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奇沉聲道:“林大人好眼力,在下一直在邊鎮領軍,從參軍至今,二十年時間未曾離開燕雲半步。林大人自然不認識在下。不過林大人的名氣,白某可是在邊鎮時都已經聽聞了。”
林覺呵呵而笑道:“原來如此,原來白将軍在邊鎮領軍抗擊蠻夷,失敬失敬。然則,二十年間未曾離開邊鎮半步,這一回怎麽來到了這裏了呢?哦,我知道了,是郭旭調你回來幫忙的。呵呵呵,我們落雁軍倒是有些面子,郭旭這是對自己沒有自信麽?他不是自诩領軍奇才麽?怎麽還要找幫手呢。”
“哈哈哈。他就是個廢物,自以爲是的廢物。”
“他能領軍打仗?老母豬會上樹。”
衆将紛紛大笑起來,七嘴八舌的奚落着。
白奇面色難看,對林覺沉聲道:“林大人,貴屬言語太過了,那是我大周皇上,怎可如此污言穢語的侮辱?就算是敵對,也不應如此。”
林覺呵呵笑道:“白将軍,郭旭還能算是人麽?此人殺父殺兄,誅殺後宮婦孺,篡奪皇位,豬狗不如。這種人罵他幾句還是輕的。不錯,他目前确實高據皇位之上,但我們可不認同他皇帝的身份。”
白奇冷聲道:“林大人也是讀書人,當知君臣之倫。且不談你所言之事是否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皇上也是皇上,郭氏江山誰坐都是坐。唐朝李世民不也是篡奪皇位,然而終究成爲千古一帝。我等臣子不該去對皇族内部之事指手畫腳,更何況起兵造反,更是有失人臣之倫。”
林覺微笑道:“沒想到白将軍的口才倒是不錯。李世民都搬出來了。郭旭能跟李世民比麽?況且李世民做過的事情便是對的麽?李世民就是那個打開魔鬼的盒子的人,他開創了一個極爲不好的先例,終李唐一朝,宮闱内部殺戮不休。父子相殘,夫妻相殺,母子母女兄弟之間殘殺不休之事層出不窮。不錯,李世民确實是個雄才大略的皇帝,開創了李唐盛世氣象。然而後世子孫效仿其所爲相互殘殺不休,這也是李唐衰敗的重要緣由。那是他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洗刷的污點。郭旭想學李世民?他倒是學會了李世民兇殘的一套,卻無李世民的雄才偉略。好大喜功,志大才疏,還喪德失倫。這種人怎麽能當大周的皇帝?他當皇帝非大周之福,乃是大周衰敗之象。故而,我才跟随梁王父子騎兵讨伐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正是要恢複我大周秩序,挽救大周社稷江山。白将軍明白這個道理麽?”
白奇皺着眉頭思索半天,咂嘴道:“我說不過你林大人,早聽說你林大人舌辯滔滔,今日才知所言非虛。本人也不是來跟你辯論的。在下身爲大周臣子,又是領軍将領,隻知道忠心爲國,服從命令。其他的事情,本人并不理會,也并不想去細究什麽。”
林覺點頭道:“正是有你們這些人,大周才落得今日這般地步,不分是非曲直,不管天下糜爛。說好聽點你們這是忠心耿耿,說難聽點,你們這是助纣爲虐。見惡而不除之,等同于作惡。更可況不分青紅皂白的淪爲幫兇之徒,便是惡奴。”
白奇怒聲喝道:“林大人,我敬你三分,你卻當面辱我。你是讀書人,怎地比我這個行伍出身之人尚無禮數?教我看輕了你幾分。”
林覺不住冷笑,馬斌大聲喝罵道:“狗東西,來到這裏還想撒野不成?信不信老子揪下你的腦袋來當尿壺?”
白奇冷聲道:“本人既敢來這裏,便沒在怕着什麽。我本以爲林大人在此,起碼這落雁谷會有些規矩禮數,不會真的如同山匪海巢一般都是些粗野之輩嘯聚之所。現在看來,本人卻是錯了。真叫人失望。要殺要剮随便,白某人倘若怕死,便不會來這裏了。”
“那便宰了你,又能如何?助纣爲虐之徒,殺一個少一個。”馬斌滄浪一聲抽出兵刃,惡狠狠的罵道。
林覺擺擺手道:“馬大哥,不必如此。白将軍說的也有些道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咱們殺了他可是缺了禮數。他可以助纣爲虐,我們卻不能跟他們學當不忠不義無知無識之人。”
馬斌收回兵刃道:“說的是,他不當人,咱們卻不能缺了禮數。要殺人,戰場上一樣宰了他們,卻不必此刻宰了他。”
林覺微笑點頭,轉過頭來看着白奇道:“白将軍,你此番前來所爲何事?我們正在打仗,你此刻來見我,莫非是來投降的?”
衆人都大聲哄笑起來。
白奇沉聲道:“林大人,白某上山來可不是跟你們吵架耍橫的。在下奉皇上旨意,前來跟林大人談一些事情。有些事需要說清楚爲好。”
林覺點頭道:“也罷,你既然來了,我們也不能缺了禮數。來人,去請小王爺來此,就說郭旭派人來談判,請小王爺跟白将軍當面說話。”
孫大勇應諾,往外走去讓人請郭昆前來,白奇卻叫道:“不必了,皇上說了,隻跟林大人談,不必跟梁王和小王爺談。”
林覺皺眉道:“這可奇了,我落雁軍之主可是汴梁王,你不跟他談卻來跟我談,這是什麽意思?”
白奇道:“這是皇上的旨意。再說了,落雁軍是誰的兵馬,林大人又何必故作姿态?跟他談,不如跟林大人談。”
林覺斥道:“你這是當面挑撥我和汴梁王之間的關系是麽?居心叵測。可惡!”
白奇正色道:“林大人想多了,白某絕無此意。”
林覺想了想道:“本來我們之間并無什麽談判的必要,最好的談判就在戰場之上。但我想,刀兵相見對雙方都沒有什麽好處,對大周也沒有什麽好處。那我們便談一談。你有什麽話便說就是。”
白奇轉頭看了看周圍衆人,沉吟道:“白某想單獨跟林大人談話。”
林覺笑道:“這些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有什麽話不能當着他們的便說的?搞得如此鬼祟作甚?”
白奇道:“白某并無其他意思,隻是人多口雜,白某不是來吵架的,而是來談事的。再說有些話也确實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林大人當理解這一點。”
林覺當然明白,事實上白奇的來意林覺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一場大戰之後白奇來談判,顯然是的帶着某些目的前來的。其中或許有一些不能見人的條件和利益的交換,衆人在場,很多話便不便說了。
林覺想了想道:“也罷,索性如你所願。請跟我來側廳。”
林覺站起身來走向側首小廳,白奇邁步跟上。馬斌橫着身子擋住他喝道:“慢着,山上的家夥什留下。”
白奇冷笑道:“馬大人也忒小心了些,不愧是皇城司出來的人。”
馬斌喝道:“少廢話,對你們這些人,老子是半點也不信。你不主動留下兵刃,我可要動手了。”
白奇冷笑連聲,伸手解下腰間佩劍,又從靴筒中取出一柄匕首來丢在地上。馬斌這才放下橫着的手臂,讓他跟随林覺離去。
西首小廳裏,林覺請白奇坐下,命人關上門,挂上簾幕。轉身坐在白奇對面,笑道:“白将軍有什麽話便說吧。”
白奇點頭道:“林大人,在下也不繞彎子了。本人奉皇上旨意來見林大人,是帶來了皇上的一番誠意了的。皇上說,他和你之間或許有些誤會,當初在京城也有些過節,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對林大人一直很欣賞。曾幾何時,他還親自登門拜訪林大人,希望和林大人共謀國事。”
林覺沉聲道:“确有此事,然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和郭旭不是一路人。我和他之間可不僅是什麽過節。于私,他當初綁架我的夫人綠舞公主,意圖逼迫于我。我的老師方敦孺和嚴正肅的死也是他和呂中天等人逼迫所緻。于公而言,他殺皇上殺太子太後皇後,做出了人神共憤的禽獸之行,篡奪我大周皇位,身爲大周之臣,豈能容賊子橫行。于公于私,我和他之間都不是小過節。也絕非三言兩語便可化解。”
白奇點頭道:“林大人既然自稱是大周之臣,足見林大人心中還是對大周有歸附之意的,有這一點,咱們什麽話便好談了。”
林覺淡淡笑道:“什麽歸附?我本就是大周之臣,我落雁軍起事可不是造大周的反,而是造郭旭的反。這一點你要搞清楚。我落雁軍并非山匪草寇,我們是汴梁王郭昆手下的兵馬,要替先皇報仇,鏟除郭旭這個篡位不道的逆賊的。我們手握先皇托付的大周國玺,乃是正義之師。你若連這一點都搞不清楚,咱們還有什麽可談的?”
白奇愣了愣,忙道:“是是是,是在下的錯。林大人說的都是道理。不過白某問一句林大人,你們這麽舉旗而反,給大周帶來了什麽?到最後受苦的是誰?損害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