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遞過去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的都是火器使用和保管須知,包括擊發前後的準備和保養收藏領用制度。他原本就打算建立一隻火器衛隊的,所以這些都是他拟定并親自書寫的東西。火器的使用并不複雜,隻是需要态度慎重,畢竟是大兇器。
“每人配發五十枚火藥囊,足夠你們用了。還有這些閃光彈,每人十枚,關鍵時候可用。”林覺沉聲道。
每個人都領到了牛皮小袋裝着的一袋子閃光彈,這東西孫大勇見識過。那日林覺在書房展示弓索時這閃光彈他親自試驗過。此物擲地爆裂,生出劇烈的白光和煙塵,可暫時讓人目力喪失,作爲遁走的利器,甚是實用。
“冰兒,這一柄是你的火槍。我知道你不愛火器,但人人都有,你身爲保安隊長怎可沒有火器?瞧,我特意爲你打造的,槍身上還雕刻了花紋,鑲嵌了些閃亮的玩意兒。你若不用,拿着把玩也是好的。”林覺最後拿出了一柄鑲金帶彩的精美火槍來遞給白冰。那火槍明顯是精心制作過的,打磨的圓潤锃亮,後柄是黃金打造,槍管外側鑲嵌着彩色的寶石,在燈光下不靈不靈的閃爍着光芒。衆護院看看這隻火槍,再看看自己手裏黑不溜秋的玩意兒,頓時自慚形穢之極。手裏這家夥什實在是醜上了天,模樣又怪,和那隻槍比起來,簡直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白冰笑着接過來,把玩一番道:“很漂亮,我喜歡。這槍可不能用來殺人,我留着當紀念物便是。你不用給我藥囊,沒有什麽是我青笛刃不能解決的。倘若我依賴這些火器,我的武技便無法精進了。”
林覺點頭道:“說的也是,若逼得你也用火器之時。我們恐怕也已經都糟糕了。好了,各位兄弟,我該出發了。孫大勇,選二十名弟兄跟着我,我要出去辦點事。”
孫大勇愕然道:“大人要辦什麽事?外邊現在寸步難行,大人這是要去做什麽?”
林覺道:“還有人要救走,我必須去接他們來府裏。其餘人等留在府中等待小王爺他們的消息。必須要等到他們的決定,我們才能離開這是非之地。”
……
夜色之中,十幾騎沖出林府,沿着巷子往相國寺大街馳去。巷子口,百餘名禁軍兵馬已然設置了關卡,拒馬重重,攔住了去路。
林覺一馬當先,沖到關卡之前,勒缰時五花馬嘶鳴人立。林覺在馬背上厲聲道:“移開拒馬!”
一名禁軍校尉上前拱手道:“林大人,城中已然禁嚴,任何人不得上街。林大人還請回府。”
林覺喝道:“禁嚴?誰下的命令?皇上的聖旨麽?”
那校尉忙道:“是樞密院的命令。”
林覺冷聲道:“你莫非不知我是誰,我乃大周
三司使,可不受你樞密院所謂的禁嚴令限制。再者,即便皇上下達的聖旨禁嚴,那也禁嚴不到朝廷官員身上。移開拒馬,本官有公幹。耽擱了公務,怕是你承受不起。”
“林大人……”那校尉爲難的遲疑道。
林覺二話不說,揮動馬鞭照着那校尉的頭便是一鞭子,叱罵道:“沒規矩了,連本官的路也敢擋。”
那校尉被一鞭子打到身上,周圍衆禁軍紛紛高聲喝罵,舉着兵刃便要上前。
林覺大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們這群狗東西敢拿本官怎樣。也不去打聽打聽,莫說你們,你們楊樞密在這裏,我照樣打你們。誰不要命便攔着路。識相的便讓開道,不然便不是鞭子伺候了,而是刀劍開道了。”
林覺話音落下,後方孫大勇等十餘名護衛滄浪浪抽出兵刃,氣勢洶洶作勢便要火拼。
那校尉雖然心中惱怒,但他卻并不想起沖突。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封鎖林宅周邊街道,監視林府中的動靜。作爲這一級别的将領,他并不知道朝廷裏發生了什麽事,雖然突然的禁嚴讓他心裏有些疑惑,但是具體原因尚未可知。林覺乃朝中重臣大員,禁軍雖不受林覺管束,但是也不敢對林覺不敬。倘若真的火拼起來,傷了這位林大人,自己可犯不着。
“林大人切莫動怒,大夥兒都别亂動。林大人,卑職這也是例行公務。還請理解則個。”那校尉忙道。
林覺喝道:“你是公務,我的不是公務?你的事能大過我的事?你們在我宅前巷子口設關卡,這是要囚禁于我麽?誰給你們的膽子?本官不想計較這些,本官現在要去辦事,我隻問你一句,讓不讓開?”
林覺說着話,将馬鞭交于左手,右手緩緩的抽出腰間配刀。作爲文官,身上常挂着一柄配刀的人怕也隻有林覺了。很多人都知道這位林大人文武雙全。平叛之時率數百騎沖萬人陣,那是個不要命的主兒,眼前這禁軍校尉自然知曉。他知道再這麽鬧下去,林大人會真的動手。
快速的權衡了一番,那校尉拱手道:“既然林大人有公務,卑職自當放行。林大人莫要惱怒,我等其實是奉命而爲,對于林大人沒有絲毫的輕慢之意。還請理解。”
林覺點頭道:“我理解,我不計較。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跟你多啰嗦了。移開拒馬!”
那校尉點頭,一擺手,禁軍們紛紛上前擡走拒馬,留出一條通道。林覺揮鞭打馬,十幾騎飛馳而出,一陣風般的去了。
那校尉呆愣半晌,立刻對衆人道:“我去禀報趙副将,你們在這裏守着。他娘的,攤上這麽個破差事。兩頭不是人。”
從相國寺大街往南,拐入汴河大街,短短五裏的路途,遭遇了三道關卡。其中兩道關卡的侍衛步軍司兵馬所設,守卡将領皆是林覺當初平叛時熟識的馬步軍兄弟,雖然林覺已經不太記得他們,但他們卻還是記得林覺。所以并未刁難,簡單詢問了兩句便即放行。
在臨近行船街的街口,倒是又碰上了一名愣頭青,硬是要攔下盤查。這是侍衛馬軍司
的兵馬,跟林覺并不熟悉。不過,當林覺的态度比他還要強硬時,這幫人還是認慫了。一來,這戲戒嚴兵馬并非得到具體的訊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的任務隻是控制街市,禁止百姓在街市上亂逛,應付可能發生的亂局。二來,林覺的身份也讓他們不敢造次。林覺不但名噪天下,而且還是大周三司使,梁王府的郡馬爺。更傳言他是皇上失散的公主的夫君。這些普通的将領,豈敢跟他正面硬剛。除非上面下了死命令,否則他們絕不會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來。
一行人進了行船街巷子裏,在一間宅院前下了馬。其餘人留在院子外,林覺帶着孫大勇和白冰上前叩門。不久後,院子裏有人提着燈籠出來開門,口中叫道:“誰呀,這大晚上的。”
門開處,杜微漸消瘦的臉龐出現在門縫裏。見林覺帶着一群人站在門口,杜微漸吓了一跳。
“杜兄!不好意思,這麽晚來打攪你了。”林覺笑道。
杜微漸忙還禮道:“沒事沒事,我還沒睡呢。林兄怎麽來了?出了什麽事麽?”
林覺點頭道:“大事,進去說。”
杜微漸忙将林覺請進屋中,孫大勇帶着衆護院散布院子前後警戒。
燭火跳躍之下,林覺将發生的事情快速的跟杜微漸說了一遍,杜微漸驚的雙目圓睜,半晌說不出話來。
“杜兄,事情便是這樣。現在城中已經全部戒嚴,侍衛馬步軍已經封鎖了城門。這說明樞密使楊俊已經加入了篡位的郭旭一方。我想,明日一早,郭旭便将被擁立爲帝。我已經決定要離開,我既無法扭轉局面,也不想死在這裏,所以我會離開京城去一處安身立命之所。但我不能留下杜兄在此,所以此刻前來便是接杜兄和我們一起走的。杜兄你意下如何?”林覺輕聲詢問道。
杜微漸還沉浸在震驚之中,半晌後恢複了過來,一拳砸在桌上,怒罵道:“好個郭旭,居然敢篡位殺兄,威逼皇上。簡直大逆不道。太子之位他沒有得到,便用這種手段去搶,簡直讓人憤怒不齒。還有呂中天和楊俊,身爲朝廷重臣,居然充作爪牙幫兇,極其惡劣可惡。此例一開,今後還有何朝廷規制可言?從此後我大周豈非要靠武力奪位,蕭牆生禍,必生大亂。可悲啊,無恥啊,可惡啊。”
林覺點頭道:“杜兄且平息心情,事已至此,已無挽回。據我估計,皇上即便不死,也将被威逼退位。我想他們之所以還沒對我們動手,必是還沒找到體面的說辭。皇上倘若拒不傳位,他們無法讓天下人信服的傳位理由,他們便要費些周折。不過這一切不會長久,即便皇上不傳位,郭旭登基也是不可避免的。那之後,便是一場大清洗了。畢竟你也知道,我們都是支持郭冕當太子的,都難逃清洗。”
杜微漸沉思片刻,擡頭道:“林兄,我不能走。其實我很想勸你也不要走。咱們的想辦法去救皇上,去匡扶正義啊。此刻一走了之,怎對得起皇上的信任,怎能稱得上是忠義?即便是死了,那也落得忠義之名。一走了之,那不是逃跑麽?”