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來,他身旁的三人也都相視而嬉。耶律石這個名字他們可都知道,那不是遼國皇帝耶律宗元的兒子麽?這可真是個意外收獲,遼國皇子居然在這隻隊伍的行列之中,實在是個驚喜。
林覺心裏一瞬間閃過三四種利用耶律石這個皇子身份的辦法。但最佳的辦法也許隻有一個,便是活捉這位皇子,将他送給楊俊。楊俊有了耶律石這個擋箭牌,之後便占據了主動。耶律宗元大概不會不顧他兒子的性命吧。投鼠忌器,或者會爲楊俊争取到一些主動性。
“原來是耶律皇子殿下,久仰久仰。在下也是久聞大名啊。我大周去年曾曆青教之亂,據擒獲的匪首海東青供述,耶律皇子便是他們背後的主謀啊。耶律皇子殿下,我大周青教之亂便是拜你所賜。弄的我大周京東西路數萬人傷亡,數十萬人流離失所,至今依舊傷痕累累不得恢複正常生活。耶律皇子,這筆賬我們可得算上一算。”林覺拱手冷笑道。
箫思達在旁聽了片刻,也聽出了些端倪來。厲聲喝道:“我倒是誰,原來你們是大周的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還不下馬投降,再此鸹噪作甚?”
林覺大笑不已,冷聲道:“箫将軍,我們在此等候你們多時了。你也不看看形勢。你涿州城已然被攻下,惶然如喪家之犬逃來此處。我們已然控制了此處渡口。該下馬投降的是你們,卻來大言不慚。爾等聽着,即刻下馬投降,饒你們不死。倘若誰敢反抗,便休怪我不客氣了。逃得出涿州城,卻逃不脫我林覺的手掌心。”
箫思達等人心中發冷,之前種種的可疑迹象都已經得到了證實,山崖入口和下方渡口的可疑情形正是因爲這裏已經被他人所控制。山崖入口地面上的血迹怕便是厮殺時留下的,淺灘上的屍體、整個渡口空無一人的情形,便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箫思達緊張的朝四周觀瞧,他知道,能控制住渡口絕非這四人便能做到的,必是有其他人手埋伏在旁。渡口守軍近四百人,這四人可絕對無法做到将整個渡口控制住。
一瞬間,箫思達的腦海中喜閃過數個念頭,其一是沖上前去将這四人擒獲,先下手爲強。第二個便是立刻掉頭往渡口沖,搶上大船,開船逃走。箫思達緊張的瞪着林覺,腦子裏權衡着這兩個辦法的利弊。
“給你們十息時間,若不投降,我們可要生氣了。”高慕青嬌聲喝道。這話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清脆的嗓音甚是動聽,但聽在箫思達等人耳中不啻于是一種羞辱。而且高慕青說的不是要怎麽怎麽樣,而是說‘要生氣了’。似乎自己這些人根本沒被他們放在眼裏一般。
“臭娘們,口氣不小。将軍,咱們這麽多人,難道還被他們四個唬住了不成?投降?開什麽玩笑。”一名遼軍親衛咬牙罵道。
箫思達聽在耳中,心中的猶豫一掃而光。本來他傾向于後一種辦法,便是沖去渡口搶占一條道大船。但這麽一來,将來難免被人诟病爲數百人被四個人吓得抱頭鼠竄。對方或許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手,所以才故弄玄虛,藏頭露尾。若是這麽便被吓倒了,今後便成他人笑柄。就算他們有人手埋伏在兩側的樹林裏,等他們沖出來的時候,己方應該已經擒獲眼前這四人了。這四人太過托大,有恃無恐,卻根本不知死活。
“一……二……三……四……”對面馬上那美貌女子清脆的數着數。
箫思達遏制不住怒火,發出一聲怒吼:“裝神弄鬼,給我宰了他們。”
早已按耐不住的衆士兵發出刺耳的怪叫聲,拍馬沖向前方數十步外的四人。相聚不過七八十步遠,就算不騎馬,沖到對方面前也用不了二十息。更何況騎馬沖鋒,抵達隻在十數息之間。
然而,就在箫思達怒吼的同時,林覺舉起手揮動了一下。下一刻馬蹄轟鳴,兩側樹木之間百餘騎飛馳而出,以極快的速度集結在林覺等人身側。
箫思達隻愣了片刻,便大喜過望。原本的擔心一掃而光,因爲他看到對方的人數隻有百餘人,己方騎兵的人數多過他們三四倍。藏匿起來倒還讓人心中忐忑,此刻露出真容來,倒是一下子露了底。
“殺光他們,不過區區百人,殺!”箫思達揮舞長刀,厲聲嘶吼。
數百騎已經提速沖來,雙方的距離在極短的時間裏已經縮短到二十步左右,眼神好的甚至連對方鼻孔裏的鼻毛都看的一清二楚了。在這種距離,别說是騎兵,便是步兵沖鋒也已經不可抵擋。因爲已經沒有了任何騰挪的空間了。然而,正是這二十步的距離,卻成爲了遼軍親衛騎兵們的噩夢。
遼國騎兵呐喊着沖來,手中彎刀高舉,閃爍着攝人的寒芒。
林覺舉起的手微微的擺了擺,下一刻,百餘騎落雁軍親衛營騎兵動作迅捷的擎出了火器。他們顯然是經過苦練,動作整齊劃一。拔出王八盒子的時候甚至還玩了個花活,王八盒子在他們的手上還快速轉了一圈。
這拔槍的動作似乎又浪費了一息時間,對方騎兵又沖近了七八步,戰馬噴出的氣息似乎已經噴到林覺等
人的臉上了。雙方幾乎已經到了肉搏的距離。
“轟!轟!轟!”巨大的轟鳴聲在瞬間響起。王八盒子發出了怒吼。鋪天蓋地的鐵彈子在一瞬間形成了一道密集的彈幕,沖到最前方的遼軍騎兵仿佛突然間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他們原本就已經清晰到可以看到猙獰五官的面孔在一瞬間變得支離破碎。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撕裂開來,并且用鐵錘狠狠的砸中五官一般。
血肉在橫飛,筋骨在爆裂,鮮血在空中形成一道道血光般的霧氣,輕甲裹着的身體根本無法抵擋這火器的沖擊,直接被貫穿進去。戰馬嘶鳴着倒下,馬上的人在戰馬倒下之前便已經支離破碎,火器之威在此刻盡顯。雖然沖鋒的遼國騎兵已經距離林覺等人的陣型不過數步之遙。但就是這短短的幾步,便成了他們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火器在過去的三個月裏經過了小小的改良。因爲工藝和材料跟不上林覺的想法。落雁谷中的火器作坊一直無法生産出王八盒子來。這種情形在年後才得到了些許的改觀,那是因爲林覺下達了不顧一切甚至用綁架手段在山外擄掠工匠的命令。強行帶入山中的工匠當中倒也有幾個能人,他們居然造出了林覺所需要的王八盒子的佩件。雖然産量極其有限,但突破有無之後,剩下的事情便好辦了。
兩個多月,他們其實隻造出了三十幾隻王八盒子,産量不可謂不低。這還是花費了大量的人力跟他們配合的結果。這三十幾隻王八盒子當然盡數被編入林覺的親衛營中裝備。鑒于原料的短缺和工藝的限制,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結果了。林覺本來也沒想讓這種火器太過普及,因爲這有可能會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但是形勢逼着林覺不得不冒險爲之。既然造王八盒子的速度如此緩慢,林覺便隻能進一步的在改良已有的王八盒子上做文章。怎麽能讓有限的王八盒子發揮巨大的威力并且延長使用壽命,便是另辟蹊徑的一個辦法。故而林覺進一步在火藥配比上做了鑽研,在點火裝置上做了改進,現在的王八盒子發射時黑煙更少,威力增強,且火繩燃燒施射的時間更短,幾乎是瞬間射發。
遼國騎兵那裏經受過這樣的打擊,他們沖的越猛,死的便越慘。血肉滾滾,人仰馬翻之中,沖到射程内的兩百多名騎兵被打成了篩子。箫思達驚愕的看着前方紛紛落馬的手下,他終于明白,對方爲何敢以四人現身,并且勒令自己投降了。他們不是故弄玄虛,他們是真的有雷霆的手段。這種火器簡直聞所未聞,堪比天雷地火一般的兇橫,這如何是對手。連幾步遠的距離都沖不過去,還有什麽好打的?
“撤!搶船渡河!”箫思達大喊一聲,撥轉馬頭便往坡下渡口沖去。其餘遼兵也早已肝膽俱裂,紛紛撥轉馬頭跟着往下沖。
林覺冷笑一聲沒有說話,身旁的孫大勇已經抽出腰間長刀,大吼一聲道:“殺!”
親衛營士兵收起火器,抽出兵刃,策動馬匹呐喊着追殺了下去。
耶律石騎在馬上呆呆發愣,箫思達等人往坡下沖的時候,耶律石在最後方依舊沉浸在前方火器兇狠殺人驚愕之中。箫思達也沒招呼他一起跑,所以當林覺等人策馬沖來時,他還在發呆。
猛然間,他醒了過來。看到林覺正面帶笑容策馬沖向自己,忽然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無可逃脫了。自己适才暴露了身份,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是大遼皇子,怎可被他們捉拿?耶律石伸手摸到了腰間的彎刀,這彎刀其實隻是裝飾之物,耶律石從未抽出這柄彎刀。但此刻他抽了出來,但卻不是爲了反抗,而是反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耶律石不肯被淪爲階下之囚,便隻能以這種方式結果自己,一了百了。
一道銀光破空射來,耶律石手上劇痛,彎刀抓握不住落地。左手捧着鮮血淋漓的右手手掌大聲哀嚎。右手手掌上,一柄飛刀穿透他的手掌,鮮血正呼呼的往外冒。
“高姐姐,好俊的飛刀功夫。趕明兒也教教我。”白冰嬌聲叫道。
高慕青策馬前沖,嬌聲笑道:“白妹妹你教我輕功,我教你飛刀,咱們公平交易。”
白冰噘嘴道:“小氣。明知我不能教你,我師傅可不許我教外人門内武技。”
林覺在旁哈哈笑道:“人無完人,貪多嚼不爛。你們已經很厲害了,何必還要貪心。”
說話間,戰馬沖到耶律石馬側,林覺探身伸手,一把揪住耶律石的胳膊,将他拉扯過來。
耶律石劇烈掙紮,口中大叫道:“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高慕青反手一掌,切在他頸側,耶律石頓時昏厥,身子軟倒不動了。
孫大勇帶着百餘騎兵呼嘯而下,追擊近箫思達等人。遼軍騎兵豈是對手,被親衛營騎兵殺的七零八落。三十餘名遼軍士兵選擇投降,二十多騎換不擇路沖入河水之中,剩下的全部被砍翻在地。
箫思達面色慘白,頭盔也掉了,滿頭辮子發散亂得想個雞窩一般。周圍一個兵士也沒有,隻有他自己一步步被逼到了碼頭邊緣。
“還不投降?敬酒不吃吃罰酒,适才便叫你投降,非要自找苦吃。”孫大勇喝道。
箫思達喘息罵道:“你們用旁門左道,暗中伏擊,算什麽本事?有本事跟老子一對一單挑。”
孫大勇皺眉道:“你這話可丢臉的很,我們人少你們人多,你們敗了反而倒是我們用了手段了?都說你們遼人雖然兇殘,但卻還算是豪爽棍氣的很,在你身上我可沒看出這一點。”
箫思達啐了口吐沫叫道:“莫說那些,你敢跟我單打獨鬥麽?你赢了我投降,你輸了,放老子走,莫來糾纏。”
孫大勇哈哈大笑道:“算盤精的很,不過是想逃命罷了。那便遂你的意。你赢了自然是放你走,你輸了卻也别想着投降了,輸了便是個死,還想活命?那是休想!”
箫思達握緊彎刀,啞聲道:“來吧,廢話作甚?”
孫大勇冷笑一聲,策馬沖上。箫思達也發出一聲呐喊,策馬沖來。兩人戰馬交錯之際,叮叮當當一陣兵刃交擊之聲響起,一瞬間互砍了六刀。刀刀都是對方要害。箫思達當然不是等閑之輩,遼人尚武,沒有兩把刷子,怎能坐到南樞密院副使的位置上,又怎能有統帥數萬大軍的資格。孫大勇武技超群,但此刻兩人居然鬥了個平手,不分上下。
雙馬交錯而過,箫思達伸手摘下馬鞍一側的弓箭,彎弓搭箭回首望月連珠射出三箭。這正是遼人的看家本領,馬上騎射猶如家常便飯一般。任何角度,任何方向他們都可以射箭,而且準頭極佳。
三支羽箭幾乎同時射出,呈三角形狀朝着孫大勇寬闊的後背射去。旁觀之人驚呼出聲,兩馬交錯之後雖然快速拉開,但相聚不過二十餘步,這距離根本避無可避。一幕慘劇似乎不可避免。
然而,孫大勇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反手揮刀格擋,身子同時一矮,往右傾斜。長刀磕飛了兩支勁箭,耳側一隻羽箭擦着臉頰飛出。孫大勇伸手一抓,恰好抓住羽箭箭杆,硬生生将這隻勁箭從空中抓了下來。
“好!”衆親衛喝彩聲如雷而起,人人喜笑顔開。徒手抓箭倒也不是太難。眼尖動作快的話是可以做到的。那需要的是技巧,而非氣力。但難的是三箭齊發,他不但背後運刀磕飛兩支箭,同時還算準第三根箭的方位,矮身躲避,并且抓下箭支來。這才是真正的本事。這說明,孫大勇能從身後羽箭的風聲辨别先後和位置,這種聽聲辨位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孫大勇能很快得到林覺的器重,跻身核心人員之列,除了他忠心耿耿智計不俗之外,這滿身的武技也對得起林覺的器重。
箫思達心中也自驚歎,偷襲未能得手,不免惱怒。說話間,兩馬撥轉頭來再次迎面互相沖鋒而來。箫思達不再顧忌其他,手中長弓連珠射發,左一箭,右一箭,上一箭,下一箭。有時連環雙箭,有時一弓雙箭。花樣百出,盡顯馬背騎射的功底。周圍衆親衛也看的暗自佩服。一個箫思達籍籍無名之輩,便能有這麽精湛的騎射功夫,遼國之中還有多少的騎射高手?難以想象。
孫大勇咬着下唇臉色鐵青策馬沖來,手中長刀左撩右撥将所有射來的箭支一一撥飛。他已經動了怒火,箫思達之前之舉陰險之極,形同偷襲。如此卑劣行徑,豈是光明正大的比武。孫大勇已經動了殺念。
雙馬迅速靠近,箫思達連續射出十幾箭也沒有建功,箭壺已剩下最後兩支箭,箫思達一不做二不休,雙箭齊發之後丢下長弓,擎出彎刀。那最後的兩箭不是射向孫大勇,而是射向孫大勇胯下的黃骠馬。這一手其實已經是一種卑鄙的行爲了,兩人比武,射殺對方馬匹是一種令人不齒的行徑。但此刻爲了能戰勝對手活命,卻也什麽都顧不得了。嚴格來說,手段可無所不用其極,雖然卑劣,但也并非是耍賴。
人可以躲避,馬兒卻躲避不了。兩支勁箭一左一右頂入黃骠馬的雙目,直貫入腦。黃骠馬趔趄數步,轟然倒地。衆人的驚呼聲中,馬背上的孫大勇大罵着縱躍而起,腳尖點了一下死去座騎的脊背,身子猶如大鳥一般撲向前方。
雙方隻相聚十幾步遠,瞬間孫大勇便撲倒了箫思達馬背上空。箫思達大喝一聲,彎刀對空連斬,孫大勇長刀格擋,身形下落之際猛然扭轉,身子一個轉折,雙腿如車輪般在空中旋轉,突然間一隻腳伸出,重重擊打在箫思達的脖頸處。一聲細微的‘咔擦’聲響起,隻是在馬蹄的喧嚣聲中微不可聞。
孫大勇身子穩穩的落在地上,在塵埃之中站定如松。箫思達連人帶馬沖出去,似乎這一回合再次結束。馬背上的箫思達看上去似乎完好無損,臉上還帶着笑意。但突然間,他的口鼻眼睛裏鮮血奔湧而出,整個人從馬背上栽了下來,一聲也沒吭便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吃了孫指揮使一腳,他還能活?不知道孫指揮使最厲害的便是一雙銅腿鐵腳麽?”
“就是,去瞧瞧,我打賭他脖子斷了。”
衆親衛紛紛議論着,一群人來到箫思達身旁,有人真的檢查了箫思達的脖頸處,發現他頸骨折斷,正是他的死因。适才孫大勇踹中他脖頸處的一腳,直接将他的頸骨踢斷。箫思達就在那一瞬間便已經魂歸西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