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眉頭緊鎖,沉吟不語。高慕青道:“夫君不必不高興,這等不識擡舉的人讓他去。夫君能救他一回,還能救他一輩子不成?”
林覺喟然歎道:“是啊,我救他一次,還能救他一輩子不成?我能救他一個,還能救這天下衆人不成?我的本事沒那麽大啊。”
高慕青忙道:“夫君,我不是那個意思,夫君想到哪裏去了?我可不是說你沒本事。夫君倘若沒本事,這天下還有有本事的人麽?”
林覺笑道:“我哪有什麽本事,不說這些了。我隻是爲這些人感到可惜罷了。一腔熱血,卻不知灑向何處。他們這些做法不但對局面沒有任何的好處,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當真不值。”
白冰輕聲道:“是啊,郭旭當皇帝,哪裏會容忍這些人說話?他連自己父兄都不放過,還會在乎這些人的性命麽?”
林覺點頭不語,皺眉半晌忽然道:“你們兩個對這位兄台适才說的事情怎麽看?”
高慕青想了想道:“我才想明白,朝廷大軍忽然退兵的原因,恐怕便是因爲遼國之事,夫君你認爲呢?”
林覺挑起大指贊道:“所言甚是,我也才想明白。以郭旭的脾性,怎麽可能吃了那麽大的虧卻撤兵的。這不是留給世人譏笑他的把柄麽?他是絕對不肯這麽做的。除非是有更大的他認爲有利的事情,足以抵消伏牛山的失敗。那便隻能是遼國的事了。”
高慕青皺眉道:“但是我不明白的是,遼國沒有答應他的條件啊,他怎麽肯無償出兵助遼人平息女真之亂呢?”
林覺緩緩點頭道:“這便是問題的關鍵之處了,郭旭不可能做出這麽蠢的事情來,除非……他另有打算。我擔心他……會做出愚蠢的決定來。那樣的話,大周恐怕有大麻煩了。”
高慕青和白冰齊聲輕問道:“什麽打算?”
林覺低聲道:“我才想到之前的一件事,那還是我初來京城之時,郭旭曾經去南城劇院拜訪過我,拉攏我爲他做事。那時,他跟我說過一個自以爲得意的計劃。我擔心……這麽多年過去,他不但沒有放棄這麽計劃的想法,反而因爲當了皇帝而更加希望完成這個計劃。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了。”
白冰高慕青兩女見林覺眉頭深鎖,憂色甚深,均不解的問道:“他想要做什麽事?”
林覺輕聲将當初郭旭跟自己計劃的那件事跟兩女說了,兩女驚訝不已。高慕青蹙眉道:“他想要聯合女真人滅了遼國?這可真是瘋狂啊。”
林覺點頭道:“是啊,以他目前情形,郭旭必是希望能做一件大事,讓天下人歸心于他,忘了關于他攫取皇位的一系列禽獸之行。一個皇帝能開疆拓土,成就大業,那麽一些私人德行反倒不爲人所重視了,他現在缺少的便是一件能讓他豎立光輝形象的大事。所以,這一次……他突然不計回報的去幫遼人,讓我不能不懷疑他的動機。我想,他定是以出兵相助爲契機,聯合女真人南北夾擊。這對他而言是一個和女真人瓜分遼國的大好機會,也是開疆拓土的好機會。”
高慕青沉吟點頭。白冰皺眉道:“這難道不是一次好機會麽?如果真能如此,遼國怕是真要被滅了呢。這難道不好麽?”
林覺苦笑道:“若是真如你說的那麽簡單就好了。驅虎吞狼,狼沒了,虎卻來了。女真人難道便是那麽好相與的麽?遼國滅了,女真人便來到了大周面前,接下來老虎便要吃人了。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虎狼相争,大周坐收漁利。虎狼争鬥,兩敗俱傷,這對大周是最好的結局。女真人目前不足以滅遼,他們實力還遠遠不夠。耶律宗元求援是擔心他自己皇位不保,所以急于剿滅女真人。實際上遼人實力猶存,那麽容易滅了的話,也不至于我大周要和他們訂立百年盟約了。所以,這麽做其實在玩火。”
白冰恍然道:“原來如此,滅了個兇橫的,來了個更加不講理兇橫的,确實麻煩。”
林覺咂咂嘴起身道:“罷了,這一切未經證實,也不知真假,我們隻是猜測罷了。就算是真的,我們怕也不能阻止。倒是要抓緊爲此事做好準備。京城看來不能久待,下午我去打探二伯的消息,最好明日便動身離京,免生枝節。”
……
午後時分,林覺去東城爛泥巷拜訪了一個人,此人姓張名寒秋,原是條例司一名官員。方敦孺和嚴正肅因言獲罪的時候,張寒秋和其他幾名官員就在方敦孺訓話的當場。呂中天吳春來等人逼迫官員們攀誣嚴方二人的時候,唯有這位張寒秋不肯攀誣,結果被打入死牢差點丢了性命。
林覺受郭沖重用之時,将張寒秋給救了出來,安排在三司衙門擔任要職。張寒秋的能力一般,但是此人有節氣在,在那種情況下不肯攀誣嚴方兩人的沒幾個,張寒秋所爲證明了他是個有骨氣知榮辱是非之人。
林覺來京打探林伯年的消息,他當然不能胡亂打聽。他必須要在相關的部門才能得到消息,所以他必須找一個可靠的人,最好是在朝中爲官,方便打聽消息,幫着想辦法。而這個人必須絕對可靠,否則便是自投羅網。
林覺本擔心張寒秋不在家,但去了一問,居然張寒秋恰好在家。聽到家人禀報說有故人來訪時,張寒秋正在書房寫字。當他見到林覺三人時不禁滿頭霧水,眼前這個中年男子和兩名女子他壓根不識,哪裏是什麽故交。
“尊駕是何人?你我相識麽?認錯人了吧。”張寒秋是個有涵養的人,并沒有拂袖便走,而是委婉的說道。
林覺呵呵一笑,拱手行禮道:“張大人,我送你的那一方梅花端硯可還好用麽?”
張寒秋一愣,旋即大驚失色。驚愕的指着林覺道:“你是……你是……”
林覺微笑點頭,輕聲吟誦道:“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顔色好,隻留清氣滿乾坤。”
張寒秋瞠目結舌,左右張望四周,面有懼色。
林覺笑道:“張大人可以得大富貴了,隻需一聲高呼,拿我請功,便可飛黃騰達。”
張寒秋咽着吐沫瞪着林覺半晌,沉聲道:“張某若是那種人,你又怎會送我那方端硯,送我那首墨梅詩。”
端硯是大周四大名硯之一,極爲珍貴。張寒秋酷愛書法,尤喜收藏名貴的文房四寶。林覺救他出來之後,感念他對嚴正肅和方敦孺兩人忠誠不屈的行爲,送了一方天然生成的似梅花狀的端硯給他。并且爲了贊頌其氣節高弘,還寫了那首《墨梅》詩來誇贊他。這些都是林覺和張寒秋兩人之間的私交之時,林覺一說出來,張寒秋便立刻知道面前這人是林覺了。
“來人,送茶水到書房,管家,閉門謝客,誰來也不見。”張寒秋顫聲吩咐着,管家仆役連忙答應着。
張寒秋看着林覺一拱手輕聲道:“林……大人請随我去書房叙話,這裏不安全。”
林覺心中一暖,心道:“自己沒看錯人,張寒秋果然還是那個張寒秋。”
來到二進張寒秋的書房裏,待仆役上了茶水之後,張寒秋屏退仆役之後上前行禮,口中低聲且急促的道:“林大人,你是林大人麽?怎麽變了一副模樣了啊。”
林覺呵呵一笑,轉過頭撕開臉上的面具,轉頭過來時便已經是一張年輕英俊的面目,隻是腰身依舊臃腫。
“果然是林大人,下官張寒秋給林大人見禮了。林大人你膽子也忒大了吧,這時候還敢來京城?你知道京城貼了多少張你的畫像麽?朝廷重金懸賞你的人頭,你這也太大膽了吧。”張寒秋連連說道。
林覺呵呵笑道:“我的人頭值多少銀子啊?”
張寒秋道:“呂中天說了,無論死活,懸賞五萬兩黃金捉拿你。且抓獲你的人升官封爵,富貴無限。”
林覺撇着嘴道:“切,才區區五萬兩黃金,我便這麽不值錢麽?呂中天也太瞧不起我了。”
張寒秋瞠目無語,伸手給林覺沏茶。林覺這才笑着給張寒秋介紹自己的兩位夫人。張寒秋更是無語,林大人自己冒險便也罷了,還帶着自己的夫人來冒險,這一旦遭遇險境,還怎麽逃脫?林大人行事一向讓人摸不着頭腦,這件事上也是大大咧咧,根本不知危險是何物。
張寒秋請林覺三人坐下,忙問道:“林大人涉險來京城,所爲何事?可莫要告訴我,你是來遊玩的。”
林覺收起笑容道:“當然不是,之前都是玩笑之語,我如今的處境,來京城可是提着腦袋來的,沒有要事我是不會進京的。确實是有事而來,而且這事兒怕是要請張大人幫忙。”
張寒秋沉吟道:“但不知是何事?下官隻要能幫上,自會相助。”
林覺笑道:“張大人不用再以下官相稱,我早已不是三司使了,你便直呼其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