建的方式也簡單易懂,兩排原木以相互鉸連的方式向對岸延伸,後方用厚木闆和長釘釘牢固定,一旦成型,便成坦途。
當然,這種建造浮橋的方式必須要有輔助手段,因爲河流湍急,浮橋搭建之時會随波漂移。所以爲了固定浮橋,需得有錨固措施。打樁的方式已然不可用,因爲水流急,河水深,根本無法操作。但卻又另外一個簡單易行的方式來替代,那便是下錨。随軍運來的生鐵鐵錠和巨型青石便是最爲理想的錨固裝置,根據水流的緩急調整重量和個數,在原木兩端以錨鏈固定這些青石和鐵錠的錨固點,投入水中之後,可大幅度抵消流水的沖擊力,讓整座浮橋能夠以相對穩固的方式往前延伸。
所以說,人的智慧還是無窮的,以這種方式開始的大規模的搭建浮橋的行動進展的很順利。以每半個時辰往前推進二十步的速度進行的話,到傍晚時分,整座浮橋便可和對岸聯通。而且搭建好之後的浮橋,人馬走在上面除了有些微微的晃動之外,便如地面無異。
随着浮橋的順利推進,将士們的心情變得很好。有人樂觀的估計
,到申時過半,浮橋便可搭建完成。但楊俊知道,事情未必會那麽簡單。前半段的浮橋搭建雖然順利,但後半段越是靠近北岸渡口,便越是困難。對方不可能無動于衷,必然将百般阻撓浮橋的搭建。
事實上,對方早已有了動作。對面渡口船隻已然全部散開在河面上,而且全部集中在上遊,這讓人感覺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而且,對岸山崖上的兵馬也在來回調度。楊俊有理由相信,那山崖上下怕是已經有成千上萬的弓箭手正在準備放箭。在危險的河面上搭建浮橋本已經是很危險的事情,一旦進入弓箭射程,頭頂上再飛來密集的箭雨,搭建橋梁的工兵怕是一個也活不了。
在浮橋搭建過半,距離對岸還有三百步左右距離的時候,楊俊叫停了造橋行動。雖然天色尚早,但楊俊認爲沒有必要進行冒險。天黑之後對于己方兵馬是不利的,不可能抹黑渡河,那會增加不必要的風險。既然如此,浮橋便不該繼續建造下去,待明日再一鼓作氣造好,然後迅速沖鋒渡河,和敵人大戰一場。
爲了保護已經建造好的裏許長的浮橋,以防遼人偷襲破壞。當晚,浮橋上安排了近五千人手守衛。就像是守護一段水上的城牆一樣防止對方搞破壞。因爲楊俊總覺得,對方數十艘船隻散落河面上是有所企圖的,按理說他們應該是在岸邊阻擊才是。直到天黑了,那些船隻還是在上遊裏許之處來回逡巡,這明顯是想幹點什麽。
不過,楊俊也并不是很擔心。浮橋不能通行,對岸兵馬便無法對未完工的浮橋形成威脅。所以,僅僅憑借那幾十艘大小船隻上的千餘遼軍,能有多大作爲?自己派了近五千人守衛浮橋,他們根本就無法對浮橋形成破壞。
當晚,楊俊睡的很熟。楊俊很久沒有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在朝堂上雖然位居高位,但楊俊卻很少能睡的安心過。因爲朝堂之上的事情他并不能完全掌控,所以便不能完全的安心。但一到戰場上,當所有的事情都能掌控在手的時候,楊俊反而能吃能睡,心無旁骛。
然而,半夜裏,他卻被親衛慌亂的叫喊聲吵醒。
“大人,大人,不好了,浮橋出事了。”
楊俊驚駭坐起身來高聲喝問道:“出了什麽事?怎麽了?”
“您……自己去看吧,全毀了……全毀了……”親衛的聲音帶着巨大的沮喪和驚駭。
楊俊立刻起身穿戴完畢沖到外邊,外邊早已人聲鼎沸。白奇帶着十幾名将領正飛奔而來。
“楊元帥,完了,中計了。橋毀了!”白奇沮喪的大聲道。
楊俊心中一涼,這話從白奇口中說出來,怕是不假了。當下帶着衆人迅速往渡口方向趕,當來到空曠之處時,楊俊看到了河面上沖天的火光,在那一刹那,楊俊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