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難不成他們真的想進攻?”唐州安濟軍指揮使周全榮道。
“哈哈哈,看來賭局是我赢了。不好意思,幾位大人,承惠十兩紋銀。”馮再安大笑起來,攤開手對着他們。
汝州長平軍指揮使李之棟沉聲道:“馮指揮使,他們要進攻了,你卻來要銀子。趕緊做好接戰準備。”
馮再安哈哈笑道:“諒你們也不至于反悔,誰反悔,我便将誰罵的狗血淋頭,将此事宣揚出去。接戰便接戰,怕什麽?要不要我再設個賭局,還是十兩銀子,我賭他們必敗。”
其餘三人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這還用賭?那區區數百人要攻,那不是送死麽?傻子才跟他賭這一局。
“準備!迎戰!”幾人大聲下達命令。弓箭手,長槍手,刀盾兵,鈎鐮手快速調動,各司其職,紛紛做好了迎接對方沖鋒的準備。莫看是裝備簡陋的廂軍,跟下邊那些兵馬比起來簡直像是叫花子一般,但是兵種搭配卻很齊全。畢竟是經常和伏牛山匪徒交手的官兵,和其他安逸之地的廂兵兵馬比較起來,這四州兵馬絕對可稱之爲廂兵之中作戰經驗豐富,裝備比較齊全的了。
山丘之下,林覺等數百騎兵整裝待發。時間緊迫,由不得他們再有猶豫,必須要沖破山口的封鎖,否則将會拖在這裏,待後方大隊禁軍抵達,便成死局。
林覺騎在馬上,身上穿上了黑色的鱗甲,紫紅色的披風獵獵而舞,頭盔上的紅纓随風飄揚。本來沈昙馬斌他們是不讓林覺出戰的,也是爲了他的安全着想。但林覺這種時候怎肯退縮,他可不當這樣的膿包。正因爲此次沖鋒很危險,他才執意要和衆人一起進攻。
衆人苦勸不聽,孫大勇隻得親自率領十餘名護院保護林覺的安全,可戰場上,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刀劍箭矢不長眼,誰也不能保證林覺的絕對安全。
“準備!”林覺舉起了手中閃亮的長刀,高聲叫道。
所有人長刀出鞘,勒緊馬缰,做好了準備。四野風聲呼呼,頭頂戰旗獵獵,馬兒打着響鼻刨蹄不安的躁動着。天空中一隻山鷹盤旋來去,突然間,發出一聲響亮悠長的鳴叫。
随着這聲鷹叫,林覺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怒吼:“爲了活着!殺!”
“殺!”衆人齊聲怒吼,馬缰放松,催動馬匹。戰馬稀溜溜的嘶鳴着,從山丘下方直沖而出,在傾斜崎岖的山野平疇之間狂奔起來。
騎兵馬蹄激起的狼煙在空中升騰彌散,四下裏山野之間被驚動的野兔山雞亂跳亂飛,馬蹄的轟鳴聲在山丘之間回蕩着。雙方距離不足三裏,平疇之地雖然崎岖,但騎兵沖過去卻不受阻礙。不到盞茶時間,騎兵已經沖到了山口斜坡之下。
馬上騎士快馬加鞭,催動馬匹往斜斜的山坡上沖去。上坡讓沖鋒速度開
始變慢,廂軍隊伍前方,數千弓箭手已經跪立于地,舉弓向天,做好了射擊的準備。居高臨下,弓箭手可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射出箭支,對沖鋒的兵馬發動進攻。但是對方人數并不多,七百人散布在寬達裏許之地的山坡上,陣型極爲散亂。所以他們想要大量射殺對手,便隻能等他們再靠近一些。山口是上窄下寬的地形,隻有依靠地形的局限讓對方被迫聚集在一起,那麽大規模的羽箭射殺方可起到絕殺的作用。
騎兵的沖鋒已近,隊形正在收攏。數息之後,騎兵距離廂兵陣型已在八十步之外。廂兵指揮使再不能等待了,再等對方便真要沖到面前了。于是他揮動了手中的令旗,下達了放箭的準備。
就在對方開始放箭的時候,林覺在馬背上縱身躍起,落在馬後。同時高聲大喝:“棄馬!”
所有騎士紛紛跳下馬來,戰馬身上重量突然一減,跑動輕松了起來。同時,戰馬們感受到了屁股上的刺痛,每名騎兵在跳下來的瞬間,對着馬屁股便刺了一刀。戰馬吃痛,沖擊更快。
在第一輪箭雨落下,射殺了數十匹馬匹和十幾名王府衛士的當口,那些屁股上挨了一刀的戰馬正龇牙咧嘴的帶着悲鳴之聲飛馳沖向對方前陣之中。
林覺的五花馬便是其中之一,那匹馬算是領頭的,它似乎懂的林覺等人的意圖,灰灰嘶鳴着沖向敵陣。他的主人沒舍得給他一刀,因爲沒有必要,五花馬知道主人要幹什麽,林覺隻在它的臀部拍了一掌,它便如旋風一般的沖向前方。
林覺不肯拿幾百騎兵去碰對方的弓箭手,這種無謂的死傷林覺是絕對要避免的。所以他跟衆人商量了一個以戰馬沖陣,騎兵轉爲步軍的辦法。當對方開始放箭的時候,便全體下馬頂盾前進。在馬臀上插上一刀,讓發了狂的戰馬作爲第一批吸收傷害和沖擊敵陣的幫手。這麽做會損失幾乎全部戰馬,但卻絕對會有效的保證人員的存活,并且讓戰馬的沖擊力撕裂對方的防線。
廂兵弓箭手一共射出了三輪箭,戰馬被射殺兩百餘匹。之後,四百多匹戰馬便瘋狂的沖入了陣型之中。廂兵們隻得去處理眼前的局面,弓箭手們也隻能迅速後撤,避免被瘋狂的戰馬的鐵蹄踩踏。當對方忙于将那些亂跑亂撕咬的戰馬斬殺的當兒,林覺等人已經成功的沖到了二十步外。在這個距離上,弓箭手已經基本失去了作用。對方的反應也算迅速,幾名指揮使大聲呵斥調整之下,手持肉搏刀盾槍劍的廂兵頂向前方,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水面之中,沖擊起巨大的波浪。又像是一柄尖刀切入嬌嫩的肉體之中。林覺所率的六百餘人帶着一股兇悍淩厲之氣沖入了對方陣型之中。最爲殘酷的肉搏戰拉開了序幕。
六百多人對兩萬人,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場面,都會以爲林覺瘋了。以六百多人主動對兩萬人的廂兵發動進攻,除非這六百多人個個是神仙附體,個個三頭六臂。或者是個個配備王八盒子,且彈藥充足,也許才有獲勝的可能。
林覺下達進攻的命令
的時候,不能說大夥兒沒有質疑。但是他們選擇了相信林覺,選擇了這種看似愚蠢送死的行爲。一方面,形勢迫使他們做出這樣的抉擇,若不進攻,便隻能等死。另一方面,他們相信林覺,他們認爲,林覺不會讓自己這些人去送死,他一定是做了其他的考慮。
但這一次,他們誤會了。林覺所以發起進攻是無奈之舉。雖然自己也做了一些戰術上的布置,但能否奏效并不能得知。而六百人沖擊兩萬人的瘋狂舉動完全是基于形勢所迫,以及對手下這六百人戰鬥力的絕對信任。
林覺其實一直對這種冷兵器時代雙方沖殺肉搏的行爲抱着一直譏諷的心态的。在他看來,雙方在戰場上拿着刀劍肉搏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爲。在林覺看來,肉搏作戰是最後的選擇,那是在各種計謀和方法失效之後最爲無奈的選擇。倘若有任何一種克敵緻勝的辦法的話,林覺是絕對不會選擇這樣的愚蠢作戰之法。
然而,林覺也不得不承認一點。冷兵器時代,衡量一直兵馬是否是精銳的标杆便是他的肉搏作戰能力。面對面正面拼殺時能否狹路相逢勇者勝,能否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殺死對手,自己卻能活下來,這正是這個時代的精銳士兵們的終極追求。所謂的勇武之力,靠什麽來體現?靠的便是這種悍不畏死的敢死隊的精神,靠的便是刺刀見紅的勇氣。倘若完全借助于計謀裝備火器這些外力的話,其實似乎有舍本逐末之嫌。
這也是林覺爲何一直沒有将火器配備給身邊人的原因,當然,價格昂貴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正如白冰一直所說的那樣,借助武器裝備之力會影響個人武技的修爲。林覺同意她的觀點,這些話同樣适用于兵馬。完全依賴于武器裝備,會讓他們對自身的武技和身體的訓練放松。這其實不是好事。
譬如今日的局面,火器彈藥不足,連弩.弓箭消耗殆盡,也無法占據地利,無法進行什麽智謀安排的時候,最後可以依賴的便是本身的武技戰鬥力了。倘若沒有這一點作爲最後的保障,這一戰根本連打都不要打,還不如立刻投降來的幹脆。
正是基于對這六百人自身戰鬥力的信任,林覺才做出了放手一搏的決定。這六百餘人都是王府衛士出身,王府衛士本就數千人,個個都是精挑細選之人,中間更是經過一次篩選,隻留下千餘人作爲王府衛士和林家的護院。可以說,這些人個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王府衛士可不是老爺兵。他們是沈昙訓練出來的虎狼之兵,出身也都是從江湖上招募以及農家子弟中的筋骨強壯中選出來的。沈昙訓練他們的手段也極爲嚴酷,所以這絕對不是一直可以小觑的隊伍。這之前的戰鬥也證明了這一點。倘若是其他的烏合之衆,在經曆京城和逃離路上的這些戰鬥之後,怕是早已如鳥獸散了,但他們并沒有。
林覺看重的便是他們身上的這股敢死的勁頭,這也是這場戰鬥能夠發起的最後憑倚仗。面對超出自己十幾倍的敵人發起沖鋒,需要的便是那種視生死如無物的淡然,更要有一隻獅子面對一大群羊群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