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說,要走王爺王妃可以先走,她是不走的。夫君在後方阻敵,倘若有個三長兩短,她得回去收屍,她不能一走了之。雖然夫君的意思是争取時間讓大夥兒能夠逃離一段路,但她決定違背夫君的意願了。
衆人也都堅決贊同小郡主的意見。所有人心中都帶着悲觀的想法。以幾百人狙擊五萬大軍,那怕是兇多吉少。夫君倘有不測,衆人還逃生做什麽?陪着一起死才對。
甚至連王妃都贊同小郡主的意見,氣的郭冰大罵衆人愚鈍,這時候婆婆媽媽的不夠果決。但他無可奈何,他現在的命令可沒人搭理。再者,有個理由不能拒絕,郭昆傷勢加重,無法繼續趕路,需要停下來休養或者找人來醫治,再要是颠簸的話,怕是傷勢要惡化。
所以,林覺等人在赤倉鎮拼死相博的時候,小郡主和王爺等人并沒有離開這頃橋鎮半步。而是在這裏死等。
林覺等數百騎帶着滿身的疲憊,風塵仆仆的迎着夕陽抵達鎮子裏的時候,林家妻妾人等聞訊而來,都眼含熱淚在鎮子入口的大道前迎接而來。林覺見到衆人又是生氣又是高興。生氣的是,自己以爲大夥兒怎麽也到了前方五六十裏之外的襄城才是。結果他們連襄城的地域都沒進,還在這汝州境内不遠的小鎮之中。但高興的是,雖然隻分開了數日,卻不啻于過了十年八年一般的漫長。過去的幾天,連番惡戰,好幾次險些遇險,差一點便跟妻妾們今生永别了。現在居然毫發無損的見到了她們,簡直跟做夢一般,讓人唏噓。
衆妻妾也都有同樣的感覺。分别不過三天多時間,但這三天可謂是漫長焦灼到讓人發瘋。她們雖然沒有見識到林覺所經曆的一切兇險,但是她們都明白林覺在京城面對了什麽。夫君能死裏逃生,而且帶着一大批人沖了出來,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之事。
衆女喜氣洋洋,共叙别後之事。林覺不欲她們擔驚受怕,芊芊詢問的時候,林覺隻是簡單明了的說了一遍,并且省去了許多驚悚環節,盡量不讓她們擔驚受怕。但即便如此,衆女聽了脫險的經過還是集體沉默,唏噓不已。
“真沒想到,一夜之間,大周發生如此巨大的變故。郭旭真不是人,弑父殺兄,連太後皇後容妃娘娘都不放過。真是禽獸不如之人。”小郡主咬牙歎息不已。
衆女紛紛點頭,痛罵郭旭禽獸之行。綠舞臉色蒼白,默默轉身離開人群,遠遠走開。林覺歎息一聲,離開衆人跟着綠舞走到路
旁的柳林裏。
“綠舞,莫要傷心難過。”林覺輕聲在綠舞的身後說道。
綠舞回轉身來,雙目淚眼汪汪,猛然撲進林覺的懷中哭泣起來。
“雖然……雖然我跟他們接觸時間并不長,但是……那總是我的親生父母啊。”綠舞嗚咽道。
林覺替她擦着眼淚,輕聲道:“我明白,骨肉連心,不管多麽疏遠,骨肉之情是割舍不了的。更何況,皇上和容妃娘娘帶我們不薄。我理解你的心情。綠舞,你不要傷心,我沒能去救出你父母,心中也甚是愧疚。”
綠舞搖頭道:“那不關你的事,是郭旭這賊子禽獸不如,嗜殺成性。誰能想到他連父兄都不肯放過呢?再說,這情形我們自保尚且不足,又怎麽能去救人?這件事跟你無關。”
林覺歎息道:“你永遠是那麽善解人意,這幾日我心裏其實愧疚的很,是我對整件事的估計不足,若是早察覺郭旭的狼子野心,早發現皇上身邊的逆臣賊子,提前做出防範的話,事情或許不至于那麽糟糕。總之,我心中真的很内疚。但是綠舞,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殺了郭旭和呂中天,一定替皇上和容妃娘娘報仇。我隻對你做這樣的保證,不爲任何人任何事。”
綠舞輕聲道:“他現在是皇上了,你還怎麽能殺的了他。”
林覺沉聲道:“這世上的事情千變萬化,誰也難以預料。就像我們,前幾天還在京城過安逸的生活,如今卻也不是亡命天涯了麽?郭旭現在奪位登基,看似風光一時無二,但誰能保證将來他不會落在我們手裏。況且,以郭旭的脾性,他登基之後必要大大的折騰起來,天下怕是沒有太平日子過了。我着實擔憂的很。”
綠舞輕聲道:“這些我都不懂,我也不想你爲了替我報仇而冒險。我們還是快些趕到落雁谷去安身爲好。至于公子當不當官,綠舞一點也不感興趣。隻要能跟在你身邊,怎麽着都成。”
林覺摟緊綠舞,輕聲歎息道:“是啊,隻要我們能在一起就好,隻要大家都平安就好。我并不想過颠沛流離打打殺殺的日子,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難以入人意。但是無論怎樣,我們都在一起,我不會讓你們受到傷害的。”
林覺帶着綠舞回到衆人身旁,方浣秋和師母走了過來,母女二人都給林覺行禮。林覺吓了一跳,忙道:“這是怎麽了?”
方浣秋道:“師兄殺了吳春來那賊子,我爹爹泉下當可瞑目了。娘和我聽說之後都很高興。”
林覺笑道:“原來是這件事,吳春來死有餘辜,他早就該死了。師母,惡人伏誅,你開不開心?”
方師母點頭笑道:“怎地不開心?夫君在世之時,心中最大的遺憾便是教出了吳春來這不肖之徒。你替他清理門戶,他也好清清白白的去。夫君在泉下也該瞑目了。”
林覺點頭
道:“不僅是吳春來,所有害先生的人都得死,唯有死亡才能讓他們恕罪。這是我在先生死後立下的誓言。師母也是見證。”
方師母歎道:“林覺,夫君一生中做的最對的事便是收了你爲關門弟子。師母替他感謝你做的一切。”
林覺忙笑道:“師母這可見外了,我們還是外人麽?何必說這樣的話。”
方師母點頭道:“也是,待浣秋守孝一年期滿,你便娶了她。師母也了卻心事,浣秋也了卻心願,你先生泉下也會安心。我們便都是一家人了。”
方浣秋在旁紅着臉低聲嗔道:“娘,這個時候你說這些事作甚?真是的。”
林覺跟着笑了起來,但經浣秋這麽一說,林覺也想起了正事來。眼下可不是說笑的時候。
林覺召集衆人在路旁的柳林裏商議眼前局勢。林覺對眼前的局面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諸位,雖然我們在赤倉鎮成功阻擊了大軍的追擊,但是局面依舊嚴峻的很。後方兵馬肯定是跟着的。而我擔心的不僅僅是後方的兵馬,我擔心的是前方的兵馬。我們所處的頃橋鎮距離伏牛山還有一百五十裏,這裏已經是汝州境内了。我想,呂中天必已經将消息告知汝州守軍,還有附近的唐州蔡州鄧州等地的廂兵必然也已經得到命令。不出意外,他們會全部出動參與圍堵我們。目前的局面是,我們前有堵截之兵,後有追趕之敵,可謂是危機重重。局面絕不容樂觀。我們在這裏每耽擱一刻,大批敵軍便迫近一步。所以,大夥兒要有清醒的認識。”
林覺一邊說,一邊用樹枝在地面上畫出圖形來。局面一目了然。
“林兄弟說的對,咱們在這裏呆着不是事啊,我們在赤倉鎮之所以拼死阻擊呂中天的追兵,便是希望大隊人馬能夠走的更遠些。結果,你們才在這裏,這可浪費了大量的時間了。現在這數百名婦孺家眷,上百輛辎重大車,行動起來跟烏龜爬也差不多。這得猴年馬月抵達目的地。哎,真是頭疼的很。”馬斌大聲道。
小郡主起身給諸位行禮道:“是我的不是,是我識見不明,沒有按照夫君的吩咐行事執意留在這裏等着你們的。我給諸位兄長叔叔們道歉。可是我們實在不能走了,得不到你們的消息,我們心裏不安定,怎麽也走不成了。”
沈昙擺手道:“郡主不用道歉,其實彙合在一起也未必是壞事。如郡馬所言,鄧州唐州汝州蔡州的兵馬得到消息之後一定會圍堵咱們,倘若貿然前行遭遇到他們,被他們給抓了,那便全完了。不用呂中天的禁軍來攻,我們就得被脅迫的舉手投降。所以在我看來,郡主所爲反倒是謹慎之行。大夥兒一起走,可以有個照應。避免發生家眷婦孺被劫持的情形。”
馬斌道:“那倒也是實情,那種情形更爲糟糕。不過眼下卻也麻煩的很。林兄弟,你心裏有什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