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中天和楊俊吳春來等人調轉馬頭而回。片刻後,四周響起連番号令之聲,那是即将發動進攻的信号。城頭上,林覺也沉聲下令,所有人做好了迎擊的準備,準備死戰到底。
一面高高的軍旗在空中擺動,戰鼓隆隆而起。一聲蒼老嘶啞的怒吼聲從楊俊的口中傳遍四方。
“準備!”
但見無數的弓箭手從隊列之中現身,來到隊列前方,彎弓搭箭對準城頭。
“放箭!”楊俊吼道。
“嗡嗡嗡!”弓弦震動之聲宛如無數羽翼的抖動,又如雲層中滾過的悶雷隐隐作響。雷聲之後,便是瓢潑之雨。隻不過,那不是真的雨滴,而是箭矢之雨。
四面八方數萬羽箭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黑沉沉的烏雲狀,瞬間彙聚于堡壘上方落下。方圓百步的小小堡壘幾乎每一寸土地磚石都沒能幸免,每一寸的地方都被箭雨所洗滌,密密麻麻的弓箭在磚石地面上跳躍着,城上城下的木質城樓和房舍瞬間密密麻麻插滿了箭支,本來平整的地面瞬間成了箭矢之林,一瞬間插上了無數的箭矢。
禁軍裝備有各種弓箭,強弓長短弓連弩十字.弩等不計其數。在這種情形下,用的是普通弓箭,因爲可以對天抛射。倘若是正面對敵,十字.弩和連弩加入,那将是更爲兇猛的箭矢的暴風驟雨。
可怕的是,這種攻擊不僅是一輪,而是連續數輪.暴風驟雨一般的打擊。楊俊終于展示了他作爲軍師領導者的才能。在弓箭手施射的同時,他下令步兵開始挺進。這正是攻城作戰的标準程序。遠程壓制之下,攻城近戰兵馬在掩護下沖鋒。當壓制停止之時,己方人馬卻已經渡過了攻城最爲危險的階段,抵達城下了。
對楊俊而言,這種微縮的城池簡直沒眼看。雖然爲了達到實戰的要求,這小小城池設計的跟大城一樣有各種防禦措施,甚至還有箭塔敵樓,城牆也高達兩丈,且異常堅固。并且城中設施大多爲石塊所建造,便是防止對方火攻。但是這畢竟是一座小城。平日訓練攻城爲公平起見會控制兵力。如守城方三百人,則攻城方不會超過三倍之數。但今日可不同,無需去拘泥于人數,隻需調動所有兵力去攻下此堡壘便可。這樣的考核慢說是對楊俊而言,便是任何一名普通的士兵都可以輕松獲勝。一切隻是時間問題。
城頭之上,箭支如雨襲來之時,城頭所有人都躲在城樓裏或者城垛之下無法擡頭。事實上這樣的箭雨對于城牆上的人殺傷力并不大,大部分箭支都落入城中,方圓百步的城池内部才是最遭殃的地方。即便早就警告了城中王府的仆役們不要随意走動,隻呆在屋子裏或掩體之後,但這般密集的箭雨還是将十幾名以爲安全的仆役婢女們射成了刺猬。
林覺躲在城樓廊柱之後,那廊柱是青石壘成,箭矢擊打在上面如同爆豆一般叮當作響。鐵頭箭将青石射的坑坑窪窪,火星和小石子到處亂飛,空氣中彌漫着嗆人的煙塵。但林覺還是
冒險不時的探看戰場的局面。他知道,這些弓箭并不求殺傷多少人,隻是一種壓制的手段。四面八方湧上的攻城兵馬才是自己最需要擔心的。必須在恰當的時機恰當的距離進行反擊,決不能完全被動挨打。對方人數太多,若不能在一定距離内進行反擊,當他們全部湧到城下後,便将無從防守。
四輪兇猛的箭雨之後,弓箭稀稀落落的停止了,爲避免誤傷己方攻城兵馬,楊俊下令停止射擊。而此時,己方攻城士兵跑的快的已經在城牆下三十步之内了。
禁軍士兵們扛着雲梯呐喊着沖到城下,唯一小小的障礙便是城下的那條幹涸的護城河。這稍微阻擋了他們的速度,因爲他們必須下到河道再爬上半人高的城下河岸,方可進行攻城。
林覺要抓住的便是這短暫的機會。當大批兵馬沖入護城河一丈多寬的河道中時,四周的護城壕溝裏密密麻麻的像螞蟻一般擁擠了無數的士兵。此時此刻,林覺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閃光彈!伺候!”林覺大喝着沖到城牆旁,揮手将一枚鴿蛋大小的閃光彈投向地面。同時捂住眼睛。所有林家護院紛紛單手護眼将手中閃光彈投入壕溝之中。爆裂聲起,白光謠言,刺鼻的氣味升騰起來,嗆人鼻息。
雖然每一面城牆隻有二十餘枚閃光彈投擲下去,但在幽暗的黎明時刻,閃爍的白光格外的劇烈。就像突然間在壕溝之中閃爍起幾萬顆火球,又像是無數的焰火在空中同時炸裂一般。閃光彈爆裂的白光讓四周亮如白晝。但那是如同一片白紙遮擋在眼前的白晝,看不見任何的景物,看不見任何的東西。白茫茫一片,宛如天地之間被一片白的耀眼的幕布所遮蔽。
這是壕溝之中和左近兵士的感受。即便距離百步之外壓陣的呂中天和楊俊等人,也在白光爆裂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轉頭遮眼。他們的眼睛也受不了這劇烈的白光。
閃光彈制作的過程其實是林覺無意之間所得,起初是爲了江南大劇院的光影效果,爲了能有絢爛的光影,林覺在杭州焰火作坊中流連。跟一些作坊師傅都成了好朋友。後來爲了改進王八盒子的火藥,京城焰火作坊林覺也跑了個遍。很多老師傅都是林覺的座上之賓。
又一次,林覺拜訪一位火藥作坊的老師傅,詢問有無威力巨大且性子溫和的火藥。那老丈當即演示了一種火藥,燃燒之際發出大量的白光,刺目之極。林覺覺得甚爲意外,那火藥威力其實不大,但是卻明亮刺目之極。一問才知,那老者也是從一名方士手中得了一種藥物,可增加火藥亮度。這對于焰火作坊之間的競争是頗爲有利的。焰火升空之後,誰的焰火亮度高,便格外的引人矚目,這顯然是一大賣點。
林覺當即帶着那老師傅去拜訪了位于城南的那名方士,那貨不過是個煉丹道士罷了,隻是無意間練出了這種東西,拿來賣給作坊弄錢。林覺認爲,這人應該是無意間提純了一種在後世叫做‘鎂’的元素,火藥中夾雜這種含有雜質鎂的物質,會産生大量
耀眼的白光。從此刻起,林覺便資助這位方士大量提煉此物,林覺想,無論對于大劇院的光影還是制作一種閃光彈,這些都是大大有用的。那方士樂的有人花錢請自己練東西,在他看來,這些東西不過是一些廢物罷了,隻有火藥作坊主才會低價買一些這些渣滓,這位林大人肯出大錢讓自己練這些廢渣,自然求之不得。
林覺索性将那方士單獨安頓起來,專心讓他煉制此物。比例幾經調整,終于制作出了這種爆裂閃光彈。在參與平叛之後,林覺認真的考慮過此物的實際用途。他認爲,對于一些無需傷害人命的緝拿犯人或者是驅散人群的場合,這些東西必有價值。當然,這也可用于逃生自保。
此刻,這些閃光彈發揮了威力,林覺倒不是不肯傷及這些禁軍的性命,而是他需要用閃光彈讓沖到前面的這些人暫時失明,變成無頭蒼蠅。起碼在數十息之内,這些人失去了攻城的能力。而這數十息時間,足夠做很多事了。
無情的打擊瞬間即至。城頭上王府衛士和林家護院們手中的弓弩和火器開始轟鳴。勁弩加上霰彈無差别的落在亂成一團捂着眼睛在壕溝裏掙紮的禁軍身上。箭支入肉發出恐怖的噗噗聲,霰彈爆起的血花如湖面上落下的雨點,濺起細碎的血肉。慘叫哀嚎之聲充斥四周。整個堡壘四周瞬間成爲了修羅道場,成爲了屠殺之地。
短短數十息時間,王府衛士們傾瀉.了六輪箭雨,林家護院轟擊兩輪五連.發的彈藥囊。數千隻勁弩和不計其數的霰彈完全被壕溝中的禁軍的身體吸收,所造成的殺傷可想而知。
本來幹涸的壕溝中竟然被血肉淋濕,在衆人的踩踏中成了一鍋爛泥粥。人群本能的逃竄,踩着受傷者的身體踐踏,造成了更大的死傷。本來不該死的,被踩到腳下活活踐踏緻死,本來是輕傷的,被踩踏成了重傷。到處是哭喊慘叫,到處是血肉殘肢。這一幕就連林覺也頗爲不忍。這些禁軍有些人曾經跟自己并肩戰鬥過,但此刻卻成了敵人,想來真是讓人唏噓。
後方,呂中天吳春來等人瞠目看着這一切,良久無語。
“這……這……小賊手段這麽厲害?那些火器……”呂中天喃喃道。
楊俊冷聲道:“現在知道爲何長街上老夫吃了大虧了吧。這賊子早就私養兵馬,私造火器。老夫不察,吃了他大虧。可笑還有人說老夫故意放他走。林覺這厮适才也來挑撥,有些蠢貨怕是心裏還信了幾分。”
呂中天沒有注意到楊俊話語中的指桑罵槐,他的注意力還在前方的戰鬥中。瞠目咂嘴道:“那這還能攻下城來麽?士兵們死傷了怕有……三四千人吧。”
楊俊冷聲道:“呂相天天在朝堂之中坐着,自然不知戰鬥之殘酷。老夫可是親曆百戰之人,這種情形見的多了,有什麽大不了的?死些人算什麽?人我們多得是,便是再給他殺幾千人,又當如何?終歸他們今日插翅難逃。呂相不用擔心,進攻還會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