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車駕上,明黃色的羅傘之下,郭旭坐在高高的辇車之中,左顧右盼之間,見旌旗招展,戰馬嘶鳴,所率大軍蜂擁如海,氣勢如濤,不僅喜上心頭,放聲大笑。
“我大周将士龍精虎猛,兵精糧足,豈是那些反賊們所能想象的。不久後,朕必要拿下林覺和郭冰父子的人頭,教天下知道,敢跟朕作對,跟朝廷作對的下場。”
一旁策馬跟随的趙元康拱手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明日一早便可抵達伏牛山東山口了,他們的好日子不多了。臣在想,他們是不是已經逃之夭夭了。”
郭旭冷笑道:“逃?普天之下,皆爲朕的江山,他們能逃到哪裏去?朕已經下令均州,襄州,房州,随州,商州,陝州等各州廂兵集結,将伏牛山團團包圍,他們隻要敢出山,便是自投羅網。不過,以朕對林覺的了解,此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定是要跟朕死戰一場。朕知道他自負帥才,以爲自己是當世第一名将,對朕的領軍才能不屑一顧。所以,朕知道他不會跑。必是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了。”
趙元康笑道:“他要是這麽想,那他便離死不遠了。我大軍不用半日便踏破那伏牛山落雁谷匪寨,也許明日起,這伏牛山中隻剩下一群孤魂野鬼了。”
郭旭大笑連聲,卻忽然搖頭道:“趙元康,你這話雖然聽着提氣,但卻又輕敵之嫌。朕都沒敢輕敵,你倒是輕敵了。你也許沒跟這林覺打過交道。這個人可不簡單,很多人都和你一樣對他不屑一顧,然而最終吃虧的是自己。所以朕勸你,還是不要輕敵。免得把話說滿了,到時候自己打自己的臉,那可就不好了。”
趙元康尴尬而笑,連連稱是。對這位新皇上,趙元康是又鄙夷又害怕。此人之狠毒無情他是親眼見證了的,而且在殺了父兄太後等人之後,還能這般心安理得跟沒事人一樣,足見心腸剛硬。在登基之後,郭旭專門找自己說話,開門見山的告訴趙元康說,從此以後,他趙元康必須忠心耿耿的爲自己賣命,再不得跟呂中天眉來眼去。以前種種便都抹殺,倘若他趙元康還要心向呂中天,爲他當耳目,那麽等待他的将是抄家滅族之禍。
郭旭的直白讓趙元康膽寒。趙元康知道,那是因爲郭旭知道自己是呂相的人,他不肯留一個呂相的人在身邊殿前司這個重要位置上。這是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也是一次恩威并施的策反。趙元康不敢不從,他隻能按照郭旭的想法,反過來當了郭旭的耳目,探聽禀報呂中天的秘密。郭旭也沒有食言,承諾他不久後便任命他爲樞密使,而且立刻讓他當了樞密副使。
這一次成功的策反,說白了還是一種利益的整合。怕是連呂中天自己也沒想到,郭旭會冒着得罪惹怒自己的風險去直接跟趙元康攤牌。呂中天是老牌政客,他習慣用的辦法絕無如此直接,他也不會用别人的人,因爲他覺得那種人靠不住。而郭旭全渾然不管這些。
趙元康倒也不是一味的拍馬屁,此刻聽郭旭說的鄭重,他也知道吹牛歸吹牛,事情不能搞砸了。否則自己是要背這個大黑鍋的,必是死無葬身之地的。所以,他很快便明白自己該做什麽。
“臣請皇上明示,接下來下一步該怎麽做。皇上給予提點,臣才能照章辦事,全心全意的去做。”趙元康道。
郭旭點點頭,他對趙元康的态度很是滿意,他最不喜歡自以爲是的人,因爲他自己便是那樣的人,所以有些同類排斥的意味。
“朕來時路上已經想好了,朕要佯攻東山峽谷,另派一支騎兵奔襲伏牛山東南側的石人山左近山口。林覺以爲朕會全力猛攻東山峽谷,朕卻叫他知道,朕也是會用兵的。這便叫做聲東擊西。隻要攻下石人山山口,便可自南往北攻進伏牛山内腑之中。林覺他們便左支右拙,首尾難顧了。屆時,咱們在東山口改佯攻爲強攻,一舉突破其防線,直逼落雁谷。這一手叫做虛者實之。趙元康,你明白了麽?”
趙元康大笑道:“皇上妙計,簡直是諸葛在世。那林覺還以爲咱們會死攻東山口,沒想到皇上會給他來這一手。嗯,聲東擊西,虛者實之,皇上讀的兵法可真不少,臣佩服的五體投地。”
郭旭大笑道:“你也多讀些兵法,将來朕還是要平定北方的,有你建功立業的時候。來之前,呂相還憂心忡忡,要朕跟林覺作戰要小心些,不能上了他的當。說林覺詭計多端聰明之極,言下之意說朕不是他的對手。朕當面不說破,朕不喜說大話,讓朕拿事實來回答他。趙元康,事不宜遲,朕認爲你該挑選一隻兵馬就此南下,你看誰合适呢?”
趙元康挺胸道:“皇上若是信得過臣,臣願領一萬兵馬前去,建立奇功。”
郭旭哈哈大笑道:“你倒是一點也不謙讓,這件事擺明了是大功勞,你也不想着别人,自己要去。罷了,朕準了,旁人去我還不放心。你即刻整軍,率一萬騎兵即刻南下,明日上午辰時,北山口發動佯攻之時,你便發動突襲,必須突破石人山口。朕把醜話說在前頭,功勞可以給你,但是你若行動不力,那這罪責你也得擔着,屆時莫怪朕對你嚴厲,不講情面。”
“皇上放心,臣若拿不下石人山口,臣便戰死在戰場,願受萬箭穿心之禍。”趙元康舉手向天發下了毒誓。
……
夕陽西下,秋陽之下的山野顯得格外的壯美。山峰連綿之處,山坡上秋葉金黃火紅,一片片猶如織錦鋪成的地毯,華美無比。
這裏是博望鎮,地處伏牛山東南方向,鄧州所轄的南陽縣東北的一處古鎮。這裏距離伏牛山隻有三十裏,伏牛山餘脈綿延至此,地勢起伏,甚爲險要。從博望鎮穿過的官道在伏牛山餘脈山丘和東南的隐山之間穿過,兩側山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生長繁茂的樹林。
是的,這裏便是當年三國征戰時期那場著名的戰鬥‘火燒博望’的發生之處。倘若有人熟知曆史,當知道博望所處的地勢之險要。自古以來便有‘襄漢隘道’之說,乃兵家必争之地。
當然,從漢末至今,數百年風風雨雨過去,經曆隋唐和大周數朝,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今日的博望坡早已爲官道所貫通。山道經過修整之後可以供車馬奔馳而行。比之當年已然便利通暢了許多。但是,不變的是,這裏的地勢依舊險要。
鐵騎震動,煙塵遮蔽了夕陽方的光輝。趙元康便在這夕陽西下時分抵達了博望坡隘口。
實際上,繞行往伏牛山南側石人山入口路不止一條,出了博望坡這道山口,另有一條官道在伏牛山左近十餘裏之處,那是一條更爲平坦的官道。但是,趙元康不想暴露大軍行蹤,因爲越是靠近伏牛山,大軍的行動便越是容易被對方探知。站在伏牛山東側的山峰上眺望的話,大股騎兵即便在十裏之外奔行,其激起的煙塵會被立刻發現。
爲保證整個聲東擊西的計劃的成功,趙元康當然不希望對方有所察覺。所以從博望坡隘口穿行是最好的辦法。三十裏外的距離,那是目力不及之處,便無需擔心了。
人馬狂奔了一個時辰,抵達此處時頗有些困乏焦渴。眼看夕陽西下,很快就要天黑了。過了博望隘口便将可往西轉進,天黑之前便可抵達伏牛山南側石人山山峰的進山入口之處。趙元康接受了部下的建議,在此做最後一次休整和補充。人和馬都要喝水吃東西,因爲這是戰鬥打響之前的最後一餐了。天黑之後,人馬要潛行至山口左近埋伏,不可能再有機會喂馬吃幹糧。
一萬騎兵便在博望坡隘口之下的草地上停了下來,開始休整。趙元康啃着幹糧特地朝兩側的山峰頂端張望,倒不是爲了欣賞秋葉絢爛的景色,而是看山頂上的動靜。這裏的山頂之上理應有地方廂兵設置的烽火台。倘有敵情,會以烽火示警。現在看來,山頂毫無動靜,一切都按照計劃在順利進行。
一炷香之後,趙元康喝光了水壺中最後一滴水,将口中幹糧殘渣沖入口中,翻身上馬,揚聲下令:“上馬,出發。”
騎兵們紛紛上馬,整頓好陣型,長長的隊伍開始沿着官道往博望坡隘口上方而去。坡道并不陡峭,開辟官道的時候顯然爲了利于通行而削低了坡度的高度,讓車馬可以容易通行。碎石地面也算平整。戰馬上坡時雖不能快速馳騁,但也能小跑爬坡而上。坡道隘口寬度也不窄,七八十騎并行一點問題沒有。所以,僅僅小半個時辰時間,便有三千多騎兵已經過了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